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他以为泰斯卡会说他们只是“室友”。照理说, 这样才更符合他和泰斯卡之间的关系。以后他打入内部成功后,和泰斯卡在别人面前相处时也不会尴尬。室友和朋友之间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就像不可燃物和可燃物。泰斯卡更喜欢“朋友”这个选项吗?……是他权衡利弊过后认为这个选项更有利?还是说……他更渴望这样的关系?没等波本细想, 就听见河野真人问:“你有什么特长吗,小哥?我们也不是随便就招人的。”他看上去意兴阑珊,只是为了给新来的舆水怜一点面子才随口问的波本。对河野真人这种性格的人,在没被他纳入承认范围前, 必须要谦卑一点,顺着他的毛来理才行,要是姿态一下抬得太高,对方反而会觉得自己被冒犯了。波本笑得温和,开始往谦顺的人设上给自己套。“端茶倒水和跑腿这种小事就不说了,一旦交给我我一定毫无怨言的办好。除此之外, 常用的家用机械的维修我也能胜任, 修车也可以……”河野真人听到维修时, 眼皮抬了抬,仿佛有了点兴趣,但也只是一点兴趣而已。他“哦”了一声,又问:“还有呢?”他拿腔作调的样子倒是直白, 波本也不介意为了工作和他周旋。舆水怜在旁边揉着安德烈毛乎乎的大脑袋, 想到河野真人刚才在办公室里和其他前辈之间彼此不容的态度……河野真人势单力薄,算上自己这个临时工,看起来也和一水的西装壮汉比不了。舆水怜感觉自己抓到了问题的关键。他主动说:“河野先生。我的朋友……他很会打架。”波本:……????舆水怜在论坛里看到过有读者做名侦探柯南这部漫画的战斗力排行,虽然有很多角色他并不认识, 但波本看起来排位也比较靠前。波本没想到的是, 河野真人竟然真的有被说动的迹象。他走到波本身边, 抬手拍了拍他, 然后“嘶”了一声,喜笑颜开。河野真人:“看不出来,你这小子还挺结实的。”波本忍住避开对方身体接触的冲动,佯装不好意思的应了声“哪里哪里”。河野真人对着他挤眉弄眼,“你真的会打架吗?”波本直接开始真话谎话穿插着编织内容,“如你所见,我这样显眼的长相……以前也因为这件事和别人发生过矛盾,少不了生气和大打出手,毕竟挑事的那方人都比较多,逃跑也只能一时有用,最终还是要自己反抗。”“这样啊……你们也挺不容易的。”河野真人倒没觉得他的理由有什么问题,放在这个排外的国家,尤其是十几年前,混血的小孩因为长相被人排挤其实很常见。甚至现在也有不少这种事。河野真人照着自己的逻辑瞎猜,“说起来,矢神小弟也是混血,这也是你们成为朋友的原因吧?果然还是团结起来比较好
啊。”波本听到了新的名字——矢神?是泰斯卡的假名吗?见泰斯卡对他眨了眨眼,波本笑着说:“是啊,这也是缘分。”河野真人话锋一转,又说:“不过我只是个地位不高的小队长,入职的事不全是我说了算的,这样吧,你在我身边呆上一阵子,要是表现不错,我就给上面引荐一下……”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无非就是画饼。波本如果就这么轻易的答应了,反而显得很奇怪,容易惹他疑心。于是波本做出一副不是很乐意,但又竭力忍住不满的样子。波本皱着眉,小声道:“可……矢神君他不是今天就能试工了吗?”河野真人啧了一声,心想这人真不识趣,“矢神小弟是老板特批的,他能驯服老板的爱犬,你能吗?”??“……我,确实不能。”波本摇了摇头,“我还是接受考核吧。”“这就对了嘛,这样,要不你今天就陪矢神小弟在这附近转转?等到明天你和矢神小弟一起在过来,我给你说说详细的安排?”波本表现得很是欣喜,“当然可以。”他喜上眉梢的样子让河野真人很受用。在河野真人视线死角的舆水怜对波本这出神入化的演技感到钦佩,他可做不到像波本这样能把丰富的微表情玩得炉火纯青。等到河野真人彻底离开后,泰斯卡和波本面面相觑。一时间寂静得只听得到旁边大狗安德烈的呼气声。“……我们先绕着附近走走?”舆水怜牵着绳子,提议道。“走吧。”河野真人走后,又变成了他们二人。波本看着那条充满攻击性的狼犬在泰斯卡手上和柯基差不多,他们走出小巷,慢慢走到大街上去。(……泰斯卡完全没有要主动和他交流的意思。)也是,泰斯卡只是一直保持他原来的样子而已,改变的人不是泰斯卡,是自己——波本心想。只需要一则短消息,他就从坚定的、保持疏远的态度变得有些拿不准了。在明知道对方救了hiro之后,继续像先前那样只维持最低限度的交流?这是不是有点……波本想问的东西其实很多,但一开口,又绕到了公事上。他重新整理好心情,问道:“泰斯卡,刚才那位河野先生……你是从他身上挖掘到了什么情报吗?可以和我共享一下吗?”舆水怜整理了一下情报,说出自己的猜测来,“河野先生和他的同事好像有些矛盾,其他人好像不是很喜欢他,觉得他能得到这个位置是因为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同僚之间的内部竞争啊,波本心想。看来,河野真人目前并没有能供他调遣的忠心下属,或者能和他互相信赖的伙伴。“不光彩的手段?”“他的哥哥是老板青睐的下属。”“这是个有价值的情报,谢谢,泰斯卡。”波本说,“不过,你为什么要说我很会打架?”舆水怜一本正经地继续说:“……因为那些对和野先生不满
的人看起来都很健壮,相比之下,河野先生看起来不太能打。”“这种时候,我想河野先生会担心那些人打他吧?”波本哭笑不得的想:所以泰斯卡才说我很会打架吗?但,确实是戳在了河野真人的期望点上。虽然说河野真人只是个基层小队长,但泰斯卡给出的情报里,提到河野的“哥哥”是他们老板乔治·拉文面前的红人,那河野的利用价值自然水涨船高。话说到这里,又陷入了循环的沉默之中。舆水怜完全没觉得有问题——他和波本的关系不就是这样吗?现在作为同伴,已经将情报交换完了,接下来就各干各的吧。这时安德烈忽然停下来不肯走了,还扭过头来拱舆水怜的手提袋,甚至用牙齿去咬袋子的边缘,双眼都是好奇。舆水怜拍拍大狗的脑袋,“安德烈,停下。”出门前河野先生往他纸袋里也放了些小狗吃的零食,他身上的西装口袋里也有一点。河野先生特意嘱咐过了,安德烈胃口很大,但不能对他太纵容,若是他一卖乖就给零食,他只会越来越骄纵。他嘱咐说:“至少也要等到半个小时之后才能给他喂吃的。”舆水怜看着可怜兮兮的安德烈,半蹲下身来严肃地说:“现在还不能吃零食哦,你要乖一点。”“呜……”安德烈委屈巴巴的蹭了蹭他的小腿,在西装裤上蹭下一圈毛来。眼睛却还盯着袋子。波本被一人一狗的互动弄得直觉好笑,他忍着笑看向被少年牢牢抓住的纸袋,试图加入话题:“袋子里装了什么?”“是我换下来的衣服。”舆水怜说,“我不想留在他们办公室的柜子里。”他抿着唇,无奈地说:“但是里面有安德烈的零食,所以……”“难怪。”波本顿了几秒,忽然道:“我来提吧,泰斯卡。”舆水怜脑中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他没听错?纸袋提手只有那么点长度,波本去握住时正好擦到泰斯卡冰凉的手背,波本握紧提手,舆水怜却没松手。他看向忽然提出这个建议的波本,满脸的迷茫,就差把“为什么”写在脸上了。波本看着安德烈,用这充足的理由提议道:“你这样很不方便,又要提东西又要控制住安德烈,还是我来吧。”舆水怜很想说你认真的吗?他又不是年老体衰、不良于行的人。他正值青年,身强体壮,平衡性良好,而且训练有素,让他扛着安德烈爬楼梯都没问题,他怎么可能左手提两件衣服,右手牵着狗就感觉不方便了?他心想波本这是怎么了?两人各怀心事,就这么一起提着纸袋的把手,在大街上僵持住了。波本看见泰斯卡的手指——上面还有常年留下的茧。如果河野真人的观察力再充足一点,也许会对泰斯卡的身份起疑。不过,他就算看到了,也许也不会想那么多吧……?泰斯卡一直不肯松手,波本试探道:“泰斯卡……?”见到路
过的行人朝着他们投来一瞥,泰斯卡才一根根手指的抬起来,然后松开手,缓缓将手缩回口袋里。肉眼可见的不自在。舆水怜思来想去,只能吐出一句:“……那就麻烦你了,谢谢。”波本:“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舆水怜语塞。波本怎么拿这个说?舆水怜奇怪的看着波本,“那是为了让河野先生信任我们我才这么说的……”他只是为了工作瞎说的,波本可能猜不到啊?他虽然对波本没什么好感,但他承认波本应该挺聪明的。波本语重心长的教育道:“就算是为了取得信任,最好也别在其他人面前对我说太多‘谢谢’。”舆水怜:“……为什么?”这里面还有什么他不懂的东西吗?安室透见他疑惑,搬出自己的逻辑来。“都扮演‘朋友’了,那朋友之间太过客气才很不自然吧?”对人际关系和交往并不精通的舆水怜心中正在交战。一方面,他觉得波本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骗他,为了利益和任务他应该按照波本说的做。另一方面,他潜意识认为这是在强行扮演亲近关系,他和波本远不到这一步,他非常的不习惯。但是……为了任务也只能强行让自己习惯了。“我知道了。”舆水怜说,“我听你的。”波本继续说:“对了,我们还没有交换过名字吧?河野先生都比我先知道你的名字,这样听起来一点都不像是‘朋友’,不是吗?”舆水怜很想说——我知道啊,你叫降谷零,外号Zero”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的报上自己的名字:“矢神怜。”波本追问道:“汉字是哪几个?”舆水怜想拿手机出来直接打给他看,但他忽然想起手机还在装衣服的纸袋里,他刚刚换完衣服还没来得及拿出来。他只好求助于对方:“波本……能帮我把手机拿出来一下吗?”“在哪个口袋里?”波本将纸袋稍微提起来些,然后伸手进去翻舆水怜的衣服,“顺便一提,我现在在用的名字是‘安室透’。给,你的手机——”舆水怜打算去接手机,嘴上下意识就要说:“谢……”结果安室透死死捏着他的手机,笑容深沉,“嗯?”舆水怜赶紧改口:“……我没说谢谢。”波本这才满意的将手机塞到舆水怜手里。舆水怜接过手机后,先是打开输入框,将“矢神怜”三个汉字输了进去,然后展示给波本看。安室透也拿出自己的手机,将名字的汉字打了上去,这番交换姓名才算真正的完事。安室透:“那我以后就继续叫你矢神君了。”“那我呢?”舆水怜觉得他应该不能随便给波本取昵称吧,他问:“我怎么称呼你?……安室先生?”波本想了想,泰斯卡平时就是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虽然看起来好像很好说话,但他沉浸在自己想法里时自带一种拒绝四周所有人的光环。想象一下,面无表情的泰斯卡用“安室先
生”来喊他,那口吻估计和随便喊一个路人一样。仿佛他和河野真人一个级别。他委婉道:“会不会有点太生疏了?”“可是我也不能喊你安室君吧?显得……”舆水怜说,“很没礼貌。”“……算了,那你直接喊名字吧。”反正也是假名,他想。既然当事人都这么说了,那舆水怜也懒得去思考这些。他喊了声:“……透?”这发音读起来太生疏了,舆水怜不习惯。他就这么思维打岔了几秒,导致他没注意到波本等了好几秒后才回答他一声:“——嗯。”“那就这么说定了。”几秒后,安室透的声音重新响起,他说:“既然都选了‘朋友’这个身份,就要表现得更像一点才不会起疑,你也不想被质疑吧,泰斯卡?”波本他对于人情世故的掌握能力远在自己之上,而且是情报收集方面的专家。更别提……论坛里经常提到他是一个打N份工的打工皇帝,想要在任何环境都能融的进去,肯定需要极强的察言观色的能力和情商。……偏偏,这些都是自己的弱项。如果能在波本身上学到些这方面的知识就好了。舆水怜在沉默过后,藏起最后的那点不情愿,点了点头。“我会好好配合的。”“最后,我还有个问题。”“什么?”舆水怜看向安室透,以为对方还有其他细节打算交代。安室透扫过他露出的半段脚踝,终于问出了这个他憋了半天的问题:“你为什么穿的是女款的西装?”“……啊?”=河野真人给出的路线上,要途径一个巨大的公园,园内还有一个风景优美的人工湖,情侣们会去湖上划船,在附近算是个热门景点。舆水怜又忍不住向安室透确认道:“这身衣服真的是女式西装吗……?”“看款式和版型,似乎是女款。”安室透说得模棱两可,“不能换吗?”“可以吧……”舆水怜说,“但我感觉还挺合身的。”安室透:“……”确实很合身,这一路上他都有点看习惯了。“对了,衣服是河野先生找给你的吗?”“嗯。衣服都是事先装在一起的。”原来如此……安室透想,如果河野真人真的和同僚关系太差,那些人为了捉弄他,也许会选择给河野带来的新人一个下马威。但偏偏泰斯卡还真穿得上。“也可能不是女款。”安室透忽然改口,“一些舞台服的西装,版型也和日常穿的西装不太一样,会在细节上为了舞台视觉效果做出改动,为了更加修饰身材或者故意改成观众喜欢的样式……”舆水怜抓重点向来很可以,他问:“所以你的意思是观众喜欢短一点的裤子?”波本:“……”这话没法接了。他们早在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公园的侧门附近。这个大公园是安德烈每日的必经之路,也是他最喜欢的放风场所。还未走到正门,它就欣喜若狂地“嗷呜嗷呜”起来,吓得旁边几个胆小
的人类幼崽主动退开,离得近的孩子家长也赶紧把孩子的手抓住,有人向他们这侧投来不善的目光。“怎么又是这条狗,这群人还有完没完了,警察能不能管管?”“就是啊,我家孩子都快没地方玩了……”“这遛狗的人是新来的么?以前没见过的面孔啊。”“管他新的旧的,不都一样惹人嫌。”和曾经在街上听到过附近的居民议论这些恶犬的安室透不同,舆水怜是第一次直面这些话。“呜……”安德烈似乎知道自己不受人喜欢,它雀跃的步伐都收敛了些。舆水怜的手在安德烈的额头上方轻轻揉弄了两下,安德烈的呜呜声渐小了下去,方才议论的人看到这一幕,声音也收敛了些。=等到他们完全走到公园内,才发现今天的公园人烟旺盛。虽然是深秋,但两侧依旧树木茂盛,完全没有衰颓的迹象,沿途能看到不少小学生在栅栏旁的树丛和草地上玩耍,旁边还有铺好的餐布,看着像在野餐。一个年轻妈妈坐在长凳上,看着自家孩子和同学在草地上做游戏。安室透上前搭话,“你好,打扰一下,请问这是在做什么活动吗?今天的公园很热闹啊。”被搭话的女性看到是个容貌出众的青年,态度又很温和,自然也以同样友善的态度回答道:“附近的小学今天正在举行亲子活动,所以今天的人会比往常多些。”安室透:“原来如此,谢谢你。”他回头时,见到泰斯卡被安德烈遛着走,目光落在那一张张好看的野餐餐布上,甚至完全没发现安室透已经重新走到他身旁了。“怎么了?”安室透耳边还环绕着孩子们吵闹的声音,他问一直盯着那边热闹场景的舆水怜:“你对野餐很好奇吗?”被拆穿了也不觉得丢人,舆水怜捏着牵狗绳的手更紧了些。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解释道:“我只是比较好奇,学校都会做些什么?”在他的记忆里,学生都只是在教室里读书学习,回家写作业而已,原来还有课外亲子活动吗?“不是只用学习吗?”安室透思忖后道:“学习只是一方面,还有社团活动、学园祭、还可以参加各类比赛,然后结实志同道合的朋友,大家一起度过充实的青春。”校园生活对安室透来说已经有点遥远了,但那时候的记忆依然鲜活明亮,并且一直在背后推着他前进。听着安室透的描述,舆水怜心想:学校是这样的吗?舆水怜低头看着安德烈的大尾巴,边走边低喃了一句:“……上学应该很有趣吧。”在他们不远处还有几个餐车,有卖可丽饼的,也有卖棉花糖和爆米花的,生意火热,孩童吵闹的声音和食物加工的杂音混在了一起。但安室透还是听见了少年那句感慨。他叹了口气,问道:“……泰斯卡,要吃可丽饼吗?”=安室透去买可丽饼了,舆水怜就在旁边长椅上先坐下了。他
现在好像不太习惯一个人呆着了,时而会有种怀里空空荡荡的不自在感,还好有安德烈在他身边。他一边给这只粘着他的大狗顺毛,一边想安室透刚才说的话。校园祭、伙伴、社团活动……这些简简单单的词语听起来却泛着光。人与人的羁绊似乎如此轻松就能建立起来,通过“青春”这个不可思议的魔法。他当然羡慕,当然想体验一次被魔法包围的感觉。遗憾的是他没什么机会去尝试安室透口中这种“青春”了,不只是因为已经过季,无法再搭乘上那辆列车,而是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泰斯卡的人生说是出场就和酒厂绑定都行,但舆水怜现在又打算走红色的那条主线,尤其是现在有他私藏存储卡这件事在前,没了回头路,也不能有侥幸心理,只能一个路子走到黑。主线上那么大一行字:【协助红方角色捣毁黑色组织。】这是他现在的唯一选择。但是怎么捣毁?怎么协助?总不能他忽然跳出去站在红方角色面前,对他们说“我是来帮你们的”,这件事就算成了吧?想要掰倒组织,还需要更多的信息,收集更多的证据。……其实,也不是不能利用“泰斯卡”的身份。“泰斯卡”几乎还是一张白纸的时候就进组织了,家底早就被所有人挖了个清清楚楚,身份干净是泰斯卡和卧底组相比的天然优势——他也许能靠着这个身份优势,爬到更高的位置。前提是他要展现出更多的能力和价值,而不仅仅是做一把刀。……刀再锋利也是人手上的工具。要让刀对准哪里,是持刀人说了算。=中午的风没有那么森冷,今天正好太阳高悬,驱散了一点秋季的寒意,舆水怜在长凳上坐了这么一会儿,用手去摸旁边的凳子就感觉有些微热了。安德烈被迫坐了这么久,开始不停的在舆水怜身旁哼哼唧唧的转圈圈,时不时还咬着他手中的牵引绳往外扯,示意他再起身去走走。“安德烈,乖,我们还要等波本回来。”舆水怜只会靠摸和顺毛来撸狗,但这一路上安德烈已经有点免疫了,这大小伙俨然有些得寸进尺,他两爪搭上舆水怜的大腿,把热乎乎的脑袋架在他腿上,然后吐着舌头祈求被他怜爱。舆水怜想起河野真人还给了他宠物吃的小零食,他从口袋里掏出肉条来拆开,然后捏住喂给安德烈吃。买好可丽饼的安室透过来看到的就是少年一手撑着下巴,无表情地任由那条大狼犬啃他手里的肉条。他试着喊了声:“泰斯卡?”少年那灵魂出窍般的表情才算终结,缓慢地侧头过来看着他,“嗯?”波本买了两种可丽饼,一种是普通的奶油水果,另一种上面撒了巧克力酱和巧克力切片。“——你要哪种?”波本说,“老板说这两种的人气是最高的。”“那我要这个。”舆水怜指着波本左手拿着那个装满水果切
块的可丽饼。将可丽饼递出去后,安室透问了句:“你不喜欢巧克力吗?”“没有。”舆水怜老实说,“我觉得都行,但我想分享给安德烈一点,我听说狗不能吃巧克力。而且……”“而且?”“波本看起来和巧克力更搭一些。”舆水怜说,“所以我吃奶油水果的就好。”波本:“……”泰斯卡有时候有些奇奇怪怪的逻辑,虽然无伤大雅,但有时候真让人接不上话来,简直是谈话终结者。舆水怜将里面的水果和饼皮弄出来一点放在手心,安德烈三两下就全吃完了,在得到满足之后,他总算不闹腾了。他们走着走着,已经走到了人工湖附近,今天这爽朗的天气实在是适合泛舟,除开小舟外,还有不少鸭子船,情侣们依偎在其中。周围还有一帮小朋友在玩球,看到安德烈过来,他们还有些畏惧。泰斯卡吃着可丽饼,口齿不清地对安德烈下命令,凶恶的狼犬才温顺下来,原本有些发憷的孩子们这才重新捧起球来,但是绕到了泰斯卡他们身后的位置玩耍。不过几秒,孩子们的吵闹声又此起彼伏的响起。“把球传过来——”“这里这里!啊,怎么又给大助,也太不公平了吧?”“就是,我和健太到现在都没接到过球诶!偏心!”“抱歉抱歉,啊,翔太帮忙捡一下啦,掉到旁边的水里了!”“诶……怎么又是我啊?每次都让我捡球。我不想和你玩了。”“不好意思,下一把你来发球吧!”波本忽然意识到:泰斯卡不会是习惯性选择别人剩下的那个吧?泰斯卡好像从没表现出过对什么东西的喜欢或者讨厌,他向来都是全盘接受主义,更可能是他根本不懂拒绝。泰斯卡知道什么是不愿意吗?波本想到他们和泰斯卡见面的第一天,泰斯卡根本不知道自己被霸凌了。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什么是好事是坏事,什么是应该表现出不情愿,又有什么是他可以斩钉截铁的拒绝的。他虽然对泰斯卡一直称不上有好感,但也承认对方是简单又纯粹的活着。现在看来,只不过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过选择权而已。连“我想要”的声音都没发出过,哪怕一次。还没走出去几步,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就传了过来。“翔太!”“救命啊!有人掉到水里了!”“坚持住,翔太!”二人猛地回头,就看见方才避开安德烈的那几个小男孩中个子最小的那个消失了,一群孩子围在水边,还有人趴在栈桥上试图伸手去让溺水的男孩抓住他的手。有孩子落水了!安室透刚要上前,就感觉手里被人套上了牵引绳。“安德烈,听话别动!”泰斯卡将牵引绳直接塞给了他,然后将西装外套往地上一脱,第一时间奔了出去跃入水中。“怎么了?!”“有人跳下去了!是个年轻小伙子!”“快救人啊!”水声、呼救声、人们慌乱的呼喊声在整个
区域的头顶盘旋,交织成一片巨大的阴影落在人们身上。波本牵着安德烈上前,足足等了好些时间才看到水中的两个人探出头来。金发被水泡湿的泰斯卡牢牢将落水的孩子抱在胸前,他自己也呛水咳了两声,所有人看到浮出水面的二人后,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又有条不紊的开始接下来的抢救工作。“快快,谁帮忙把孩子接一下?有人懂急救吗?”“前面的小朋友,你们先退出来不要挡在那里,太危险了!”“孩子的家长呢,家长在不在这边?!”“快,快送到附近的医院去看看!”泰斯卡将那孩子托出水面,岸上的人赶紧将他接住。波本也探身前去,对着泰斯卡伸出手来,将他从水里扶了出来。浑身湿哒哒的泰斯卡直接坐在了地上,一边咳嗽一边喘气。白色衬衣因被水打湿而变得有些透明,更加紧致的贴在了身上,每个褶皱似乎都能挤出水来。泰斯卡是长发,也不知道泡了多少水,还在不停的往身上跑水珠,水珠就这么从肩膀顺着胸膛的轮廓蜿蜒向下滚落去。好在今天有不少来野餐的家庭,有些比较热心的已经拿了毛巾过来递给了舆水怜。“我这里有毛巾,你先赶紧擦擦。别感冒了,小伙子。”舆水怜想要道谢,“咳、谢谢……”“你先别说话了。”安室透制止他,他接过那人递来的毛巾,“我和他一起的,我来吧。”他将毛巾盖在舆水怜头上,先简单将发尾挤压出水来,然后抖擞几下稍微搓干水分。刚才孩子的家长也来了,孩子已经被送去医护室了。他不住的对着舆水怜鞠躬,说:“谢谢你,真的太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的话……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请您务必留下个联系方式,我们一定要好好答谢您——”声音嗡嗡的从耳朵里导过来,舆水怜一抬眼皮,认出是在公园门口对安德烈颇有意见的那几位,但他这会儿又冷又不舒服,实在不想再说话了。只是随便摇了摇头,说:“……不用,没事。”风吹得泰斯卡肩膀一耸,安德烈拦都拦不住的就往他怀里拱,似乎是想让他暖和起来。安室透将手提袋拿过来,“去这边的公厕把衣服换回去,穿着一身湿衣服这个天气立刻就会感冒。”他微笑着对还在疯狂致谢,眼泪都飙出来的家长说:“抱歉,我带我的朋友去换身衣服。”他本来想问问泰斯卡能一个人站起来吗,但还是止住了,直接让俯下身让泰斯卡搭住他的肩,然后就这么带着他走。舆水怜感觉自己被人架了起来,他一手扶着头顶的毛巾擦拭,小声道:“……透?”“是我。”安室透发现他得稍微躬身一点,否则泰斯卡脚不能落地——泰斯卡估计也就一米七出头。舆水怜只感觉有点冷,但没什么大碍,他说:“……我自己能走,阿嚏!”波本无奈地用余光瞥了他一眼
,少年被毛巾盖着头,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别说话了,先去换衣服。”“……哦。”=公共卫生间外,安室透靠在旁边的树下等待泰斯卡换完衣服出来。他打开手机,看着hiro发给自己那条被泰斯卡救了的信息。方才一切都在转瞬间,泰斯卡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完成了营救。泰斯卡看起来完全没有经过思考就把衣服脱了冲下去救人。泰斯卡的一切行为究竟是基于什么出发点?难不成是他身为黑衣组织的成员,实则是一心向善?听起来荒谬极了,简直是世纪性的荒诞玩笑。在黑衣组织卧底的日子里,他接触过太多组织成员。有的人只当着是一份工作,麻痹大脑心甘情愿的做别人手里的工具,他们不是穷凶极恶之徒,但也对主动救人这种事绝不热衷。……又不是在演《这个杀手不太冷》。更别提那些生来就与罪恶和死亡为伍,天生热爱硝/烟和战火的人了——这种人虽然不多,但确实是存在的,这些人更不可能会有善心发作的那天。亡命之徒身上的善心比他们口袋里的钱还少。一定要说,他更愿意相信组织里都是恶贯满盈的罪人。泰斯卡营救“苏格兰”的行为,安室透还能姑且认为是对方对组织忠心耿耿,将这种忠心移情到了同伴上。他认为哪怕那个人不是苏格兰,是组织的其他成员,泰斯卡可能也会舍命相救。无论泰斯卡出于什么动机,但结果都是他救了hiro。论迹不论心,安室透才有了要对泰斯卡释放些许善意的想法。可是现在,安室透似乎判断失误了。——对泰斯卡来说,救人并非是有范围限制的。可以是苏格兰,也可以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孩。看着趴在一旁安静等待泰斯卡出来的安德烈,安室透忽然不知道等会该对泰斯卡说些什么。舆水怜在洗手间的隔间里换上了自己的衣服,拿着两件湿衣服走了出来。但鞋子还是湿的,他边走路边溅出水来,好像里面经历了一场洪灾。一头金发在他的疯狂揉搓下变得有些蓬乱,但水分已经被带走了不少,只要稍微梳理下就能重焕光彩。还在滴水的衬衣挂在他手臂上,安室透终于对自家幼驯染的无奈感同身受,他将那件衬衣从舆水怜手臂上取下,然后叠好开始用力的拧干水分。淅沥沥的水落在草地上。泰斯卡也有样学样将另一件下衣取出来拧水,还对着安室透学习。“泰斯卡。”安室透将拧得半干的衣服递给他,故作漫不经心道:“你刚才的反应很迅速,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舆水怜不知道他口中的“意料之外”到底指的是什么。但一定不是指自己反应迅速这件事……波本是在试探他什么吗?他盯着波本的眼睛看了几秒,说道:“因为溺水很痛苦。”而他恰好有能力帮助那个孩子,仅此而已。……对他来说,还能有什么别
的原因吗?“这样吗?”波本微笑着说,“我只是有那么一点好奇而已。”“好奇什么?”安室透:“我从苏格兰那里听说了昨天发生的事。”他模糊了时间,虽然他觉得泰斯卡也不会问。“泰斯卡,你救苏格兰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他怎么忽然提到这个?对舆水怜来说这当然是不同的,哪怕他确实对两个人都进行了施救,但用到的觉悟是不同的。见泰斯卡没有回答,倒像是在思考什么,安室透在想自己的问题是不是太难了些?能对他人进行描述的前提是足够理解,当他本人都不理解时,又怎么能说清楚。安室透收敛了表情,好像方才只是他随口问的,不那么重要的问题。“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不想回答也可以。”舆水怜说:“因为会难过。”这个词,或者说这个感情,是他刚刚学会的。“如果苏格兰死了,他的朋友、家人,他重要的人会因此难过。”会如钻心剜骨般疼痛。波本还是首次听到泰斯卡说这么充满人情味的话,他颔首道:“原来如此。”但他的内心并没有太多的动容,只因这理由听起来就像是努力的去模仿人类情感的人偶。……果然还是自己想多了,泰斯卡也许根本没想那么多。只是他见泰斯卡欲言又止。安室透:“怎么了?”舆水怜犹豫着要不要说出这句话,他感觉自己的分量还远远不足以相提并论。他模糊间又觉得这句话很重要,他声音轻了些,没有刚才那么有底气。舆水怜:“……我也会因此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