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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离家

一天一夜后,孟银雪与雪岚携手走出了闭雪洞。

雪幻族居地少见地充满了热闹的气息,家家都张灯结彩,庆祝新的神女的诞生以及雪岚的回归。

篝火是最好的沟通方式。人们搭起了熊熊燃烧的篝火,聚集在一起高声歌唱,纵情舞蹈。

望着眼前欢乐的人群,孟银雪回忆起白日里从自己手上释放的封印之力,顷刻间将雪幕重新推回了最初的边界,不由感慨万分。她虽然向来不觉得自己形单影只,但如今一下子多了这许多亲人,也止不住内心的喜悦,当人们说“雪绯银”的时候,已经能够反应过来是在叫她最初的名字。

孟银雪看到风君逸也不禁被雪幻族的喜庆气氛感染,被雪幻族的年轻人搭着手臂载歌载舞了起来,不禁会心一笑。

就在这时,她突然发现在这一片欢乐祥和之中,有一个格格不入的例外。

洛渠楚安静地坐在一个角落,身边有种奇妙的氛围,无论身处多嘈杂热闹的环境,似乎他的周围总有一种独特的安静,好像与任何人之间都有一道看不见的壁垒,把他与众人间隔开来。

而此时的洛渠楚手中正拿着一个小木偶,他专心致志地对小木偶施针。

孟银雪并不懂医术,因此她心里惊诧原来大名鼎鼎的神医洛氏,也是需要勤学苦修的。

孟银雪没有贸然上去打扰他,一直到很久以后,洛渠楚才有条不紊地收了针袋和木偶,抬起眼睛向她看过来。

“有事?”

孟银雪见洛渠楚发现了自己在观察他,感觉尴尬地移开了视线:“没什么,银雪只是佩服洛神医勤学。”

洛渠楚仍旧神色不动,语调淡淡地开口,虽声音不大,却清楚地传进孟银雪的耳朵:“明日一早,需要孟姑娘随我回百草庄救人。”

“我去百草庄救人?我对医术一窍不通,洛神医需要我做什么?”

“有个人中了毒。暂时治不了,不能让他死,解毒方配好之前,需要将他封印,叫其体内精气停滞,才能停止毒性对心脉的继续侵害。”

孟银雪嫣然笑道:“原来,洛神医让我回到雪幻族成为神女,还有这宗缘由。”

孟银雪先前从风君逸口中得知了道一大师中毒一事。她稍加思考就明白了洛渠楚是想借雪幻族特殊的封印之力,将道一大师的生命时间冻结,直到他能解开道一大师所中剧毒。

“不错。”洛渠楚顿了顿,望了一眼人群:“事不宜迟,我听人说,亲近之人需要话别,或许你该多与他们聊聊。”

“洛神医说的是。”

篝火整整燃烧了一晚上。天将拂晓,孟银雪道别,众人对她依依不舍,一直送到雪幕之处才停下来。

雪幕之内,与雪幕之外,仅仅一步之隔,却是完全的两重天地。风君逸惊奇于所谓的貔貅封印之力——从雪幕之外来看,完全看不到雪幕内的鸟语花香,眼前只有无尽的雪山,和雪荒的其他地方一样。当他想探查其中奥秘时,发现此刻无论他如何向前迈步,都不能找到雪幕所在。

洛渠楚见风君逸试探,开口道:“此前你能够进去,是神女的封印在减弱。否则除非神女赐印,非雪幻族无法通过雪幕。”

“如此说来,这居地是完全安稳之地了。”风君逸心中还担心他们离开之后,诛道宗会不会再来偷袭,如今一听到洛渠楚的话,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孟银雪闻言,向风君逸笑道:“风大侠,手伸出来,银雪将通过雪幕之印也交给你。”

没想到风君逸未有思考就笑着推辞:“不必,此间桃源,非我外人应该打扰。”

孟银雪一怔。风君逸不再说话,顶风冒雪信步向前,其背影在漫漫白雪中却好似一轮晴日,让孟银雪莫名地红了脸。

——

“所以,孟银雪去百草庄,把道一大师暂时封印住了?”

“嗯。”

“你可有解毒的头绪了?”白筱好奇:“我听说,百草庄和极乐天宫总在比下毒解毒?”

“洛夫人是这样。”洛渠楚迟疑地答道:“南星说,洛夫人和极乐天宫的宫主夫人,曾经是至交好友。”

“这倒是奇闻,我可没听说过。”白筱追问:“那她们如何反目了?”

“先代神医选择洛夫人接班,光慈姑负气出走,誓要与洛夫人比个高低。她们约定了,光慈姑下毒,洛夫人就解毒……每过四年比试一次。”

白筱闻言轻呼:“所以洛夫人之死,不是极乐天宫寻仇……而是她那一次输给了光慈姑才中毒而亡?”

“是。洛夫人她,在找最后一味药时,毒发身亡。”

白筱听了这段真相,唏嘘不已。

窗外响起三更鼓,打断了夜幕的暧昧,白筱侧耳一听,才发现夜已经很深了,遂起身准备告辞。

“我走了,小荷花,有消息常联系。”白筱自顾自地说着,完全不介意洛渠楚的冷言冷脸,然而她刚迈出门槛,忽然又退回来,脸上的笑容令人捉摸不定:“对了,你今天去天地门干什么去的?”

“无可奉告。”

同样的答案,白筱这回却不急不恼,只又问道:“那到什么时候能够告诉我的?”

洛渠楚静默了一会儿,依旧摇头:“再等等吧,我不是要欺瞒你,只是所商谈的事还未核清,待以后告诉你。”

“行吧。”见洛渠楚抵死不说,白筱不做纠缠,干脆地放弃了追问,轻哼了一声,迈步转身,很快就下了楼,消失在夜色中。

须臾,白筱回到天地门,不想惊动他人,于是她悄悄地爬上院墙潜了回来。

刚进了白院,就看到一个人影正伫立在不远处。

白筱有些惊讶,挥了挥手,笑道:“既然阿宸没来,饲主你也不必在这里死等我呀,你也太实诚了!”

凤沉璧没接白筱的话,只是笑了笑,开口问道:“见到洛先生了?”

“见到了,我把最近我们的经历和发现,都告诉他了。”白筱说着,颇为遗憾地摇头:“不过,小荷花他倒是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接下来还是要靠我们这边的那张画,对了,那块玉玦小荷花留下了。我自作主张,饲主你不会怪我吧?”

“无妨,这些古来的珍宝,洛先生一定比我们见多识广。”

“这可不一定,小荷花活得虽然久了点,其实涉世不深呢。”白筱顿了顿,神态得意地仰起头,“之前他还不同意我调查魔雀,可他这么多年下来找到的线索,说不定不如我们俩这些天找到的线索更有用呢!”

白筱说着抬头看向凤沉璧,突然发现凤沉璧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不由一怔:“饲主?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凤沉璧好像一下就醒了神,连忙敛了目光,垂下眼睛答道:“没什么,天已经太晚了,早些休息吧,说不定明天就会有月姑娘的消息传来呢。”

“小灰再快也不及天马的,少说也得再过两三天,才能有回信。趁着我娘过生日这两天,我带你逛一逛青丘。”白筱笑道:“不过你说的对,咱们都该去休息了。”

说罢,二人相视一笑,互道了晚安,各自散去,一夜无话。

白筱之后的几天并没有乱走,老老实实地陪着金飘絮过了生辰,又拉着凤沉璧游赏青丘。

凤沉璧对她百衣百随。几天下来,在白筱的热情介绍下,他已经能熟练地说出青丘各处矿产是什么、哪段河流生活的赤鱬肉质最鲜美,甚至哪座山林栖息的灌灌羽毛最华丽。

直到第七日的早上,白鸢手臂上立着她的小灰来找她,险些与正要出门的她撞个满怀:“筱筱,月巫来信了,还带了块玉给你。”

白筱顿时一喜:“你可算回来了小灰,等死我了!”

她迫不及待地拆开信,白鸢见她高兴的就差手舞足蹈,不由笑道:“筱筱,什么喜事让你如此开怀啊?”

“生意。”白筱神秘地一笑,用故作高深的语气答道。

月巫在信中说她查到了画绝君迁子的行踪,还提到如果她去蛮荒,希望能顺便给她带些丝绸。

白筱轻轻掸了一下信,突然将信一撕为二,然后转头吩咐白鸢:“我去见阿宸,你帮我去告诉饲主,说晌午后我们启程去蛮荒。”

接着她立刻回书房取出白虎坛的印章,在那半截信上重重地盖了个印信——这代表白虎坛接了这次镖,只要上面有了这个东西,就不能反悔。

然后白筱离开了白院,径直向天地门去找夭夜宸。

夭夜宸正在听账房先生汇报近期总账,白筱见状没有急,她耐着性子等账房先生离开。一直到夭夜宸整理好卷宗,终于斜了她一眼:“什么事?”

白筱二话不说,将信放在了案上。

夭夜宸看着那半截信,撕得十分随意,目光对上白筱的眼睛,见她毫不心虚,甚至有几分得意之色,不由失笑:“你是生怕我看不出,你想瞒着我干什么事情吗?”

“总之这东西可是有效的。”白筱面不改色:“所以我中午就走。”

夭夜宸并没有如白筱所想责备她,而是缓缓地伸出手,笑道“前半截,拿来。”

“没有。”白筱脱口而出。

“拿来,我没说你这东西无效。”夭夜宸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无奈:“记得去见舅母,别像前两次一言不发就溜走。”

白筱不为所动:“说没有就没有。”

“筱筱,你啊……”

夭夜宸话音未落,白筱只觉得眼前一道白光,下意识伸手遮挡,夭夜宸已经以白玉骨扇架住了她的手,而他的右手探入腰间的袋子,不费吹灰之力就取出了前半截纸,下一瞬便回到了书案后。

“你!”白筱被夭夜宸行云流水的动作气到失语。

夭夜宸晃了晃手中的纸,勾起了嘴角:“你迫不及待来找我,甚至不先去见凤沉璧,把你得到的消息与他分享。那你肯定不会有处理这消息的想法。”

“你是我的肚里蛔虫吗?怎么我的行为举止一清二楚!”白筱苦笑一声,恨恨地咬牙:“下一回我肯定先烧掉!”

夭夜宸没有理会白筱的抱怨,扫了一眼半截的信:“哦?你找画绝是做什么?”

“不知道!”白筱赌气地别过脸。

夭夜宸淡淡地瞥了白筱一眼,放下了信:“上次破除四象升厄阵以后,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东西?”

“哼。”

见白筱捂住了耳朵,一副我听不见的模样,夭夜宸略作沉吟,竟不再追问了,“一切都要小心行事,别让我再听见你兽归的消息了。还有,少给凤沉璧添麻烦。”

“你说什么?”白筱没料到夭夜宸竟不追问,不由一怔。

洛渠楚不动声色,避重就轻地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嫌弃:“我说,人家堂堂凤凰城少城主,你擅自拉着他离开正道会盟,给人家添了很多麻烦,你自觉一点。”

白筱一听这话,不乐意地皱眉:“饲主和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可别说继小荷花之后,也禁止我同饲主来往。”

“确实不会。”夭夜宸深深地看了白筱一眼:“但是,我说的话,你何时听过呢?”

你如果愿意让我替你分担,我怎么会不听你的话?

白筱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忍下了回嘴的冲动,她垂下头默默不语,半晌后听到夭夜宸微不可闻的叹息,不觉暗暗握紧了手。

“办完了事,记得把月巫要的东西送到。”夭夜宸摆了摆手:“走吧。”

白筱立刻转身离开。

门外阳光明媚,与书房的阴凉截然不同,白筱回头,她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她看到夭夜宸隐匿于阴影里,而她身处光明之中,却不能将温暖带到他身边去。

一种不安与难过渐渐爬上了她的心头,让她呼吸一紧。但她很快就将这不详的感觉甩出脑海——当务之急自然是风息锻造令。

待与金飘絮话别后,天已将至晌午了,母女二人聚少离多,惜别也比别人更久,临行前,白筱取下了房前那只旧风铃,小心翼翼地收在了身边。

“我代舅母送你们。”夭夜宸没多说什么,将手中的缰绳交到白筱手上,“一路小心。”

“那我们走了。”

夭夜宸点点头,忽然又对凤沉璧说道:“凤少城主,筱筱她还请多费心了。”

“你托孤啊?”白筱抗议,但又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呸呸呸……我怎么这么比喻自己……”

夭夜宸和凤沉璧禁不住都笑,凤沉璧这才开口:“我知道,我定和筱筱一起,少门主,告辞了。”

随着一声轻喝,两匹马一前一后,很快离开了夭夜宸的视线。

“对了,饲主,我们到时候先到天都城,阿巫想要一些丝绸。”白筱说道:“然后我们再去找画绝,这次肯定能知道一些小荷花不知道的事情,到时候就可以让他大吃一惊了!”

“嗯。”

“哈,我已经开始想象小荷花那张脸惊讶是什么样子了!”

“嗯。”

白筱忽然探身拉住凤沉璧的马,盯着凤沉璧,秀眉一蹙:“饲主,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筱筱,你说什么?”凤沉璧回神,问道。

“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啊?”白筱指了指凤沉璧的脸,“你走神了,想什么呢?”

凤沉璧眨了眨眼睛,好半晌,笑道:“没什么要紧的。”

“真的?”白筱不信任地将凤沉璧从头打量到脚,试图在他身上找到一丝破绽。

凤沉璧无奈:“筱筱怀疑我撒谎吗?其实我是在想,你和洛先生,究竟是怎么认识的。”

白筱继续盯了凤沉璧一会,但发现他目光坦荡,似乎并没什么不同,才放下了心:“对不住啊饲主,阿宸和小荷花他们让我有点疑神疑鬼了。”

顿了顿,白筱又笑道:“你想知道我和小荷花相识的事?”

凤沉璧轻轻点头。

白筱于是清了清嗓子,脸上浮现出一丝怀念:“那是十五年前了,我当时还是个小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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