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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玄机扇

无悯自己也觉得欺负这么个小孩子不妥,此举有失上神风范,承了祝融这么大的恩泽她不想辱没了火神的威仪。

其实祝融和共工并不是真的父子,不知道外界是怎么传出来的这些传言。无悯觉得与其相信这个不如觉得九婴那怪胎是祝融和共工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留下的产物呢,想想在梦境里窥见的那些来自祝融的记忆,照着祝融那个火爆性子,许是某次他们两个斗法,祝融略逊一筹,气急败坏口吐芬芳,曰:“共工小儿,吾乃汝父。”共工一向是个十分仙风道骨的神仙,他良好的教养使他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骂回去,加之祝融此番在自己手下吃了亏,权当让他逞一时口舌之快也没什么。

共工大概万万没想到,那些围观的地仙嘴这么碎,听了那句中气十足声音洪亮的暴怒之言居然真的以为自己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惊天秘辛,本着趣闻自然不能自己揣起来要发扬光大的原则,结果这个无稽之谈就越传越离谱。

流言传成这个样子,祝融私下是想对共工道歉的,只是共工委实不想再理这个莽夫,于是选择去北荒闭关避而不见。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祝融身死。共工彼时正在与颛顼争天帝之位,听闻这个消息方寸大乱,无心恋战,可双方将士早已杀红了眼,无法叫停。主心骨意志消沉,水神方节节败退,伤亡惨烈,战至不周山,只剩一十三人。那是共工生平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生那样大的气,上神之怒犹如溃堤的洪水势不可挡。他一怒之下神力失控震断了不周山的天柱,天翻地覆,那些仙阶不高的直接被罡风化为齑粉,双方剩下的人已经都没什么战斗力了,偃旌息鼓,各自收兵。

后来共工自请退出天帝之争,他本来就没有多想坐那个位置,有心与那颛顼一争,初衷不过是想着自己要是做了天帝,祝融便不会造次,自此永远低他一头。现在祝融身死,争斗于他已经毫无意义。平心而论,颛顼会是个好帝王。这个出生在若水之滨的孩子其实也算是共工看着长大的,他比自己更适合那个位置,由他去吧。

这场争斗是共工背负的业障,为了自己一时任性,不周山一役诞生了太多的怨灵,那些无端惨死的仙士被不甘和愤恨浸染成了散不去的亡灵,共工选择以一己之力留在不周山渡化它们,偿还自己的罪孽。直至几千年以前渡化完成,他的修为又精进了不少,天界起初对他还是颇为忌惮,却发现水神共工的心境已真正算是与世无争,心如止水了。天界主君早已更迭了数代,前人的恩怨也早已淡去,共工本欲归隐,现任的天帝倨胤却邀他去星辰斋授课,他如今左右也是无事可做,便应下了。

无悯本来只是祝融的残魂靠着沉在冥河中的火神精魄经年累月的温养,才得以生出灵识。与共工这个平白矮了祝融一辈的便宜“儿子”不同,真的说起来,她才是祝融的孩子。

作为铸冶之神的继承者,她也极其喜欢冶兵。在她一千岁时,熔煅出了她的第一把的神兵,不同于大多数武神的刀剑长枪之流,成品乃是一把通体漆黑的折扇,扇柄尖端有一排泛着橙红色火光的短刃,扇面展开来是个镂空的图腾,细看却看不出来那图腾究竟是什么,扇面的材质也很诡异,黑得十分纯粹。可若是被日光照到就像个无底洞一样能将光芒尽数吸收,却会在月光下折出五彩的光晕。因为虽是出自她手,她本人却并没有搞明白这扇子的脾性,于是取名玄机扇。她自觉这个小东西委实无法衬托出她的威严气度,她好战,想着若是与人约战,对方祭出命器来都是些冷光森森的利器,自己亮出来是把连扇风都会漏风的小扇子,着实不体面,便没有让那扇子滴血认主,只取了名字便搁置一旁。

后续她又陆陆续续造了不少其他兵器,成色也是上乘,却都像那把扇子一样,她并未让那些兵器认主,只偶尔操练从对手处新学来的招式时才会随手用上一用。与她交手过的不计其数,却没见过使扇子使得招式精妙的。这更加让她坚信了绝不能做这使扇子的第一人。

平时打架她用的最多的是根藤鞭,那藤鞭并不是她锻造的,那根藤其实是个活物,从不枯萎,也不分叉。这是她偶然在三途川所得,她想过将它炼化成其他形状的兵器,却试尽了她能想到的方法都没能动它分毫。它嗜血,只要嗅到血腥气就会十分激动,舞起来虎虎生风,像有自己的意识。它对无悯倒是十分温顺,可任由无悯翻遍了所有现存的典籍也没能搞明白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连性状与之相似的都没有任何记载。折腾来折腾去无悯也只能确定这确实是个灵物,一个来历不明的灵物,一个对她十分依赖的灵物,她也会用自己的血养着它,那藤条取她的血时总是无端的让她觉得它很虔诚,小心翼翼的,也不会弄疼她,每次都只汲取一点点。

她觉得自己作为“长辈”,这么冒冒失失将禾兮掳走,还这么为老不尊的肖想他的耳朵和尾巴,太罪过了。为表赔罪,她便将那问世以来就被她冷落的小扇子赠予了他。

玄机扇被她从乾坤袋里翻出来,小扇子乖乖巧巧的折起来,比星辰斋夫子们的戒尺还短上一截,被她握着扇身,禾兮一时间看不真切它是什么。

他本不欲收下她递过来的东西,无悯却一副他要是不收她就一直就这么拿着的架势。

“这是什么?”他败下阵来,接过那个黑漆漆的礼物,才发现那竟是把折扇。

“如你所见,这是把扇子呀。”

禾兮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盯着她,欲言又止了半天还是没忍住。

“这位神尊,也诚然如你所见,我不是傻子,也不是瞎子。”禾兮轻轻的颠了颠手心里那把安静躺着的扇子,出乎意料的,那扇柄尖的短刃并不像它看起来的那样灼人。

“咳,这可是我煅出的第一把神兵呢,算是送你的见面礼,很有诚意了吧。”无悯并不觉得他的讥讽有多尖利,甚至觉得他就该这么伶牙俐齿的才好。

禾兮的手一顿,低下头将扇子打开细细打量,上面的纹路看不出所画的是什么,她方才说,这是她的第一把神兵?神兵冶炼不易,很多神仙一辈子也就初飞升时能有幸得到一把,与自己的神识绑在一起,乃是要珍之重之的命器。因为能与本人契合的神兵很可能再也冶炼不出第二把,她却并未让它认主,反而就这么送给了自己?

要不怎么说禾兮还太年轻,祝融巅峰时期可是所有天兵所用军备都出自他一人之手的,换言之,普通的低阶神兵他是能批量锻造的。无悯虽然尚未完全觉醒,但也不会差到哪去。不过玄机扇的问世,无悯确实是最用心的。所用一应材料都是她当时所能找到的最好的,又亲自不眠不休的熬了七日,才将坯子送进了她精心准备好的熔炉里,期间又用真身的血反复淬了多次,最后像是还觉得不满意,将自己原身的一部分一并投进了炉子里做引子。

只可惜,最后出炉的并不是她所期待的那般威风凛凛。

“它叫什么名字?”再看这把扇子,禾兮心里只剩暖意。他这一千多年,第一次感受到这般诚挚又纯粹的善意,她只是单纯想送他一份礼物,不掺杂任何其他的想法。

他这么想着,唇边不自觉漾起了笑意。

狐狸一族抛却修炼不走正途的不讨喜外,长得倒是个顶个的讨喜,禾兮又是其中翘楚,加之他并不能控制狐族与生俱来的媚术,一时间惑了无悯的心神。禾兮的媚术并不算高明,无悯便很快从媚术幻境中挣脱,看向禾兮的目光陡然变得有些复杂。到底是只小狐狸,就算看得出来并非他本意,她还是会觉得不适。

“玄机扇。”无悯兴致缺缺,沉浸在温暖的禾兮并未察觉到她的变化。

“玄机啊,我会好好对它的。”用我的命与它相融,与它共生同死。

“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时间不早了,今日的文课应该要放学了,再不回去共工该察觉出不对了。

“不必了。你若是还有别的事要做就去吧,我自己可以回去。”他连忙拒绝了无悯的好意,并不想让她看见自己不堪的一面。他住在无过殿,这里与其说是宫殿不如说是牢笼。虽是名字叫无过,历代在里面住的却都是些被天罚剔除根骨废去修为等死的神族罪人,那里有道天然的结界,若是死在里面,便再也入不了轮回,只能等着灰飞烟灭。

消融后连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一切归于混沌,消失得彻底,倒真是再无过错。

紧邻无过殿的就是诛仙台了。

无过殿罚的是天生的神族,而诛仙台罚的是飞升而来的仙。

飞升而来的神仙大多都曾历经磨难,触了天规一朝被收去灵力,再经由此地被贬回凡间重新来过。下凡入轮回并不会连同记忆一起,所以再多的戾气与不甘都要同前尘往事一起留在这里,这诛仙台的怨气其实比冥界的无间地狱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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