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鸠占鹊巢
女童挠了挠脑袋,“那好吧!那我让晚烟姐留几块糕点,今天可有奶奶吃剩的牛乳芝麻软酥呢!”
“粟儿。”慈逍好似想到了什么,叫住了正要离去的女童,“倡条到现在还未归,你让晚烟差人拿伞去接她。”
栗儿自然乖乖点头应了,慈逍又想了一会,复又说到:“夜间下雨怕是要着凉,再带着薄褥一起去。”
栗儿甜甜的应了声好,又应着慈逍要求从头到尾的复述了遍,这才终于被慈逍放行。
此时已经乌云压顶,就连刚露头的月牙儿都被乌云笼的严严实实,芳怜探头收了窗勾,欲要关窗却被清荣出口制止。
“别关,这本就雨前闷人的很,屋子里又还烟雾缭绕,关上岂不是要闷死。”
此刻远瞧萧暮馆,廊下有进出婢女端撤盘碗,碧儿泡好碧螺春呈了上去,便听到飞絮问到:“糖蒸酥酪您都未怎么食,有什么心事吗?”
王姨娘挥手喝退碧儿,飞絮今日未曾跟去,自然不知其父在赵氏迢沁斋的言语。
“无妨,前几日我说的你可牢记准备了?”王姨娘并未描述今日上午的事,只顾偏头询问。
“我细细思来,只带着碧儿就够了。”飞絮绞着帕子,表情有些怅然。
“此次去涑州是顶着别人身份出嫁,知道的人越少,口舌祸事便也少了。”王姨娘赞同的点头。
“我欲你早些去周望夙家,家宅亲戚总要时间熟悉了解,别到时露了马脚。”
“这半个月来你总不在,家里大小事全部都压在我肩上,最近这头发大把掉着,日日心悸气短,怕是不能再操劳半点了。”赵氏涂满丹蔻的指甲触在太阳穴处,闭着眼睛面露痛苦之色。
“女儿不孝。”洪清荣已经懒得开口争辩计较,洪府但凡有些红白事,自从她懂事以来后,赵氏便全权扔给她处理了:“这婚事就交给女儿便是。”
赵氏满足的伸了伸懒腰,嘴里打着哈欠,含糊不清的咬着舌头说:“你义姐洪飞絮婚期赶的急,过完端午便要带着嫁妆从家走,回自己父亲家待嫁去,你快些准备好。”
看来父亲还是对外宣称洪飞絮是自己的义女,并没有真正把她踢出洪家,依旧保留着父女的名号。
洪清荣眸光暗了暗,洪飞絮到底与自己同为父亲膝下的骨肉,如今竟成了别人家的娇俏女儿,此事荒唐到甚至可笑,可家里的老爷夫人奶奶们,竟没有一个出言反对的。
看来这场戏对洪飞絮与洪家来说,都是件相当赚钱的买卖。
赵氏发泄后脸色稍缓,眉眼也爬了些许笑意,竟显得整张脸慈祥和蔼了好些:“不过是个庶,只要王姨娘能生养,以后还会有许多的。”
洪清荣看着赵氏得志的嘴脸,转过眸子看向窗外,栏下摆着几盆开着正艳的芍药,正姿态高傲的倾着脑袋沐浴阳光。
“你伯父的妻苏氏好歹也生了个男孙清斯,咱们这边不能断后。”赵氏得意后有些居安思危的意识,对二房后代的稀薄略有担忧,觉得自己肩上担子更重了。
直到屋里摆放的黑漆彩绘群仙祝寿西洋钟的钟摆沉闷的响了五下,在身边伺候的倡条这才催促着两位主子食晚饭。
饭后洪清荣正蜷缩在被窝内,慢慢放松近几日紧绷的弦,正听着蟋蟀的叫声昏昏欲睡时,便有仆人呈着婚庆礼单求姑娘过目,说是老爷义女的嫁妆还未筹备完毕。
洪清荣并未起身,让点愁唤他们进来,只许隔着屏风来唱礼单现有的东西,自己再寻思填补什么。
“累金点翠嵌宝雁钗一对,铜镀金松棚果罩一对,花鸟鱼纹镀金镶晶香球两对,白玉透雕梅鹤山水图花囊两对,金点翠镶珍珠宝石……”府内到处可见捧着红绸缎的仆人,正几个成组装饰着房檐的尖角,四处的窗格皆被贴满大红喜字,入眼便是喜庆庄重的婚庆模样。
洪清荣随手抓住位下人,嘴里问到:“是老爷又要娶妾了?”
下人见到洪清荣便欲下跪磕头,被她伸手捞起阻止后,才指着头上别的红纸花:“回荣姐儿,是老爷的义女洪飞絮,觅得如意郎君。”
“飞絮?她不是我亲长姐吗?”洪清荣心里诧异,却摆手挥退了仆人,大步流星的往赵氏住处走去。
赵氏最近忙的不可开交,手里握着的件件都是大事,见消失四日的洪清荣归来,也不问她脸色何至于如此差,只顾自己忙不过来手里的活,看着眼前面色苍白消瘦的女儿,如看到渡世救星般,把活计通过手给洪清荣负责。
洪清荣看着流水般的账本往逆霈苑搬,压下满身的疲惫,深吸口气调整情绪:“洪飞絮是怎么回事儿?”
“她就不是个好东西,跟那姨娘一个模样。”赵氏面色愠怒的啐道。
“我就说她生飞絮的时候那么识时务,死活不肯让女儿入族谱,开始我还以为她是个懂事儿的,结果在这等着呢!”赵氏边说边掀开镜子照着,抬手开了妆匣拿出抿子,对镜抿着略松的两鬓。
“找了什么人家?”洪清荣不愿听赵氏算陈年旧账,遂出言打断到。
“算是个清贵人家。”赵氏阴阳怪气的说完,便指挥着倡条把凉在水晶缸里的果子都挑上来,准备食些凉食,解解胸中闷气。
“听说祖上三代都是秀才举人的出身,他的官品虽然不高,也没有世袭罔替的名号,但攒了不少家底,她嫁过去也能舒舒服服的做个嫡夫人。”赵氏仿佛非常忙碌般,说完又喊着慈逍去扇子匣内挑几个出来。
“那对飞絮倒是个好良配,可人家能瞧得上咱们飞絮庶出的身份?”洪清荣听罢面色舒缓的点头,心下对此婚事也是颇为满意。
“自然是瞧不上的。”莫夫人停了半晌,捻起颗奶白葡萄送进嘴里,这才出言讽刺到。
“这话说的何意,既然瞧不起又何来的婚约。”洪清荣就势坐在软榻上,胳膊搭在紫檀木雕藤心的案几上。
“还不是你的好爹爹。”赵氏依旧没好气,对洪清荣反问道:“你可知涑州的经商大户周望夙?”
洪清荣听罢点头:“此人与家妻统共也只孕育一女,家妻也早以亡故。
其之女周萦婉,又克父被继母送回朔城老家抚养,从未有人见过真貌,只此事又与他们有关系?”
赵氏闻言叹息,放下手中食了一半的果子道:“周望夙有批海运的丝绸商船,在出海途中冲撞了涑州的知州陈峨,结果就此事被穿小鞋,若干货物全以莫须有的罪名扣在陈峨手里,周望夙没法子便上门求老爷,盼着找大哥给帮帮忙。”
洪清荣点头称是,她家与周望夙以前也有过往来,当时那个生意也欠了些人情给他,周望夙现在出了事来找父亲,也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谁知周望夙那妻竟与飞絮生母是旧相识,一来二去的那姨娘便从她口中得知嫡女周萦婉之事,那孩子是个福薄的,没到成年便死在老家,那姨娘就敢起了这张冠李戴的心思。”赵氏说罢有些口渴,眼睛不由瞟向案几上喝剩的太平猴魁。
“此事应没这么简单,您怎不想想那女孩儿怎就好巧不巧的死了。”洪清荣拿起桌上茶盏,递给赵氏说到。
“你说可不是,明面上是染恶疾暴毙,听说查诊出来当日就追随她母亲去了,连大夫开的药都没来得及喝一副。”赵氏饮完茶道,后又惋惜的念了声佛号。
“什么病这么厉害,那是被人灌了毒!可怜那女娃尸体不过停了一个时辰,便三窍流血全身青紫。”赵氏说罢似是触景长吁,面上有戚戚之色。
“是王姨娘。”洪清荣眉心轻皱,似是笃定此人般,眼睛里翻涌着抑制不住的嫌恶。
赵氏像听到什么脏东西般,连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慈悲大菩萨”,嘴里又赶着学与洪清荣听:
“就是你爹那好妾室王姝,串通那刁妇下了毒,好让飞絮顺顺当当的成为周望夙膝下的嫡女,平平安安嫁到别人家当名正言顺的正妻!”
这机遇竟真是这么得来的,若毒死良家子孙的事露了马脚,被人顺着线索查到洪府可就后果难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