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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孤勇者

“户部尚书,柴俊杰。”杨坤道,把手中几本记录了此案线索推断过程的文案,交到宋岩手中,“是户部在拨款时出了问题,本该拨下来的款,被户部尚书扣下了四分之一,下层官员敢怒不敢言,只得偷工减料,尽量减少开支。想来那柴俊杰贪污公款,公饱私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些官府批下来的建筑工程,虽然偷了工,减了料,但从未发生过明显事故,所以他便抱着侥幸的心理,把手伸到了赏月亭的款项上,觉得这次也不会出什么事故。”

“不想当今朝廷,官员的营私舞弊,已蔚然成风,他没想到,一年前建造的水坝,也因偷工减料的问题,崩裂了,而督建过那个水坝的官员,为了掩饰罪行,拆东山补西墙,把赏月亭的石料,偷运到水坝,导致本就资金紧张的赏月亭,石料的质量一降再降,这才导致赏月亭刚建好不久,就因质量问题,坍塌了。”

“那一年前,督建水坝的官员是谁,可查出来了?”听罢,宋岩皱眉道。

这还不是件简单的案子,是案中有案。

不过,既然都是贪污公款,偷工减料,这两起案子的涉事官员,他都不能姑息。

在他心里,官员便是百姓的公仆,理应洗冤禁暴,惩恶扬善,为百姓造福,即使不为百姓造福,也不能作奸犯科,以身试法,成为百姓的反面教材。

所以,他决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触犯大豊律法,知法犯法的官员。

“当时水坝的督建者,是户部的官员,吴千,赏月亭的督建人,也是他,所以他才可以将修建赏月亭的石料,用于修复水坝。”杨坤一字一句地开口,有条不紊的回禀道。

这个案子因为迷雾重重,而皇上又嘱咐他们暗中查探,不要再走漏风声,所以这个案子,查得十分艰辛,但凡事有弊,就有利,正因为查的艰辛,他这个喜欢攻坚克难,又身为宋岩平时查案的第一辅助的他,每一个查案步骤,都是亲自跟进,一个不落,所以对这个案件的一切相关信息,皆了如指掌。

“朝廷拨下的建设款,都要先经户部尚书的手,这个案子里,督建两处建筑的检察官不能姑息,最先贪污公款,间接导致这一结果的柴俊杰,也不能放过。但现在,柴俊杰有没有同谋,或者幕后主使,还不确定。既然已经有了足够的证据,证明柴俊杰贪污了修建赏月亭的公款,再顺藤摸瓜,查出其它人,就不难了。”沉思片刻,宋岩揉了揉因每日处理京城的其它案子,有些酸胀的脑袋,努力理清自己的思绪,“那个负责督建水坝和赏月亭两处建筑的官员,也要严查,看他是直接的贪污者,还是间接的掩饰者,若是直接的贪污者,就查他贪污的钱款去向,以及他有没有同党,或者幕后主使。”

“姐姐,小心啊!”小雨站在高高的宫墙下,望着正攀着树枝向墙上爬的琉璃担心地道。

本来,琉璃已经让母亲带着碧玉来换自己,谁知道二人刚把衣服换过来,太后突然到了。

她来,无非是防止琉璃说错话。

毕竟,为了让杨兰相信她女儿没在宫里受委屈,听说杨兰过来探望,她不仅把琉璃从真正的冷宫,移到了一个假,但是很体面的宫殿里,还给她临时配制了十多个伺候奴才。

这要是琉璃一句话把她的“掩饰”给捅漏了,她不白忙活了。

太后刚踏进院门的时候,琉璃刚和来冒充她的碧玉偷换完衣服,避无可避的她,怕被太后认出,忙以上厕所为名,在小雨的“掩护”下,逃出了宫殿。

逃出来之后,琉璃索性决定逃就逃个彻底,不回去了。

这是皇宫最外围的一堵墙,将冷寂森严的皇宫和热闹喧嚣的市井隔绝开来,翻过它,就是另一个世界。

“没事。我可是名副其实的练家子,上树爬墙这种事对我来说就是小菜一碟。”稳稳地踩住树枝,牢牢地攀住墙头,琉璃不无自豪地开口。

“谁?!”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小雨一个激灵,脑海里快速闪过琉璃嘱咐自己的话:一旦被人发现就往树林里跑,千万别回头。

小雨按主子说的,几个箭步便蹿进了蓊蓊郁郁的桃林中,不见了踪影。

而琉璃,在被人发现之前手已攀上了墙头,此时,双臂用力在墙头上一撑,身子向上一提,整个人便坐到了墙上。

“竟然有丫鬟要逃跑?!皇宫的侍卫、禁卫军、锦衣卫都干什么吃的?!真是岂有此理!”男子的声音再次传来,竟有几分熟悉,似在哪里听到过一般。

琉璃却不敢回头,纵身一跃,完全跳出了皇宫。

“皇上,您真想微服私访啊?”看了看已经消失了人影的墙头,又看了看怒气未平的赵风,李秀小心翼翼地问道。

此时的赵风和李秀穿的,是宫里最低级的蓝色太监服。

不留心注意的人,还真不会猜出这看上去和寻常奴才一般无二的二人,就是至高无上的皇帝和名震后宫的大内总管。

果然是,人靠衣裳马靠鞍。

“当然要。”赵风目光坚决,打量了一下李秀和自己,带着一抹戏谑,开口道,“你以为,朕打扮成这个样子是玩花式散步呢?”

那是琉璃那个奇葩才会干的事。

李秀抬起头,目测了一下两人多高的朱红高墙,咽了口唾沫,道:“是……是和刚才那个丫鬟那样,翻……翻出去?”

话一出口,李秀就自动脑补了赵风毫不客气地踩着他的脑袋跃过墙去,然后剩自己一个人在这头千磨万击,最后把自己活活摔死的场景。

“李秀,过来!”一句话让李秀预想成真,刘福心头一凛,不禁颤了三颤。

“过来啊!”

“嗻。”垂头丧气地走过去,挺直腰板站在墙边,可怜巴巴地望向赵风:

皇上,可不可以,不踩脸。

嘉许地拍了拍李秀的肩膀,目光掠过他表情怪异的脸,赵风的眼眸里泛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蹲下。”赵风走到墙边,道。

“嗻。”

赵风抬起腿,骑上李秀的肩膀。

“把脚踮起来,朕够不到墙头!”

“嗻。”

“大点儿踮脚!”

“皇上,这已经是奴才能踮到的极限了。”

“啪!”话音一落,赵风的脚就落在了李秀脑袋上,李秀下意识地一躲,结果不躲则以,这一躲第二脚竟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的脸上。

这就是,在劫难逃么?

李秀的嘴角不禁一阵抽搐。

脑袋上一轻,“碰!”地一声,墙那头响起赵风落地的声音。

抬头看了看空空的墙头,扫了眼平滑得连苍蝇落上去都能劈叉的墙面,李秀此时只想趴在地上装死——

如果管用的话。

“李秀!”赵风的声音如地狱魔音一样从墙的另一边响起,李秀的眼睛瞬间湿润。

“快过来啊!想什么呢?!”墙这头,倒栽葱状的赵风吐出嘴里的草,抹掉脸上的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若无其事。

他堂堂一国之君,怎么能在一个小奴才面前丢脸?牙摔掉了也要往肚子里咽。

“啊!”

“唔!”

“嗯!”

……

墙那头,接连传来李秀杀猪一般的惨叫。

半个时辰后。

“李秀啊,朕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事……”李秀顶着青鼻子肿脸,四脚朝天地躺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

“如果你也跟着朕走了,朕微服私访的事就暴露了,朕要把你留在宫里,伪造朕并没有离开的假象,同时留意太后的一举一动,一发现异常立刻传信给朕。”

“!!!”李秀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被气得闷死过去,“你……你……你咋不早说……”

“朕只是想看看,男的若是靠自己一个人,能不能爬上如此高的围墙。”赵风道,眼前浮现方才那翻墙丫鬟的身影,不禁惊叹,“那个丫鬟真是威猛彪悍啊!”

“……”李秀直接气晕。

景州提刑府。

“好久不见,大人近来可好?”户部尚书柴俊杰,对刘牧道。

他与刘牧是同门,一个师父教出来的,抛却官场中的利益纠葛,单谈情谊,在朝中的官员之中,他俩最为亲厚。

“还行吧,都是些身不由己的事,习惯了。”无奈一笑,刘牧道。

只有和信任的人,才敢把朝廷分配下来的那些事,说成“身不由己”,也只有同朝为官,才知道“身不由己”是什么意思。

“唉,没办法,做一天官,就要对付一天,像我这运气不好的,不仅要对付,还要给别人背锅。”闻言,柴俊杰一脸懊恼地开口。

“背锅?”刘牧一愣,“柴大人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唉,可不是,”叹息一声,柴俊杰缓缓开口,“赏月亭的那件案子你知道不?”

“嗯,知道。你被牵连进来了?”刘牧道,大惊。

赏月亭的案子可不是小案,那可是差点害死皇上和太后的案子,一旦被牵扯进去,不仅自己的小命,九族的命都难保啊!

“是。丞相拿了朝廷拨下来的,用来修建赏月亭的钱,本来他拿的那些钱,也造成不了没什么事故,偏偏这事儿赶事儿,它就出事儿了,出事儿也没什么,大不了找人背锅,可偏偏”柴俊杰道,不由得伸出一只手,十分郁闷地捂住自己的半张脸,“这件事就让那个皇上格外器重,又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宋岩盯上了,我听说,那个宋岩,马上就要把我交给皇上处置了,你说我能不闹心吗?!”

“这件事,确实挺棘手,”听完了来龙去脉,刘牧豁然开朗,略一思索,道,“那柴大人来找我,是不是想到什么解决办法,需要下官,助你一臂之力啊?”

明人不说暗话,何况还是交情匪浅的老熟人,刘牧自然有话直说,一点儿弯子不绕。

“是啊,我听说你和宋岩共过事,应该是有些交情,所以就要劳烦你,帮我个忙了。”柴俊杰道,命随从拿上来一个沉甸甸的木箱子。

看了看箱子,为官这么多年的刘牧,自然知道这木箱子装的是什么,也知道柴俊杰的意思,沉吟片刻,刘牧皱起眉头,道:“这个宋岩,刚正不阿又血气方刚,恐怕不好收买啊……”

“出入官场,不懂套路罢了。现在这官场上的人,谁不是追名逐利,唯利是图?本官就不信,宋岩是个纤尘不染的圣人。”柴俊杰道,胸有成竹,“以重金贿赂,晓以官场利弊,他那么聪明,想必心里会有一个分寸。”

“打开。”说罢,柴俊杰对着随从摆了摆手。

见状,随从打开了箱子,屋内顿时金光四射,满壁辉煌。这箱子里装的,竟是满满的一箱子,金灿灿、毫无杂质的金元宝。

刘牧虽也贪,但他这个官职,可捞的油水不多,所以他从来没一下子见过这么多金子。

要知道即使是丞相这么大的官,一年的俸禄也才十二锭金元宝啊,而这满满一箱子金元宝,少说也有三十锭!

看来,为收买宋岩,柴俊杰是下了血本了。

“接下来的事,就麻烦刘兄了,”让随从把箱子盖上,放到刘牧面前的桌子上,柴俊杰道,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钱袋,放在那木盒子上面。

无疑,这一袋子钱,是柴俊杰给刘牧的,帮忙酬谢,看上去也不少。

“好吧,我尽力而为。”迟疑了片刻,刘牧道。

收买宋岩,他心里是真没底,但老朋友这个忙,他是一定要帮的。

叫卖声此起彼伏,不断传进耳朵。刚从皇宫里翻出来的赵风,掸掉身上的土,循声望去。

不远处人流如织,车水马龙,房屋高低林立,摊铺错落有致,五颜六色、千奇百怪的东西,或列或铺或挂,井然有序地摆放在摊位上。

这可是,他阔别了很久的民间啊!

望着如此热闹喧嚣,与森严冷寂的皇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的宫外,赵风不禁眼前一亮。

走上集市,赵风像遇见久别重逢的故友一样,每经过一处,必停在当地观赏把玩一番。

“你到底买不买啊?!”摊位后,五大三粗的中年妇人厌恶地盯着赵风,不悦地吼道,“这个土豆是母的啊,你看得那么仔细?!”

此话一出,周围倏地爆出一阵笑声,这笑声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赵风只觉集市上所有的人都在嘲笑自己。

他恼羞成怒,一甩袖子,下意识的开口:“再不分是非黑白地嘲弄朕,朕就命人把你们拉下去打五十大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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