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他是谁
晴华酿的酒后劲不小,无悯努力定了定神,继续维持着她的术,她将自己的视觉借给晴华不是什么难事,克制着自己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不去偷看才是最大的难处。
不过晴华与沈雪音貌似成熟了不少,场面并没有无悯想的那么肉麻。
这对分别许久的小夫妻不像往事记忆中的那般甜腻幼稚,沈雪音那乖张矫情的性子到了晴华面前变得柔情似水,晴华刚从无悯口中得知了沈雪音的近况,此刻看着她的眸子里盈满了哀伤。
两人相顾无言,明明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终是沈雪音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你最近还好吗?”
“我很好。”
“你胡说,我瞧你清瘦了不少。”
“雪音,我会向冥王求情饶你一命的,蛊毒的事情我们另想办法好不好?”晴华终究是舍不得沈雪音赴死。
“傻相公,无悯上神不是都告诉你了么?”沈雪音柔柔地笑了,“我如今,已是非死不可了。”
“不会的……”
此时,远处城墙上的无悯狠狠打了个喷嚏,她一个没忍住瞅了一眼城主府里的状况,又连忙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别处,她觉得就按现在这情景来看,一时半会儿是没法完事的。
难得这两个人能坦诚相待,现在所有需要双方一起去面对的事情都摆在了明面上,不用再顾忌也不用再闹什么别扭,这样也挺好的。其实无悯这么做也有私心,她觉得这样晴华就不用要回生魂也能见沈雪音一面,沈雪音如愿见到了自己的相公也能安安分分去解蛊,至于晴华的生魂,无悯现在有了更好的打算……
如此一来,当眼下的问题都将迎刃而解,一切都有了最好的归宿。思及此处无悯心情大好,于是她作为一个武痴,转头惦记起了沈雪音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纵蛊之术。这样大范围的下蛊并且时至今日都没有被反噬,沈雪音也是个可造之材,这纵蛊要是就这么失传真是可惜了。
桂花酿的酒劲有这么大么?无悯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睡了过去,昏昏沉沉之间,似乎有人为自己披上了一件外衣,空气中隐约飘来一股子说不上来的药香,清新又好闻……
等等……药香?!
等无悯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无法动弹,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她正被人抱在怀里不知道要走向何方。
什么人这样大胆,竟然敢在冥界出手动她?
“你要带姐姐去哪里?”
无悯很快认出来,这是祸斗的声音。
祸斗,快救我!无悯在心里无声呐喊。
“你叫她什么?”那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声音里都带着笑意。
“你先回答我,你要带她去哪里?”祸斗的声音带着十二万分的戒备,无悯觉得此时抱着自己的这个人声音有些耳熟,却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别那么紧张,她现在醉得不省人事,我只是带她去休息。”那人低头亲昵地蹭了蹭无悯的脸颊,然后露出獠牙一路向下咬住了她的脖颈。
尖利的獠牙刺破了皮肉,但无悯却并未感觉到疼痛,只是那人开始吮吸血液的时候有点微微的麻痒。
“不许你伤害她!”祸斗目眦欲裂,化出原形飞扑而来,却被那人轻巧躲开。
“她是你我费尽心思才得以复生的,我疼她还来不及,怎么会舍得伤害她?”那人带着好事被人打断的不悦,突然发力震伤了祸斗。
那力道带着排山倒海之势,呼啸而来的那一刻,仿佛周边的空气都凝结了。
原来这就是当初在祸斗识海里看到的那个黑袍人,无悯暗暗心惊,没想到这人的实力竟然恐怖如斯,看对方这样子肯定不是来寻仇的,但是在无悯继承的那部分祝融的记忆里也压根没有这号人物,所以也不像是来报恩的,那……难不成是心悦祝融?
想到这无悯不禁一阵恶寒,祝融是个无比耿直的铮铮铁汉,这一点毋庸置疑,可现如今抱着自己的这位显然也不是一位姑娘,记忆中祝融的容貌,也没到那种男女通吃的地步……吧?
那人睨了一眼被方才的威压震得无法起身的祸斗,轻蔑地说:“再说了,我若是当真想对她不利,你也奈何不了我呀。”
“祸斗自知不是阁下的对手,但若是阁下想要再次将姐姐从我身边夺走,那只能请阁下先从祸斗的尸体上踏过去!”祸斗顶着那人再次压迫而来的气场强行站了起来,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他也只是满不在乎地凝视着对方。
“好一条忠心的狗,祝融果真是御下有方。”那人闻言满意的撤了力,空气中那股无形的压力瞬间荡然无存。
“不要对着我一口一个祝融的叫,请叫我无悯。”一直暗暗努力的无悯终于挣脱了桎梏,重新夺回了对这副身体的控制力,她睁开眼,冷冷地盯着眼前的黑袍人。
黑色斗篷下的那张脸十分可怕,比顾念被蛊侵蚀的脸都要吓人得多——这人右边大半张脸上都爬满了疤痕,纵横交错甚至找不到一块好皮,像是被野兽用蛮力撕扯过一般,鼻子已经变了形看不出原本的样貌,嘴巴周围也不剩多少肉,白骨一般的牙床旁露着两颗獠牙,想必方才刺进自己脖子里的獠牙就是这两颗,整张脸上唯一完好的就是左边清秀的眉眼,左眼下还有颗小巧的泪痣。
见无悯盯着自己的脸看,那人自嘲一般的出声询问道:“可是我的这张脸吓到你了?”
“阁下多虑了,无悯只是在想,能在这样重的伤势下活下来的人肯定不简单。”
“祝……不对,是该叫你无悯。”那人轻笑着,“无悯上神,别来无恙?”
“我都不知阁下是谁,谈何别来无恙?”
祸斗已经变成了孩童的模样昏死过去,伤势如何尚不可知。无悯急着上前查看,却被黑袍人挡住了去路。
就在这时,无悯发觉那人的脸起了变化,许是刚才吸食了血液的缘故,那两颗骇人的獠牙收了回去,变成了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完好的皮肉从疤痕的边缘开始延展修复。
“那现在呢?还没想起我是谁么?”
无悯眼前的黑袍人应当是恢复成了他受伤前的模样,十分白净清秀的一张娃娃脸,很好看,但,不管是无悯还是无悯身体里的祝融都不记得这么个人。
于是无悯十分诚恳地摇了摇头,说:“别绕弯子了,关于阁下的记忆要么是被祝融忘了,要么就是在祝融的命器里,总之我不记得阁下是哪位,而且也不想知道。”
无悯的耐心已经被消磨殆尽,只想暴打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一顿。
“你想与我动手?”那人指了指地上的祸斗,“就为了一条狗?”
“我不知阁下与祝融之间到底有什么纠葛,但如今祸斗既然叫我一声姐姐,我自然不会对这个弟弟坐视不理。”
“罢了,不记得也无妨,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就好。”那人说着郑重地看向无悯,“无悯,我,叫神陨。”
神陨?无悯又回想了一圈,还是没有一点蛛丝马迹。
“神陨是吧?我记下了,没有别的事的话可以让开了吗?”
神陨赌咒一般的凑到无悯耳边轻声说:“无悯,你是我的。”
呸,我是你爹。无悯心里如是想着,嘴上还是客气得很:“若是想让我认识你的话,早这么直截了当的告诉我就好,不要这么故弄玄虚打什么哑谜。”
尽管特别想打个自称叫神陨的人一顿,但无悯心里比谁都清楚,就神陨刚才瞬间释放出来的磅礴威压,自己就不是他的对手,不,不止是她,神陨的实力可能放眼三界都少有敌手。
神陨,众神陨落的意思么?
“你还是那么心直口快。”神陨的口气带着显而易见的宠溺,无悯彻底惊了,这……这人不会真的心悦祝融吧?
“我是无悯,不是祝融。”无悯好心提醒道,说完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猜想:不会是这人对祝融求而不得,所以才在复活祝融的时候故意动了手脚,然后自己才是一副女儿身?
这样的猜想对于无悯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放眼这四海八荒,还有比她更惨的吗?
先是化形之后无人指点只能自己摸索修炼,阴差阳错飞升之后又因身怀神力被天界觊觎,一心想收归己用。
这倒也罢,若是能余生安稳的当个火神,闲来无事可以约永巳一起喝酒,或是在冶兵台锻兵,无悯不介意被天帝招安,老了之后就去浮屠境养老不问世事。
可现在的尧山之行似乎只是一个开始,冥冥之中就像是有只手要将“无悯”彻底推向“祝融”,难道她作为无悯的存在就真的这么无足轻重,不值一提?
还是说“无悯”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工具,而这一切只是为了复生祝融。
想到这无悯不禁冷笑:祝融你何德何能,死都已经死透了还能让人这般处心积虑的复活你?而我无悯无父无母,不过是个被人用万千尸骸堆出来的一个活物。
神陨在这其中又是扮演了怎样一个角色?又或者他真的就是那个一直在暗中策划这一切的人?
不论这背后之人到底想做什么,所图的不过是一副躯壳,一个承载祝融的容器。
可惜你千算万算都不该让一个容器有了自己的意志,从今往后我都只想作为无悯活下去,不会再任人摆布。
“无悯,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去看看谙城城主了。”说完神陨就湮没在地上的影子里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句轻不可闻的后会有期飘散在风中……
送走了神陨无悯才总算松了口气,一番检查下来,祸斗并不大碍。她一手将孩童模样的祸斗抱在怀中,一手捏诀飞回了城主府。
这会儿的祸斗明明比当初的禾兮还要幼齿,看起来却一点都不可爱,奶凶奶凶的。
“唉……也不知小狐狸怎么样了……有没有哭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