第41章 弄臣（一）

阴云覆盖的畅月天，下着淅淅沥沥的雨。日月遁藏，雨丝却奇异地透着些许亮光，落到人的身上，黏黏糊糊地。

层云之上，女丑丝帕掩脸，手持早已融入瘟症的蛛丝蕈作法布雨。蛛丝蕈化为女丑手中的舞伞，随着女丑摆动、旋起、扭腰、轻踏的灵动舞步，菌丝从蕈伞下散射而出，与雨滴水乳交融，浑然一体地洋洋洒洒坠入凡间。

“疫君，进展如何？”

“禀告尊主，巫族女丑施法布雨顺利。但法术遍布广泛，与我鬼族以往隐蔽行事作风相悖，如此大动静，恐怕很快招来神族，把我部族暴露于众。”

尊主沉吟，“无防。”眼露精光地道：“此次后，本尊魔功大成。界时，我部便一举攻下魁城，移都迁居。”血洗前耻！

五十年前，光烈逃离阴界，原以为幸入魁城躲过了阴兵的追捕，便是从此‘大海从鱼跃，长空任鸟飞’，却不料是刚出龙潭又陷虎穴。

光怪陆离的魁城，巡兵仆人皆是由用术法炼制夭折妖胎所培育而成的僵尸傀儡，魑魅魍魉飘荡游戈，商铺林立，术法、妖丹、法器、怨灵丹……琳琅满目，通用货币是怨灵，也可以以物易物。最让人热血沸腾的是格斗场前的战碑——战魁即为尊。夺魁者便能成为一城之主，享受尊荣，每天供有怨灵小鬼吸食，供有百名傀儡差遣；当然也要接受挑战，此时为王，下一刻可能便沦为鱼俎，成为壮大他人的养份。城内每时每刻上演着弱肉强食的戏码，混杂着肆意张狂的笑声与悲鸣哀嚎而成的交响曲起伏激昂。光烈‘胸怀大志，腹有良谋’，先抱团，后上位；一朝成王，将才齐备，之后的有志之士踏入斗场前都被一一灭杀掉，以绝朝不保夕的尊者之位后患。与此同时，也破坏了魁城的规矩，建魁城的幕后神秘人便轻道一句：“无趣了。”……两派对垒，光烈大败，带着心腹旧部逃出魁城，韬光养晦，立誓功成必返，攻下魁城，真正执掌魔都。

往事历历在目，功成计日可期。光烈尊主不禁紧握双拳，嘴角上扬，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连续下了两三天的细雨不仅没有停下的趋势，转瞬间便越发滂沱，无休无止。平日人声鼎沸的商业街如今行人廖廖，大小医院门前却聚满人群，悲痛欲绝。不明瘟疫蔓延，雨丝在毫无察觉间沁入皮肤，直达大脑中枢神经，人昏迷两天后便迎来脑死亡。

还在停业中的<路的尽头>清吧，气氛凝重。

“最近这天气很不寻常，虽说雨势不大，但窸窸窣窣地下了好几天，还黏黏糊糊地。”赵玲儿觉得一阵烦闷。

尚永深有感而发，“简直是多事之秋，这几天各地陆续出现不明疫情，脑膜炎大爆发，年青力壮都不可避免，患者很快就进入昏迷期了，说是大脑中枢神经损伤。”

“大脑中枢神经损伤？那是不可逆的。孤魂到处游荡，阴界又要忙活了。”赵玲儿唏嘘道。

“说正事吧。”尚永深把资料往桌上一放，双眉紧蹙地道：“跨国模特公司在笼络各国名门望族拓展业务，可能不止面上这么简单，但却查不到什么实际有用的东西。”

“佩君那里传来消息，说阴界已出面派使者去造访妖族，讯问虎蛟青铜壶事宜，但无果。妖族称此器皿失落经年，还请求交还此物。”白宁道。

“哼，脸皮真厚！”赵玲儿用吸管使劲地戳着杂果宾治的杂果。

白宇翻看着酒桌上的资料和照片，拿起一张跨国模特公司股东之一易青青与希腊阿利索斯王子的订婚照。“你们看看，易青青手上的订婚戒是否法拉里斯指环？”

V型群镶钻石如牛角交错般中间镶着一颗皇室蓝色调的蓝宝石。“虽然修整为女戒，但确实是法拉里斯指环无疑。”白宁暗忖，这枚指环是与铜牛刑具出自同一工匠之手，古希腊暴君法拉里斯一挥手，指环便会拖曳出一串蓝光，得令后犯人连同香料被投入铜牛刑具进行炙烤，君主便享受着从铜牛嘴巴处发出的牛声般剧痛的咆哮声，呼吸着人肉与香料炙烤后散发的独特气味。无人可知，究竟是这枚指环让法拉里斯君王激发出阴暗残暴的一面，还是与法拉里斯君王的残虐相得益彰。这枚指环确不普通，只是相片，便能感受到它的暴虐能量。

“留意易青青动向，她订婚应该是为了法拉里斯指环，如果不是有特殊的收藏癖，可能是有什么目的。”

“我去跟易青青吧。”白宇道。

叶韵漫无目的地逛荡游走在夜色中，几日里都无法查得一丝一毫有用的信息，不免愁怅。忽然，隐蔽处掠过一身影——是一直跟在陆天胤其母身旁的守卫杨泽顺。

叶韵一路尾随。只见杨泽顺利用蛊族执掌玉佩顺利地潜进了内阁储物室，右掌燃起青色灵焰，把原握于手内的一物什焚化为一缕灵息，飘向附着在虎蛟青铜壶之上。

叶韵灵环律动，释放出召唤法典，孔雀幻形鱼活跃在莹莹页面之上，叶韵樱唇开合，默念法咒，眼神一凝，右手抓起孔雀幻形鱼，孔雀幻形鱼的七彩鱼尾瞬间开屏，鱼身收敛，身上符文像鱼麟般银光闪烁，鱼头鼓起，鱼嘴呈圆形微张，如同吸管。叶韵吸附起虎蛟青铜壶上的一小摄灵息，子天的？！是想插赃嫁祸吗？这样一来可以把子天从执掌一位上拉下来，二来，子天与秦乐是同一友方，也就认定了秦乐也难逃罪责了。这么拙劣的伎俩都用出了。哼！

叶韵双手中指逼出精血，十指蹁跹舞动，樱唇开合默念法咒，施术破除虎蛟青铜壶表面的障覆。但同时意外地捕捉到另一条信息，再三思量后，决定低调地独自调查。

内阁储物室中，叶韵分身消散，化为点点光芒掠出，飘离至隐于林荫中叶韵本体的手上，凝成一颗浑圆的分影珠。

奉天巫女乾施恩一脸羞赫地道：“抱歉！我第一次出任务，劳烦你们给我掠阵了。”

苏佩君礼貌性地笑了笑，安抚道：“无事！我们清楚这是内阁的决议。”一是有意调离她和子天、叶子，避免他们过多干预收押秦乐之事。二是陆天胤那派不服子天执掌，大小动作不断，考虑到各族派刚经历痛失一众良才的祸事，为避免过多纷争，就先把子天调离。

陆子天也向乾施恩点了点头，以示无防。然后便伸手接住飘散而下的雨丝，揉捏了一下，眉头轻皱，翻手亮出菱镜。菱镜中的雨丝并不单纯，丝丝缕缕的阴气借助一种特殊植物的分泌物作为媒介，与雨水毫无间隙地完美结合起来。

陆子天回过头来，对苏佩君和乾施恩慎重地道：“这次不是单纯的收雨任务。”

苏佩君和乾施恩上前一步，目光落入菱镜中的景象——无数点透明虫子猥琐地隐藏于雨点中。

“这是疫虫？”乾施恩问。

苏佩君秀眉微皱地道：“嗯，看来最近蔓延极快的疫病是与这次天气异常有关了。疫虫掩藏在雨水中，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也好，就一并解决吧。”陆子天抬头凝望着黑压压的云层。

女丑突见陆子天三人腾空立于层云之上，便知不妙，立即转身逃离。陆子天一挥手，灵力带动，十八块菱镜如同光带般向女丑奔去，锁住女丑逃离的方向。

与此同时，苏佩君灵环律动，悬灵珠于胸前，十指舞动，施法拉起结界。韩施恩灵环展现，立于下方燃起一张青符，青符化为一条淡青色的细链，下坠一个双环灵球。韩施恩一步一顿地迈着奇特步法，双手交错地挥动着双环灵球画圈，绘成阵图，动作越来越快，绘画得越来越急，荡起了青风，往四面八方袭卷而去。所至之处，层云尽开，水汽消散……

前路被截，女丑一环一绕，把蛛丝蕈锁在悬空的大型水球里，双手灵力迸发，隔水击向蛛丝蕈，蛛丝蕈瞬间分崩离析地化为密密麻麻的疫虫。双手一分，各托起一个充满疫虫的水球，一一击向陆子天。陆子天召回菱镜，其中九块菱镜合而为一，镜面粼粼金光起伏不定，疫虫水球没入后，不知去向……

疫君单膝跪地，道：“尊主，巫族女丑被捕。我部是否出手相救？”

“不用。贺启不急，你等着急什么？”光烈尊主目露神光，身影逐渐隐没于黑暗，阴暗中回荡着重重声响，“本尊闭关，事务交由你等处理。待本尊魔功大成，便是我部族重返之时。”

西西里岛托斯红酒庄园内，白宇以贵宾的身份参加宴会。庄园主人诚邀各界名流共赏歌剧，共品红酒。灯光渐暗，协奏曲响起，角色人物粉墨登场。白宇闪身掠出演奏厅，轻身前往庄园园主的别墅。

别墅灯光通透，却异常安静。白宇踏进那一刻便深感不妙。

‘啪啪啪’讽刺的掌声响起，“前院演奏厅内的歌剧不合胃口么？《弄臣》可是专为你上演的呢！”眉目张扬的少年讥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