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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苏醒

黑暗变得稀薄了,多了几分红色,这红色暖洋洋的,令朱尧微微呻吟出声。旁边似乎有人,发出惊喜的叫声,那声音时大时小,大时如滚滚惊雷,小时如蚊子飞舞。朱尧呆滞好半天,才隐约分辨出是个女声,而后传来巨熊一般的沉重脚步声。

怎么死了还不让人安静?!

念头一出,朱尧感觉浑身无力,又沉沉昏了过去。

朦胧中,周遭的环境突然吵杂,叽叽喳喳、哇啦哇啦,莫名其妙又充满恐惧的叫声令人十分烦躁。

朱尧想要大喊,痛苦的感觉出现了。头在痛,腿在痛,全身都在痛,有些地方是火辣辣的痛,有些地方是钢针刺扎的痛,有些地方是逐渐增大的阵痛……朱尧感觉自己好像被肢解了,一部分放在冰箱里,一部分正在锅里,一部分正在被碾成肉末。

“啊!”

旁边传来一个声音,像是百灵鸟的鸣叫,清澈如山间潺潺流动的泉水,瞬间抚平了朱尧痛苦的心灵。

“酋长!酋长!你快来,祭司大人醒了。”

“快,快来人,大个子,水。”

声音有些蹩脚,读音并不准确,让朱尧想起了日式英语。

英语……

爷没死!!!

朱尧拼命睁开眼睛,眼前白茫茫一片,缓了缓,才逐渐看清东西,他的嘴唇动了动,一口唾沫咽下,像是吞下了一块火炭,令他眉心纠结成褶皱。

鼻子,嘴,呼出去的气都是滚烫的。

朱尧迅速认清自己的现状,发烧了。

高烧!

随之而来便是劫后余生的欣喜。

一只冰凉的手拖着他的头,想要小心的扶起,但没成功,朱尧顺着脏兮兮的胳膊看过去,正看到因为用力而揪起的小脸,她的另一只手端着木碗,里面的水向四面荡漾。

“我自己来吧!”

朱尧张口说着,发出的却是低沉的嘶哑声,听不清一个字。

他心中一沉,此时新巴接替佐雅的手,将朱尧扶起,佐雅将木碗靠近他的唇边,慢慢倾斜。

水质清凉,入口后顺喉而下,立刻缓解了口中灼烫的痛楚,使他精神一振。

这时他慢慢观察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草棚里,旁边另有两间草棚,都是四面无墙,顶部铺盖着茅草和兽皮,村子中央伫立着身披兽皮,挂满骨头的诡异稻草人。

一切都很熟悉,仿佛前番生死血战只是朱尧高烧时的幻觉。

直到叽叽呱呱的乱叫声响起。

朱尧闻声望去,数十个芜土人被绑在一起,放置在村子外边,一通乱叫。

有妇人手持藤蔓,当做鞭子,抽打着乱叫的芜土人,看那表情,恨不得将其活活抽死。

“哈哈哈!阿古都,我的小侄子,死亡边缘走一遭,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有种蜕变的感觉?”

桑塔大笑着走进草棚,浑然没有担忧的情绪。

“这是你第一次杀人吧?感觉怎么样?以前哥哥就是太惯着你了,说什么我儿子是要成为祭司的人,不必像莽夫一样冲锋在前。”

“看看,看看!第一次战斗就冲锋在前,果然不愧是我猛士一族的人,没有辱没猛士的名号。”

朱尧翻着白眼,原身父亲和弟弟桑塔,每逢战斗都冲锋在前,不管敌人多少,冲上去就是干,突出一个莽字,偏偏战绩胜多败少,人们赞颂二人勇敢用力,称二人为猛士。

后来战吼部落大酋长亲口赞叹二人作战勇猛,没有姓氏的二人干脆就以猛士作为姓氏。

用名号作为姓氏在大陆上很常见,战吼部落,也称战吼氏族,他们的祖先作战时吼声如雷,能鼓舞己方士气,吓破敌人肝胆,就有战吼者美誉,最后作为姓氏流传了下来。

猛士这个词,冷丁听起来还不错。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细琢磨,那就在说人空有力气,没有脑子,多少都有点不对味。

朱尧刚知道原身的姓氏时,内心是拒绝的,后来也就慢慢习惯,总比什么“井上”“松下”“小泉”这些随便起的姓氏好。

而且等朱尧自己有了称号后,他就可以把猛士排在后面,自己的称号摆在前面,简称的话,一般都是从前往后,几乎省略了后面上一辈的荣耀。

侧侧脸,朱尧示意新巴和佐雅出去,清了清喉咙,发现自己可以正常说话,便问起部落的情况。

“死了三个老人。”桑塔说得轻描淡写。

“这样啊……”

朱尧一时心情复杂,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庆幸伤亡很低,只死了三位老人,还是悲痛默哀,祭奠亡魂?

桑塔的大手抚在朱尧头顶,轻声道:“你已经做到最好了。那天的事,我听麻根和其他人讲了,尸骸之主赐给你的护卫,你都用来保护他们了,自己一个没留,差点死在冲锋的路上。”

“而且……”桑塔顿了顿,神情庄重,饱含敬意地说:“他们是主动站在外面,主动赴死的。”

朱尧抬起头,难以置信。

“你可不要小瞧了他们啊,阿古都!”

桑塔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几乎顶到草棚,“像我们这样的小部落,能活到他们那个年纪,又有谁会是善茬?都是在尸山血海里打过滚的。”

“你眼中的垂垂老者,说不定有着比你我还要响亮的名号呢!”

“只不过是岁月催人老,能战胜敌人,战胜不了时光罢了。”

言语间,带着几分落寞。

“你好好休息吧!他们的尸体我收起来了,尽快给他们一个体面的葬礼,这是祭司的责任。”

“另外,那天……”

“是我着急了。”

朱尧张了张嘴,“意外罢了!”几个字终是没有说出口。

初到新地界,两人领着众人找了一处暂时过夜地方,桑塔兴奋难耐,要连夜去探索周边的地形,尽快找到定居的地方。

当时朱尧是赞同的,以桑塔的战斗力,天下大可去得,趁着夜色行进不是难事,连夜探索地形,也确实可以加快部落的定居,而部落这里有几十号人在,没有野兽会瞎了眼冲击部落。

朱尧也考虑过芜土人的事情,但没重视。按照记载,芜土人胆小怕事,只有人数成倍多出敌人,才敢发起进攻,而且芜土人的生活作息和正常人类一样,是昼行生物,很少夜间行动。

两人都忽视了桑塔之前打死带回来的芜土人,他们都忘记了,芜土人虽然智力低下,但也有着自己的社会结构和秩序,他们也是胎生,而那两个芜土人正是大脑袋的血脉。

理论上,芜土人的报复心不强,可奇异个体是例外。

当天夜里,大脑袋芜土人带着部族奇袭了尸骨部落。

如果没有这次奇袭,桑塔的决定没有任何错误;如果这次奇袭被轻松解决了,没有人员伤亡……如果桑塔当时在,绝不会有人死亡。

所以朱尧理智上知道这是场意外,但情绪上还是会有埋怨,以及……

愤怒!

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如果自己足够强,一切伤亡都不会发生。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既然这个世界的主格调是征服与毁灭,那我就做征服的一方,没有文明社会,我就建一个文明社会。”

朱尧想着,觉得人生突然有了目标,但受伤后的精神越发疲累,眼皮止不住地下落,他晃了晃脑袋,意图让自己清醒些,却看到自己受伤的右臂上长满了红色鳞片。

这是什么?

疑问刚出,朱尧再顶不住困意,重重摔在草席上,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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