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跟皇上抬杠的使者
事发突然,毫无准备的赵风已来不及通知丞相配合自己演这场维护权臣尊严的戏,一旦被戳破,暴露国力不说,还会让宋国沦为其他国家的笑柄。
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到底是年轻气盛,就在这笑容僵在脸上的瞬间,赵风眼底划过一抹杀气——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挑事儿是吧?!信不信朕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不过,毕竟是身经百炼的一国之君,怎会不知此时让一个觊觎自己国家、正愁没有理由攻打自己的国家的王子死在己国会招来多么大的麻烦,于是一瞬间的冲动过后,赵风便恢复了与之前一样从容不迫的温和优雅。
赵风仍是笑着,在阿牧耶赤裸裸地说出这种满是挑衅的话后,仍是笑得泰然自若,不禁让孤注一掷的阿牧耶心中没了底,觉得这笑看上去有些瘆人。
“既然王子想见识一下我大豊的神威,那朕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缓缓开口,赵风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底气十足,所谓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说的就是赵风现在这个处境了,只不过和别人不一样的是,他咽得尊贵优雅,盛气凌人,不仅没有任何心虚之状,还多了那么一份王者特有的睥睨一切的霸气,就像被人打了一巴掌,还意犹未尽地吼上一句:“打得好!”让打人的人不仅体会不到胜人一筹的快感,反而感觉自己掉进了什么事先就设计好的陷阱。
不过,表面的东西可以掩饰,内心的东西却掩饰不了。
自马队调转方向向相府行进后,赵风的心便开始了七上八下,从不迷信鬼神的他不断地在心中祈祷:
“马吉啊马吉,显显灵,感受一下朕在内心对你的召唤吧!一定要想办法拦住夏国王子或制造与朕所言相符的假象啊,大豊的国威和朕的颜面就靠你了啊!”
(马吉:我的耳朵怎么红了,是谁在诅咒我?!)
这边,此刻门窗四开,刚将祠堂里的烟雾散去大半的祠堂门前,琉璃正被某父唇枪舌剑地强逼着同自己去同刘芳道歉:
“刘芳那丫头被你打得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阿爹,你不要冤枉好人好吧?谁打她了?除了坠河的时候撞了她一下,我可是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她。”
“逆子!事情就放在那里还敢狡辩!为父我是亲眼看着你按着人家头不让人家上来的!”
“危急之下,女儿哪顾得上按的是什么呀?溺了水的人摸着什么把什么当救命稻草,不过我摸着是她而已罢了!”某人可怜巴巴地道,一脸的委屈和无辜。
“你!”某父气得抬起袖子做势欲打,“别以为你会游泳的事就你阿娘知道,就你那点儿歪门邪道花花肠子,你阿爹我只看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里,一直被母女二人自以为结成统一战线齐心合力“屏蔽”掉的马吉,心中竟生出了一股自豪之感——
小样儿,跟慧眼如炬聪明绝顶的本丞相斗,你们两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流之辈,还嫩点儿。
琉璃打量了严词厉色的马吉一眼,确定他没有在诓骗自己,这才放下伪装,讪讪一笑,虽松了口,但仍是输言不输阵:
“那也是她恶语中伤在先!阿爹,您要说我没有千金小姐的优雅模样,难道满口污言秽语的她就有了吗?”说罢,狗腿地向马吉靠了靠,一脸谄媚地煽风点火,“而且阿爹,她一个小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贬低丞相府,嘲笑您的女儿,践踏您的尊严,岂不是欺负我丞相府无人吗?这口气,即便女儿咽得下,难道身为丞相府主人的您也咽得下吗?她打的,可是您的脸啊!”
“也是,最近芳丫头因为选妃一事纠缠不休,确实过分了些,教训教训也好。”涉及到丞相面子的大事,马吉向来“大公无私”。
“那你还向着外人说话,罚自己的女儿面壁思过。”见父亲松口,琉璃立即装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得寸进尺地咕哝道。
“那也不行。”习惯了被琉璃套路而百炼成钢的马吉立即反应过来,拉下脸道,“一码归一码。纵使她有错在先,你也不该不顾及丞相府小姐的形象,像个山野莽夫一样对人家大打出手。出手伤人本就该罚,而且罚你怎么了,我还嫌罚得轻了呢!”
“爹~~’”被反驳得无言以对的琉璃皱巴了小脸,只好通过撒娇博取同情,奈何某人根本不吃这一套,继续义正言辞地教育道,“何况,除去是非对错不说,如今刘芳已被皇上钦点为皇妃,原本打算在这个月底成婚,就因为你这一胡闹,那刘丫头一病不起,右丞相不得不向皇上上奏,将婚期延迟到了下个月底。现在情势所迫,你就是不看在你阿爹我的面子上,也得看在未来皇妃的面子上,给人家上门道歉。”
“什……什么?皇妃的人选已经定了,没有我?!”惊喜来的太猝不及防,让因为选妃一事惴惴不安的琉璃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毕竟上午在祠堂里的时候母亲还一本正经地告诉自己选妃的结果未知呢。
于是,她努力按压住心底那股喷薄欲出的欢喜,屏住呼吸,一字一句的反问道:
“阿爹,你确定吗?皇妃的人选真的没有我吗?”
“放心,没有。”被女儿这么全神贯注、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看,马吉感受到了自己“责任重大”,神情立即变得认真起来。
“耶——!终于不用担心嫁给那个傻蛋皇帝了!”琉璃欢声高呼。
自从选妃大典上某人把她画的那个“四不像”评为第一名后,她就暗地里给某人起了个“傻蛋”的绰号。
“画成那样都能选中我,不是傻蛋是什么?”私下里,某人这么理直气壮地解释。
而从山上下来,走到丞相府门口的马队,听到的第一个声音,就是琉璃的这句想忽略都忽略不了的,响彻云霄的呼喊。
闻声,马上某人的一张俊脸立即黑成了锅底——
朕哪里不好了?还有,傻蛋是谁?你丫的敢不敢再说一遍?!
同马吉一样,涉及到面子的事儿,赵风是无论如何也淡定不了的,那优雅从容的面具立即被丢到一旁,一脸的不开心,同时,一头小狮子在心里声嘶力竭地咆哮:
“小妮子,这个仇朕记下了,改日朕一定会让你后悔今天的所作所为!”
想着,赵风脸上露出一抹阴鸷而危险的笑容,让一旁本就做贼心虚的阿牧耶看得身上一阵发冷,意外坐实了自己“掉入圈套”的猜测。
他算是亲身体会到了什么叫伴君如伴虎,这货的情绪真不是一般的难以捉摸。
见丞相府的门关着,对门外的一切浑然不觉,身为赵风贴身太监的李秀忙履行自己职责,高声道:
“皇上驾到~~”
因长年负责通报事宜,李秀练成了一副响亮的唢呐嗓子,虽然声音不粗,但专属于太监的尖细嗓音却如利箭一样穿过重门,精确地落进了马吉父女的耳朵里。
马吉倒是无所谓,毕竟不做亏心事,不怕鬼上门,琉璃却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显然意识到了自己方才那响彻云霄的一喊的严重性。
若是一人做事一人当就罢了,凭她敢做敢当,不畏强权的性格,自是不怕得罪任何人,但一人欺君祸及九族,这个后果她可承担不起。
但相府的奴仆显然比二人更怕承担罪责,他们不同于主人,凭借权势地位还可以与别人周旋一二,他们可是连草芥都不如的命,生杀予夺不过是别人喘口气儿的事,是以没等二人反应过来,他们已眼疾手快地打开了府门,齐刷刷跪成了两排: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心里压着一股火的赵风发现不见马吉二人,立即拉下脸来:
“丞……”
刚开口,两个急促的身影便闯进了赵风的视线。
只见一身穿紫青直赘便衣,留着一绺山羊胡子的老头和一个身穿齐胸短襦,头发有些凌乱的姑娘从后堂一路小跑而来,见到赵风急忙跪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微臣(臣女)接驾来迟,请皇上赐罪!”
“无碍。”
赵风道,这句话几乎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
用眼角瞟了眼脸色煞白,头发蓬乱,像刚从鸡窝里爬出来的琉璃,赵风蹙眉:
“丞相和令千金这是怎么了?为了研究个火炮就不修边幅至此么?这一瘸一污是怎么弄的?”
虽然眼睛瞟着琉璃,但右丞相跑过来时那一瘸一拐的样子也没有逃过赵风的眼睛,立即顺水推舟地暗示道。
“研究……火炮?”
闻言,二人心中一惊,不约而同地看了看皇上,见他一脸煞有介事的样子,知道皇上不会糊涂到把八杆子打不着的军机处的事安在一个一品文官、一国之相的头上。
心中猜到了什么的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异口同声地回道:
“托圣上洪福,火炮研究已小有成绩,微臣与臣女也并无大碍。”
“如此甚好。”
对于不仅会对了自己的意,表现还出乎意料地默契的二人,赵风点了点头,露出了慈父般欣慰的微笑,之前堆积在心中的怒火也消去了一半:
“平身吧。”
赵风道,抬手指了指坐在自己身旁的夏国王子:
“这位是来友好访问我朝的大夏王子阿牧耶。”
这话,赵风看似说得郑重其事,还强调似的在“友好”二字上加了重音,实际上却是正话反说,暗示马吉父女此人来者不善。
而身为大夏国的阿牧耶却并没有觉察出来,还以为是在夸自己。
不得不说中原语言博大精深,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领悟透彻的。
见皇上让众人起身后才介绍那个大夏王子,加上之前的暗示,父女二人皆知此人是敌非友,气势立即涨了起来,起身后只对王子行了个躬身礼:
“见过王子。”
“不必多礼。”见二人对赵风行的是君臣之礼,对自己行的却是平级的朝臣之礼,阿牧耶心里憋屈,但又不好发作,便继续之前的挑衅,道:
“方才在山上狩猎,听皇上说右丞相对制造军械很有造诣,又见相府内浓烟阵阵,一时兴起就过来看看。今日既然赶上了右丞相研究火炮,就让本王子见识一下火炮的威力吧!”
听到“浓烟滚滚”这句,马吉若有所思地转过头,甩给琉璃一句冰冷的眼刀——都是你惹的祸!
挨了一记眼刀的琉璃默默地缩了缩脖子,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女儿也不想啊,谁让他们非要在女儿祭奠祖宗的时候到山上打猎呢!
而就在父女二人交换眼神间,夏国王子已翻身下马,绕过父女二人向后堂走去,那一副毫不顾忌气势汹汹的模样,似乎根本没将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放在眼里,却不料刚走到隔在前院与后堂中间的石雕屏风前,就被一双强壮有力的手臂拦住了。
这是一双女人的手臂,同其他女子一样,纤细白嫩,弱不禁风,可不知为何却莫名地让人觉得强壮有力。
“你干什么,还想阻拦本王子不成?难道这就是豊朝的待客之道?”不待女子说话,阿牧耶已连珠炮似地质问道。
所谓“先发制人”,不赶快揭开豊朝皇帝给大豊盖的遮羞布,他无法向父王交差,更无法安心地设计西进大业——
被赵风猜对了,他此行的目的,并不单单是访问这么简单。
“军械乃一国的军事机密,王子既然不是宋人,贸然观赏恐怕有所不妥吧?”意味不明地一笑,琉璃道,嘴角勾起一抹冷傲的弧度,说话的同时又向阿牧耶的身前迈了一步,像一块石头一样挡住了他的去路,大有阻拦到底之状。
“你们的皇上都没有说什么,你一个卑贱的臣女,有什么资格阻拦本王子?!”阿牧耶怫然不悦。
他的耐心已经快被这些胡搅蛮缠的宋人磨没了,躁动的情绪正在心底迅速滋长。
“我们皇上敬你是大夏王子,所以没有直接出言相拒,但军事机密关乎国家安危,你身为一国王子,心中难道没有分寸吗?”琉璃反唇相讥,毫不相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