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雪晴篇（五）
相柳拔下了自己手腕上的几片逆鳞拿来炼了药，才总算是补上了晴华胸口上的大窟窿，看着那厢笑得一脸无害的沈雪音，她就恨不能将那副躯壳给碾个粉碎。
“相柳大人？”
“臭小子，醒的倒是挺早。”
相柳心里还是有几分惊讶的，那么大剂量的宁心散，这孩子居然两天就醒了过来。
“大人您的手……”
“无碍，掉了几片鳞罢了。”
“是晴华太任性了……”看着相柳手腕上新长出来没多久的嫩肉，晴华觉得无比愧疚。
“此事我还没告诉你父亲，你最好想想以后要怎么跟他解释。”
“我想禀明父亲，娶雪音为妻。”
“那你就等着她变成一具尸体吧。”
“为什么？”
“沈雪音无法为你生育子嗣。你是要让血蝠一族在你之后就断了香火？”
“我爱雪音，我此生非她不娶，我想过了，我可以将自己的血换给旁系的。”
这孩子魔怔了吧？换血是什么？那可是让自己的血液一点点流干而死啊，受这么大罪让别人捡现成的城主做？怕是倒时候能将他父亲都气得从棺材里坐起来打他一顿。
晴华就是爱上个女神仙他父亲都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做出这种事来，况且：“沈雪音是人蛊，她不是人啊。你究竟喜欢她什么？”
“我也说不上来，可我自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就有了一种被注定的宿命感。”
相柳苦口婆心的劝诫着：“好孩子你听柳姑姑的，人世间繁华三千，万丈红尘，你多去历练历练，定能遇见更好的女孩子。”
“可她们都不是雪音。”
“你都听到了？”相柳转过头，看着主卧上躺着的“沈雪音”。
“晴华对不起，我本想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的……”
“傻丫头你胡说什么呢，这位是相柳大人，她医术很好的，你答应我别再做傻事，你的眼睛她一定会有办法的。”晴华伸手拉过沈雪音胡乱摸索的手，然后小心翼翼护着她坐了起来。
“小子我问你，若是我不打算管她，你是否还要以命相逼？”看着那个东西这样放肆的玩弄着晴华，相柳就一阵阵的反胃。
“是。”
“你父亲还不老，我也该建议他尽早续弦再生一个了。”
“柳姑姑，晴华自知不配做父亲的儿子，可这与雪音无关啊。”
“你若非要这么执迷不悟，我只能回去向你父亲如实说明这一切了。”
“所有罪责我愿一力承担，只求柳姑姑成全。”
看着这个情窦初开的傻孩子，相柳无奈：“若是你的爱人早就死了，现在这副壳子里住的是她的那个好义父，你也要治好她？”
“不会的，那人被雪音亲手所杀，尸首也早已化成了灰。”晴华话虽是这么说，可他的手却在发抖，他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只是很快又被自己否决了，他不能接受，哪怕只是想想他都会发疯。
“那你好自为之。”相柳不想再理会这个傻子，一气之下离开了。
“雪音你放心，一定还会有其他法子的。”
“晴华，我答应你不会再寻死了，再说了我如今这副模样，就算真的再想死也是有心无力了。”
“我答应了你的，便一定会做到。”晴华想着，若是相柳这条路行不通，那便只有自己赌一把了。
看着晴华这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也并不似作假，一时间顾念自己也有些分不清，这傻小子这般掏心掏肺肯为阿音做到这种地步究竟是不是真的爱她，这样疯狂又偏激，倒活像是中了蛊一样。
小阿音，这样看来你的眼光确实要比为父好上不少。
顾念在成为人蛊之前，曾与一女子定下过婚约，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双方的家族势力本也算是人间修士中的名门，可是后来顾家生了变故，一夜之间被仇家血洗，只有外出历练的顾念得以躲过一劫，而后他为了复仇不得已走上了邪路。
本以为未婚妻一定能理解自己的苦衷，会陪自己一起坚持下去，直到手刃真凶报仇雪恨。
那时他一定会为她办一场最盛大的婚礼。
他成立了南疆圣教，并收服了南疆本地一些养蛊纵蛊的术士，借蛊术短时间内极大提升了自己的实力。
可用蛊终归不是正道，他未来的岳丈急着与他撇清关系，于是在修士云集的万法会上当众宣布自己的女儿已与他解除婚约，甚至带头要剿灭他。
他不信，私下约未婚妻要个说法，可她却带着另一个男人一起赴了约，决绝的与他一刀两断，然后和那个男人扬长而去。
这段他付出了十年的感情，就这样被单方面的结束了。
再后来，他大仇得报，却意外得知当年的事情也是他的前岳丈在背后推波助澜。原来当年他的女儿早已与别人暗通曲款，加上他们也想除掉实力越来越强的顾家，于是顺水推舟的告知了那些人顾家祖宅所设的镇恶结界的弱点……
顾念亲手杀了那个女人，并将她做成了一具傀儡，从今往后她只能对他百依百顺，再无背叛。
世上最难测的便是人心，他曾发誓自己再也不会相信什么真情，可晴华似乎不同，这个小子太过纯粹了。
要不就放手吧，他相信小阿音不会走了自己的老路的。
可顾念显然低估了晴华的固执和不顾一切的情痴，晴华动用了自己的妖力，强行催眠了沈雪音的身体。
顾念的意志本不属于这副躯壳，并不会随之一起被催眠。于是他亲眼看着晴华挖出了自己的双眼，并将它们换给了沈雪音。
可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痛苦，甚至带着欣慰的笑意。
罢了，这个傻孩子当真是愚不可及，相信漫长余生有他陪伴，小阿音会幸福的。随后顾念将自己化为蛊虫，融进了沈雪音的血脉里，他会代替那些受了伤坏死的经络重新运转，还给沈雪音一副活蹦乱跳的身体。
随着顾念意识的消散，晴华体内的余毒也彻底散了个干净。
沈雪音此前一直被顾念束缚着，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晴华做了这些傻事，却无法阻止。
现在那个茧终于消失了，她睁开眼，看着门外站着双眼已经被白绫覆住的晴华，大声哭了出来。
她现在用的是晴华的眼睛啊……
“晴华，呜呜呜……你怎么……这么傻……呜……”沈雪音哭得抽抽噎噎，连话都说得上气不接下气，“你疼不疼……疼不疼啊……呜呜……”
“我没事，你……现在看得到了吗？”
晴华还是那样温柔的安抚着她，听了他的话沈雪音反而哭得更凶了，开始打起哭嗝来。
“你是……嗝……傻子吗？那怎么会……嗝……是我啊？！”沈雪音边哭边跑，扑进了晴华的怀里。
“傻丫头，他是你义父，也是我未来的岳丈，我自然要获得他的认可，好让他将你放心的交给我。”晴华稳稳的接住了她，嗅着她身上的甜香缓缓开口，“再说了，你还在他手里，我可不敢保证若是不顺着他的意他还会再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来，唯有你我赌不起。”
“晴华……”
“怎么了？”
“以后……嗝……我来做你的眼睛……”
“乖，别哭了。”
“我……嗝……我是说真的。”
“好。”
其实晴华失去了双眼以后，身体的其他感官就变得异常敏锐，他可以清晰感知到周围环境中一切事物的轮廓，除了看不见颜色，倒也没有多少影响。但是自家丫头居然知道心疼人了，他也就并没有打算告诉她这些。
沈雪音拿上等的水红玉做了副精致的义眼，装在了晴华空洞的眼眶中，这双眼做的与他原本的眼眸十分相似，加上晴华的盲态也不甚明显，普通人若是不细看其实很难看出来他如今是个瞎子，可这到底是个死物而已，少了那份神采。
晴华依然还是那个尽职尽责的尧山山神，沈雪音也寸步不离的陪着他一起。
“晴华，没有旁人的时候你不用那么逞强，可以试着依靠我嘛。”诚然晴华的感知力惊人，可这也要耗费他不少心神，沈雪音不想他那么累。
“抱歉，我只是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个瞎子，是个废人。”
“你胡说什么呢？！”沈雪音拉过他的手狠狠的咬了一口，晴华吃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却没挣脱。
每每想到自己将他害成了这副模样，沈雪音就心痛的无以复加，她听不得晴华说这些自暴自弃的话。
相柳终究没能真的狠下心不管晴华，她也悄悄来看过他几次，并且帮晴华小心的瞒着他父亲关于沈雪音的事情。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沈雪音借口自己睡不着，拉着晴华一起在屋檐下坐着，看着天上那轮皎月，她郑重的开口道：“晴华，我们成亲吧。我想做你名正言顺的妻子。”
“傻丫头，这种事哪有女孩子先开口的？”
“还不是因为我等了这么久你都没提这事！”
“我不想耽误了你，没有这些束缚，你哪天厌倦了也好随时离去。”
“哼，我可是魔教妖女啊，也就你拿我当块宝，别人看见我巴不得躲着走，谁稀罕跟我扯上关系呢？”
“怎么会呢？相处久了他们就会知道雪音本性善良，是个很可爱的姑娘。”
“呸，他们只当我是个活了很久的老妖婆。少废话，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不愿意娶我？”
“说什么傻话，我自然是愿意的。”
“那你何时娶我？”
“自然是，越早越好。”晴华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沈雪音没忍住，捧着他的脸亲了上去。
“笨丫头，我是你未来的夫君了，自然是该亲这里。”
晴华准确无误的吻上了她的唇，沈雪音也不甘示弱的回吻了他。
沈雪音过去在圣教里没少学这些男女之事，她是顾念最好用的炼蛊工具，这么多年也没少为他带活人回来试验。这其中不乏修为上乘的修士，硬碰硬沈雪音自然不是这些人的对手，为此顾念曾教她用情欲去控制男人。
认识晴华之前，沈雪音并不觉得自己随意委身于人有何不妥，男欢女爱本是常理，更何况这样还能提升她的功力，可如今看着连亲吻都如此生涩的晴华，沈雪音觉得自己龌龊极了，羞耻心瞬间袭来，她仓促了结束了这个深吻。
她的吻技十分娴熟，晴华自然感觉得出来。
“我不在乎，雪音，”晴华开口道，“我只要你从今往后只属于我。”
沈雪音又哭了，还是那样惊天地泣鬼神。
“好了好了，小祖宗莫要哭了，你如今用的是我的眼，多少也请爱惜一点呀。”晴华笑得眉眼弯弯，打趣着这个小哭包。
“你说谁哭了？”沈雪音止了哭声，又气又恼的撒着泼。
“好好好，没哭没哭，是我听岔了。”
“本来就是。”
“择日不如撞日，我们明日便成婚可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