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天桥风云（二十一）

评委们留在秀场讨论最终决定，设计师们纷纷回到休息室。

坐在沙正中央的坎迪丝率先问道，“结果如何？”

阿什莉叹着气在空出来的一块沙上坐下，强颜欢笑都说道，“我们三是低分组。”她比了比自己和阿曼达还有大卫，然后又向另外三人指了指，“那三位是高分组。”

“o……”其他人看向三人，尤其是伊莉和谢城的目光一下子别有深意起来，“又是高分组，嗯？”有这两人拉了仇恨，他们看向埃德蒙的微笑明显真诚起来。

“恭喜你，埃德蒙，你这次的裙子简直太美了，毫无疑问的高分组。”坎迪斯热情地恭喜道，但她的话有些意味深长——听起来好像对另外两人在高分组有些不满似的。

“埃德蒙，你的裙子绝对应该拿第一！我超喜欢它！”凯丽也跟着搭腔了。

——只要不是那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拿第一，他们其他人就心满意足了。

尤其凯丽，她对伊莉与她相似的设计有点耿耿于怀，如果不是她没进高低分组，她说不定会在台上也说出来。这倒不是她诬陷，而是她真心觉得伊莉肯定参考了她的设计——当然，如果能坑伊莉一把，她也不介意。

每个人都会在有能力的情况下坑一把可能的竞争对手的，这才是真人秀的常态。

在刚刚六人接受评委点评的时候，她也在后台被单独采访了，她没有说的很肯定，但言下之意却暗示了伊莉抄袭了她。

伊莉和谢城对视一眼，却现对方眼中都并没有什么苦涩，只有不以为意。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在他们的设计脱颖而出，被评委们大加赞赏的时候，就已经做好被群起而攻之的准备了。而幸运的是，他们都不是一个人。至少，他们还有彼此可以惺惺相惜。

这时，大卫也情绪低落地开口了，“海蒂后来说我简直像作弊一样。”他低下头，单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不想让别人看到他此刻那堪的神色——作弊是非常不客气的差评。

“但是海蒂也很喜欢你的设计啊。”埃德蒙安慰他说。既然进了高分组，那么安慰一下低分组的同伴，既不会威胁到自己，也能扬自己作为胜者的风度，实在有利无害。

“那不错啊。”留在休息室里的中游组的人连忙说道，不管是出于善良的安慰，还是对低分组的同情——在中游组，也比在低分组好，不是么？总之，此刻的大家友善极了。

“他们确实喜欢我的设计。”被如此安慰，大卫的情绪也好了一点，“但我最后还是只用了一些立体的凸版金属字，并没有用贺卡，这就是我对自己失望的地方。”那时候，不止是伊莉，后来默林也这样提醒了他，而在第二天快要上台前，坎迪丝和凯丽也对他提醒了这点。

其实，那时候他内心不是没有反思的——是不是他真的太不符合要求了？但那已经是上台前了，他已经没有修改的机会了，只能坚持自己的选择，硬着头皮走下去。

也许默林和伊莉确实是出于善意的提醒，但坎迪丝和凯丽不过是摆出好人的姿态而已，他比谁都明白这点，不然她们不会在那么迟的时候才提醒他。这是此刻大卫谁都没有告诉的小心思。他虽然内心为自己的固执后悔，但也很难不迁怒后来才提醒他的坎迪丝和凯丽。

但这其实是没必要的。

坎迪丝和凯丽，再迟其实也提醒了他；虽然做的是迟到的好人，但也说出了实话。如果用大卫的逻辑来看，那些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的人岂不是更加罪无可赦？

而大卫是不会想到这点的。他的理由也很合情合理——其他人至少只是彻底的袖手旁观，而坎迪丝和凯丽却在他失败的时候还要从他身上刷个好人的称号。就这点来说，也很难说凯迪斯和凯丽没有这样的心思。人心是无比复杂的，好坏全在一念之间。

此时，听到大卫都说出了失望一词，甚至眼中都不自觉地流出泪水，其他人连忙一起安慰他：“不是这样的，大卫”，“你做得很好”，“你至少还得到了有一些不错的评价”。

大卫却已经连勉强的笑容都无法维持了，只能狼狈地抹去眼底的泪水。

“对不起。”他突然转过头，对坐得离他隔了两个人的伊莉说道，“那时候，我应该…”

“哦，那没什么，亲爱的大卫。”伊莉连忙走过去，原本坐在大卫身边的凯丽也为她让出了座位，伊莉拍了拍大卫的肩膀，柔声道，“你还是设计出了很漂亮的作品，那件卫衣太美了。只要过了这一关，你一定能出你真正的实力的。”

“谢谢，但……”这个比伊莉大了十多岁的男人哽咽着，他觉得自己连这关都过不去。想到在家里等他的丈夫和孩子（应该是收养的），他就觉得自己做的糟糕透了，“丽萨……”他觉得这里只有伊莉还算是待人真心的，可惜他那时候没有听他的话。

“大卫，哦，大卫……”伊莉拍了拍埋在她肩上哭泣的男人，尽可能温柔地安慰对方。看到这么大的人哭的这么惨，其实她也有点小内疚了。那时候，如果她多劝两句，是不是就可能帮大卫逃出这一劫呢？但没有大卫，也会有其他人，总会有人淘汰的。

想到这里，伊莉就忍不住叹息——其实，那时候她选择大卫作为她树立自己“好人形象”的靶子，其中不乏大卫的水平有限，即使在这次侥幸通过了，以后也不能走得长远这个原因在。当然，如果大卫真的听了她的意见，通过这次挑战，那应该也会对她有所感激，总之她是稳赔不赚的。这就是当时伊莉非常现实的想法。

——在这个关于她生命的比赛里，她没法不现实。

当然，此时伊莉还不知道，大卫还会在接下来为她挥余热，彻底为她扫清和凯丽相似带来的小小影响。不过这就是后话了，大概也是所谓的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见大卫情绪崩溃，阿曼达也不好受，阿什莉也在悄悄抹泪。上一轮她虽然是高分组，但这并不意味着评委们会看在她上次的好表现上放过她这一次的失误。事实上，天桥节目里，多的是上一次高分，下一次淘汰。特别是在最后几轮比赛里，因为第一名不再有淘汰豁免权，甚至有前一轮第一，后一轮直接淘汰的事情生。阿什莉惶恐极了。

就在大家也努力安慰了阿曼达和阿什莉之后，高低分组的六人终于再度被叫上了t台。

海蒂说了她固定的台词（“设计师们，你们中有最高分和最低分，一人将成为冠军，一人将被淘汰”）后，她看向高分组的三人，“切斯特，埃德蒙，丽萨，你们这次的作品是今天最受好评的。”然后又看向低分组的三人，“阿曼达，大卫，阿什莉，你们的作品很糟糕。”

六人无不紧张地看着她。

“埃德蒙。”海蒂微笑着那个黑肤的设计师，这位设计师为了加入天桥真人秀，已经锲而不舍地参与了从第一次开始的全部海选。海蒂向他露出一个甜蜜的微笑，埃德蒙心里一跳，隐有所感，然后他就听到海蒂对他说出了那句梦幻般的话，“恭喜，你是这次的冠军。”

“……”也许是太过激动，顿了一秒后，埃德蒙才反应过来。他双手合十，出一声祈祷般的低叫，之后才向评委们止不住地道谢，“谢谢，谢谢，谢谢你们。”他连声道，脸上是止不住的笑容，咧出了他的一口白牙。

“你敢于冒险，这点我们很欣赏。”海蒂向他点头道，“最终的效果很棒，你的设计在天桥独树一帜，简直美极了。”海蒂看向高分组的另外两人，“切斯特，丽萨，你们也做出了非常了不起的成品。现在，你们可以回休息室了。”

别看此时说的轻巧，其实在片刻之前的讨论中，评委们可是生了巨大的争执。

伊莉这次的作品也相当美丽，但离出众似乎还有有点差距，所以很容易就排除了第一，但剩下两位就太难抉择了——同样纯白无暇，同样是结婚礼裙，同样表现出了贺卡祝福的主题，连做工上都难分高下，一样的娴熟老练，精妙绝伦。

就连考虑做工的难度，切斯特的大裙摆固然独特——这是此次唯一的长裙，但埃德蒙的花褶式短裙更是新颖杰出。哪怕是亮点上，两人也难分伯仲，埃德蒙的模特有手中的花束点缀，切斯特的大裙摆上也散满了星点的美丽立体式碎花。

最后，评委们考虑到，埃德蒙的礼裙上凸出了赫曼贺卡的招牌字样——毕竟要考虑到赞助商的心情，而且切斯特上次已经拿到第一了，在前两轮就连着第一对其他人的打击就太大了，可能会让这期的设计师们一蹶不振，难以拿出好作品来。于是，出于这两个原因，评委们终于勉强决定，由埃德蒙来做这次的冠军，能拿到高分也算是对切斯特的肯定了。

当然，最后这些话肯定是要被节目后期剪掉的。

和低分组忐忑不安的心情相比，对这次的结果，伊莉和谢城都是有所准备的。

对伊莉来说，就算没有谢城，埃德蒙这次的作品也实在太出色了。哪怕对自己的成品相当自豪，她也不敢说自己的作品能打败埃德蒙的——埃德蒙和谢城在这场挑战中的强势是其他人有目共睹的；而对谢城来说，他上次已经拿了第一，评委们这次再给他第一的几率实在不大，要知道，这可是比赛的前两轮，而不是后两轮——在后期，连着第一倒并不少见。

所以，两人都还算坦然地走下了t台。

很快，t台上就只剩下三位低分组设计师了。

海蒂率先看向了不安的紫女孩，“阿什莉，这次我们对你很失望。”

阿什莉不由出一声脆弱的抽泣，但她很快忍住了。

“但是，你在前一轮的出色表现，让我们对你还有所期待。”海蒂这样说道，阿什莉的眼中浮现出了希望的神色，海蒂对她点点头，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来，“恭喜你，你晋级了，阿什莉。希望下一次，你不要再让我们失望。”

“我会的，我会的。”阿什莉语无伦次地说道，她向评委们连连点头，感激道，“下次我一定会设计出好作品的！谢谢海蒂，谢谢评委们。”

“好了，阿什莉，你可以回去了。”海蒂点头道——阿什莉这么有话题性的女孩（肥胖，阅读障碍，曾遭受校园暴力又自强不息lalala），只要不是连着几次失误，或者出现了不可挽回的大失误（比如衣服都没做好就拿上来），海蒂他们是不会那么早让阿什莉回家的。

在阿什莉千恩万谢的离开后，海蒂看向了留在t台上更不安的两个人——无论是大卫，还是阿曼达，此刻都抿紧了嘴唇，眼圈也是红红的，看上去可怜极了。

“大卫。”海蒂先点评了大卫，“你的衣服很具有时尚感，但可惜的是并没有使用赫曼贺卡，只用了贺卡上的一点小装饰，这严重违反了比赛规定。”

在大卫沉默点头的时候，海蒂又看向阿曼达，“阿曼达，你的蕾丝印花透视上衣很美，但是，你的裙子糟糕透了，没有一点设计感，这让我们怀疑了你作为设计师的品味。”

在两人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的视线中，海蒂的目光继续停留在阿曼达身上，“阿曼达……”她照例地拖长了声调，在此刻鸦雀无声的秀场上，更是让人心慌不已，阿曼达已经悄悄揪紧了自己裙子的下摆，然后她就听到了海蒂对她的‘特赦’，“你晋级了。”

“哦，谢谢！太谢谢了！”阿曼迪不断地向评委们表示感谢，“我会证明我值得留下的。”她这样说道，然后给了身边的即将淘汰的大卫一个拥抱后，就暗怀激动地离开了t台。

“也就是说，大卫。”海蒂看向t台上唯一剩下的人，“很遗憾，你被淘汰了。”

“谢谢。”之前已经做了心理准备，真到了这时候，大卫忽然有种破罐子破摔的释然，他甚至挤出一个不算难看的微笑，与走上来例行送别淘汰者的海蒂做了个贴面礼，然后状似从容地和评委们挥手道别后，才向休息室走去。

和设计师们最后告别时，很多人都上来拥抱了他，他则特地拥抱了一下伊莉，“谢谢你，丽萨。”虽然他还是被淘汰了，但他此刻已经没有怪任何人的心情了，说到底，就是他自己没挥好。也许是压力太大，以至于让他迷失了自己，才让他连好心的建议都听不进去。

“我很遗憾，大卫。”伊莉叹了口气，回抱了一下对方，心情有点复杂——毕竟，她当时的动机，绝对没有大卫想的那样光明善良。

很快，蒂姆也走了进来，领走了大卫。这一次，他依旧没有要用拯救权的表示。

大卫被带到采访室里，做最后的采访，关于他的一路感言，以及想说的话。

“我知道我该被淘汰。”这时候，大卫已经恢复了他应有的理智，“我明白这一点，毫无疑问。我迷失了我的方向，压力让我不堪重负。”他坦率地承认道。

“那你此刻的心情如何？”后期会被剪掉的采访者问道。

“才两轮挑战就被淘汰，我并不惭愧，因为说实话，天桥风云是个很有难度的节目。但，我本来还是希望自己能走得更远的。”说到这里，他终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那有什么想对还在这里比赛的设计师们说的吗？”负责采访的艾达问。

“我希望丽萨、默林她们都能走得足够远，她们都是很好的人，而且也很有才华。其他的设计师们也很好，希望大家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路。”大卫说。

“据说，丽萨和凯丽的设计，似乎有微妙的相似之处？”艾达装作不经意挑眉问道。

“巧合而已。”已经不是竞争对手，再加上对伊莉的小小感激，大卫当然是站在伊莉这边，替伊莉说话的，“说实话，流苏并不是什么复杂造型，不难想到，也不难做到。而且，丽萨不是会做那种事情的人。她是个非常好非常好的人，在一开始，默林他们没有工具时，丽萨几乎提供了一整套，而我这轮的设计，丽萨也毫不避讳，相当诚恳地提供了她的意见，默林也是，可惜我没有听。她是个好女孩。”大卫抹着眼泪为伊莉仗义执言。

“好吧。”没有听到撕逼真可惜，不过这种感人的片段放到最后的节目里也没关系，美国人民也喜欢这种感恩的小故事嘛。艾达想到这里，耸了耸肩膀，脸上重新露出笑容，对大卫说道，“那祝你有个好前程，大卫。再见。”

“再见，艾达。”大卫含泪和她做了个最后的拥抱，然后转身走出了这间他再不会踏足的采访室。最后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眼休息室的方向。他知道，参赛者们会比他晚一点离开，所以设计师们此刻应该还在那里。

——希望她能如愿以偿。

大卫悄悄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