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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府中人

因两年前与慕容莲夏闹翻,慕容冰大怒之下自请出宫建府,还要求南安城的管辖权力。尽管慕容莲夏竭力阻止,疼爱小女儿的景帝还是点头允了。

也因此就算慕容冰在南安城作天作地,景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样不允许慕容莲夏插手。

机缘巧合之下,慕容冰结识了一些朋友,比如眼前这位。

少年看上去不过十六七的样子,身着月白锦袍,满身出自豪门世家的矜贵之气,坐在公主府的主座上,垂首一小口一小口地细咂杯中茶水。

从慕容冰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长而浓密的睫毛垂下半遮着眼,鲜少有抬起正眼看人的时候。

她和琼琚尴尬地在堂下站了半天,那少年才悠悠一抬眼看过来,却是一言不发。

为了缓解这份尴尬,慕容冰两手一拍,故作欢快地对琼琚说:“哎你看今天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祁昱竟然正眼看我了。”一边说着一边挤眉弄眼地暗示琼琚。

琼琚愣了愣,见慕容冰眨眼眨得辛苦,赶紧接道:“是啊是啊,祁少他平时一般都不正眼看我们。”

祁昱慢悠悠地添上茶,冲着杯沿儿吹了口气,明摆着要看看她们还能怎么表演。

尬,太尬了。

尬得俩人想一头撞在旁边的案几上,撞晕过去一了百了。

琼琚见祁昱这样子不像是要问责自己,心虚地看了眼慕容冰,留下一句“婢先走一步”就顺着墙角溜走了。

中厅便只剩下祁昱和慕容冰两人。

祁昱放下茶杯,轻轻道:“我却未想到小殿下这进宫半月,竟能折腾半条命出去。”

他语调很平很淡,仿佛在简单叙事,不掺杂一丝一毫的个人情感。

慕容冰干笑两声:“没事没事,我这不活蹦乱跳吗?不会欠了你们祁氏的恩情就跑路的。”

祁昱又道:“青圭就在府中,需要让他再来看一看伤吗?”

青圭是她府上医师,一手医术神乎其技。虽然不能生死人肉白骨,但其见多识广,对毒对药皆有涉猎。

慕容冰摆摆手:“真的不用,宫里的医师已经处理好了。”

祁昱看着她满不在乎的脸,思绪忽的就回到一年前的雪夜。

平城祁氏,毒术冠绝天下。

大雪落满了庭院,少女双肩堆雪,地上积雪没膝,足足在门外守了快半个时辰。

“不危社稷,不犯国事,慕容冰倾全府之力,许祁氏一愿,请祁凛大人为我朋友诊治。”

被炭火烘烤得暖洋洋的屋内,祁昱垂眼端坐在案几后,许久,轻声恳求道:“父亲,帮她吧。”

窗前凝望的祁凛闻言回头,抚了抚胡须,诧异地挑起眉:“你同她有交情?”

祁昱默然片刻:“她幼时逛庙会迷路,是我送她回宫的。”

祁凛呵呵笑了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幺儿,若是你肯学习为父这一身毒术,今日便能自己帮她。”

祁昱平静的脸上这才浮现出一丝无奈:“您分明知道我没有天赋,何必……”

话未说完就被打断,祁凛喟然长叹:“莫说了,为父帮她就是。只希望她能给我儿真正想要的东西。”

他究竟想要什么呢?

彼时祁昱端起热气腾腾的茶水递到满身风霜的小公主手里:“赐我两千兵马,我送你一座神机营。”

……

“祁昱?祁昱?”

祁昱猛地回神,眼前慕容冰的手晃得他眼花缭乱。

“奇怪了,这人怎么说着话还能走神?”慕容冰拍拍他的脸,“祁少,回魂了。”

祁昱轻咳了两声,端起茶碗就往嘴里送,被慕容冰劈手夺下:“喝什么喝,都凉了,换一壶新茶再来喝。”

祁昱垂眼,视线落在慕容冰大马金刀的坐姿上,无奈地摇摇头。

还是慕容冰又探过头来:“我让你查的事情查出来了吗?”

她说这话时,清丽的脸上不由得划过一抹狠厉,眼神暗沉冷冽。祁昱看在眼里,却还是轻声道:“皇城司之地我无法插手,但此事和西南慕容氏脱不了干系。”

“西南慕容氏。”慕容冰咀嚼着这五个字,“好啊,好得很。”

慕容皇族开国分封诸王,乃划本族为五方慕容,分为南慕容地,北慕容地,和东南、西南两慕容,嫡血踞中央京都。

众星拱月,五方慕容,原本是极好的想法。然而时过境迁,那些旁系难免眼红嫡系的地位,生出许多不该有的心思。

如今其余四方慕容,除了南慕容地现已封给景帝的九弟慕容枳,东南西南以及北慕容的大权皆在旁系手中。其中又以西南地慕容韬为首,东南地慕容弘为辅,气焰日益嚣张。

但因为中间夹了个康王慕容枳,闲来无聊,惯会使手段打压两边,也使两地多年来一直在明面上安分守己。反而是北地慕容灏,向来性情绵软,唯唯诺诺不成气候,充当着和稀泥的角色。

“安逸日子不想过,那就通通给我滚去见阎王。”慕容冰冷笑着拍桌而起,“慕容韬这个老畜生是活腻了,刀都敢伸到我的面前!”

祁昱微微蹙起眉:“姑娘家家的,不要把这些词挂在嘴边。”

“他该杀!”

“该不该杀,现在还轮不到小殿下做主。”

慕容冰不甘心地咬了咬唇。

祁昱拂袖在桌上铺出古幽疆域图,声音平静:“我们的暗桩渗透各处的时间太短,只能打探消息,无法左右决定,更不能擅动手脚。”

他点了点京都的位置,“如今陛下病重,地方多处皆有异动,并不是全力对付西南慕容氏的好时机。为今之计,还是在于……”

慕容冰已先他一步,伸手点在南慕容的位置,两人异口同声。

“在于南慕容!”

祁昱眼中不着痕迹地流露出赞赏之意,很快就消弭于无形。

慕容冰翘起嘴角:“我这就派人去南慕容给小皇叔递消息,让他先收拾一番那帮子白眼狼。”

“所以关键就是,康王慕容枳,究竟能帮我们几分?”祁昱尚有些迟疑。

“这倒不用担心,小皇叔他定会竭力帮我。”

她是被慕容枳摸着头长大的,十分清楚这位皇叔的秉性。只是仅仅想到他,就觉得近日沉闷的心情一扫而空,神清气爽。

她暗暗决定,等这段风波过去,就前去拜访南慕容。

“小殿下!”

琼琚的声音遥遥从门外传来,“有客人求见。”

……

慕容冰到前庭的时候,着实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一个从未谋面的小姑娘坐在台阶上哭得惊天动地,医师青圭蹲在一边哄劝着,满脸都是“姑奶奶求求您能不能别哭了”的崩溃。

旁边柱子上斜倚着一个轻纱遮面的姑娘,腰间悬挂着两把长扇,一双眼冷冷地注视着台阶上的两人,默不作声。

正是慕容冰府上舞姬,名叫紫玦,是个清冷大美人。

“呜呜呜呜我不听你不要念了,我就要见公主呜呜呜呜呜……”那姑娘一边揉眼,一边哭得愈发大声。

见慕容冰过来,紫玦站直身体靠近两步,弯腰施了个礼,声音也是冷冷的:“我没凶她。”

慕容冰刚要开口的询问就这样噎在嗓子里。

她有些无语,倒也不是觉得紫玦凶了人家,紫玦那个冷清的性子府中上下有目共睹,虽然待人疏离,但并不是会主动找别人麻烦的人。

她琢磨着总不能继续让这姑娘在这里哭,便站在几步外给人家一个安全的距离,哄劝道:“这位姑娘,有话好好说,我们才能设法帮你……”

那姑娘果然停了哭声,泪眼朦胧地望过来:“我只找公主殿下。”

“我便是。”

慕容冰刚一点头表露身份,就被对方猛地一扑抱住了腿,其动作之快绝对是有武功傍身。也是她这一扑才让慕容冰看清这姑娘腰间,竟然缠绕着一条精铁长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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