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同病相怜
县衙牢房的味道古怪,类似于雨后的潮湿加上已经干涸的血的味道,整个空间十分昏暗,只有两边几盏油灯封闪着微弱的光,被风一吹,就灭了两盏。这里常年不见天日,连空气都是浑浊的。
方芳捏着手里已经发霉的半个馒头,怎么努力说服自己也吞不下去,她把目光移向对面,那个人从进来到现在,也有半个时辰了,仍然维持着躺在地上的姿势,一动不动。
鲜血染红了他身下的稻草,且有越流越多的趋势,方芳知道,他活不久了。
不过他大概是什么要犯,看守的人很快发现了不对,慌忙跑去请了大夫,后者摇摇头,一脸要他们准备后事的意思。
“大夫您再给仔细瞧瞧,他要是出事,我们就都没命了。”
“伤得这样重,肯定救不了。”
“大夫,大夫……”
方芳盯着对面的一举一动,直到陆续好几个大夫都走了,她才适时地开口:“那个,官爷,要不让我试试?”
“你?”
“反正已经这样了,死马当作活马医,不过要是医好的话,官爷可要跟县老爷如实禀告,饶了民妇的罪。”
“你先治好再说。”
得了机会,方芳仔细检查了那人,怎么说呢,全身上下的伤口有几十处,大小不一,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犯了多大的罪,最致命的在其腹部,匕首深入,稍微动一动,便血流不止,而且听说是这人亲自捅进去的,她不禁摇摇头:“对自己都这么狠,啧啧,”转头又吩咐看守道:“银针,线,剪刀,白酒,纱布,烧开的水,快去。”
按照现在的条件,当然不能做手术,即便成功了,也很可能会感染细菌而死。
方芳三两下撕了病人的衣物,正准备先把其他的伤口处理一下时,昏过去的人听到动静,挣扎着醒了过来,气若游丝地道:“放、放开我。”
说着,还颤颤微微地伸了手过来,想要挡开方芳的触碰,可他血都快流干了,半点力气都没有,方芳没好气地道:“放开你,你就没命了!”
“没命,也比现在这样活着的好。”对方一字一句地道,苍白的嘴唇上面满是咬痕。
方芳愣了愣,面前的人很年轻,至多不过十八岁,哪怕是现在这般虚弱至极的模样,也看得出那张风化绝代的脸,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她突然想到什么,伸手拨开他的衣领瞧了瞧,果然,白皙的肌肤上,有一道红印。
“你、你做什么?”陡然被方芳的动作惊到,他立即喝道,眉宇间满是嫌恶。
方芳很快收回视线,镇定自若:“没什么,身为医者,只是检查一下你身上还有别的伤口吗?”
“你是大夫?”他反问道,而后又道,“既然是大夫,为何要救一个一心求死之人?”
他神色平静,可是眼睛里的绝望像潮水一般,渐渐弥漫上来。
方芳不会安慰人,也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想到原身也是这样,带着孩子义无反顾地就跳了河,他们,其实也算同病相怜。
想到这里,她说道:“你死不死是你的事,现在,救活了你,也相当于给我自己一条生路。”
对方闭了闭眼,没再答话,大概是又昏过去了。
牢里光线阴暗,看守的就举着油灯给方芳照亮,看她面不改色地做着手上的活,忍了好几次,终于道:“你,你这是哪里学来的?”
方芳没空理他,擦完手上的血,直接写下药方:全当归、红花、川芎、黄柏、苍术、紫荆皮、苦参、刘寄奴、白芷、合欢皮、川乌、草乌、川椒。
又写了用量和煎法,催促道:“快去,最好找个干净地,给他擦洗一下,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今夜。”
看守的得了吩咐,急忙去了。
等了大半夜,方芳睡得迷糊时,听到有人在开牢门:“那个,大、大夫,那人醒了,你快去瞧瞧吧。”
方芳此时睡得正香,懒得理他,只道:“醒了就醒了,按照药方好好养着就行,找我做甚?”
她是真的不想去,虽说是为了自保,可那少年虽然下了牢狱,身上却不似别人着囚衣,受了重伤,看守一拨又一拨的请大夫,还直言要是他死了,旁人也活不了,明显上头的人很重视,她现在要是去了,以后指不定还有多少麻烦事。
“大夫,您真得去瞧瞧,人是醒了,可竟说胡话,刺史发了大火,严令必须把人治好,您好歹好事做到底,还是去看看吧。”
武牢关刺史,鲁瑞,方芳睁开眼睛,她记得原身的记忆里,这个刺史是好男风的,多少上京押送过来的流放犯,只要稍微有点颜色,皆被他染指了,难不成那少年颈部的红印是?
脑子里立刻现出一副少儿不宜的画面,身下的人自动代入少年那张脸,满脸哭泣的喊着“不要”,呃,这要是换本小说,就是妥妥的耽美风啊,不过想着那少年一副求死的样,方芳黑着脸,暗骂了一句:“狗日的。”
那看守的正要扶着她起来,闻言愣了一下:“大夫,您说什么?”
“没事,我被狗咬了一口。”
看守:“……”
这牢里哪来的狗?
大半夜,方芳被一路领着,往县衙后宅去。
因为天黑,她也没记清楚路,只知道绕了一条又一条的长廊,等到了房间时,入目就是四根汉白玉的柱子,墙壁全是白色石砖雕砌而成,黄金雕成的兰花在白石之间妖艳的绽放,青色的纱帘随风而漾,那少年,就躺在那青色中,微弱的呼吸。
典型的金屋藏娇啊,锦绣铺成的床上,还坐着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方芳只瞄了一眼,就肯定那是鲁瑞,没办法,他太大名鼎鼎了,连原身都如雷惯耳。
“你是胡家的儿媳妇,叫方芳的?”鲁瑞居高临下地问道。
“是。”方芳低头应道。
“想不到你还会医术,听说你婆母和姑姐状告你谋害人命,偷盗财物,是吗?”
方芳不卑不亢:“大人,这些纯属诬告,民女一介妇人,手无寸铁,何来的谋害人命,偷盗财物,还请大人明察。”
鲁瑞盯着她,阴阴一笑:“真的假的,我不在乎,你只要记住,把人给我治好,本官什么都应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