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相逢就是缘

黎泽安成了陪戎校尉，校尉中最低等的那种，次日就从县衙搬了出去，住进了军营里，他被分配到谢字营，直属上司叫谢素城，为人极为小气，把钱看得比命还重。

他刚来，分配了一个单独的屋子，除了一张床，一副桌椅，其余的便什么也放不下，别的还可以将就，床铺总要有，不然武牢关的夜晚能把人冻醒。

黎泽安去找后备军要，后备军问他属哪个营，得知是谢素城帐下后，表情颇有些同情，直接摆手拒绝，让他去找谢素城。

此时正是晌午，士兵们大多在校场练兵，黎泽安环视一遍，见一面旗帜上写着一个大大的“谢”字，便提脚走了过去。

有个身高体壮的汉子站在前排指点着士兵的动作，黎泽安扫了一眼他的戎装，当即拱手行礼：“见过谢校尉，卑职黎泽安前来报到。”

谢素城五官极其硬朗，人也是大老粗一个，上下打量了一眼黎泽安，语气颇为轻佻：“你就是那个被刺史追了足足一个月的流放犯，挺有能耐吗，还能混到营里来。”

校场内顿时响起一片嘲笑声，黎泽安面色坦然，维持着行礼的动作不变。

谢素城摆了摆手，心中对这个靠脸上位的公子哥十分看不起，但他自诩老将，不屑做那种故意刁难人的事：“行了，既然入到我谢字营里了，以后这些礼节能免则免，按照老规矩，入营先交份子钱。”

黎泽安神色一顿，抬头间就见到谢素城一手捏了捏，冲他暗示什么。

黎泽安当即想到小期的话，痛快地从怀里掏了一锭银子出去，满脸恭敬地道：“请谢校尉笑纳。”

还挺上道的，谢素城满意地点点头，把银子放进怀里，又伸出一只手，黎泽安不明所以：“谢校尉？”

谢素城道：“啧，刚刚还想夸你上道来着，你刚到此处，是不是需要些什么被褥枕头一类的？”

黎泽安点点头。

“还有戎装靴子，是不是得换洗，你看你一个公子哥，没人像以前一样端茶倒水的伺候，要是给点小钱，我就立马给你弄一个小兵来。”

“多谢校尉美意，卑职只需要简单的梳洗保暖用品，其余的一概不用。”

谢素城立时黑了脸，还未来得及说话，身后众多练兵中有一人笑道：“谢大头，失算了吧，他可是世家公子，什么好东西没用过，会看得上你那些破铜烂铁，赶紧把你那副嘴脸收起来，免得让人笑掉大牙！”

黎泽安望向声音的来处，瞬间瞳孔微微缩紧，是腾飞扬。

腾飞扬显然也看到了他，大步走了过来，饶有兴趣地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眼底泛着一丝狡黠的笑意。

他伸出手，势要揽住黎泽安的肩膀，后者微微往后退一步，拱手行礼道：“卑职黎泽安，见过腾校尉。”

腾飞扬一只手落了空，极不自然地收了回来：“我还以为你早死了，没想到你适应得挺快！”

黎泽安眼眸深不见底，全然看不出一丝情绪：“多谢腾校尉关心，卑职在这里很好。”

这般恭敬谦虚，倒让腾飞扬颇有些意外，他来这，明面上是被长辈罚了，实际是因为觉得京城无聊，想换个地方松松筋骨，能够遇到黎泽安，可谓是惊喜，毕竟这个人，是他腾飞扬唯一认定的对手，只是现在，这个曾经高傲得不可一世的少年，似乎改变了不少。

腾飞扬笑笑，对谢素城道：“谢大头，你知道他是谁吗，你就敢随意敲诈？”

谢素城白了他一眼：“我管他是谁，哪怕是你腾飞扬，进了我谢字营，都得交份子钱，少说废话，只要铺盖也得给三十文。”

最后一句话是对黎泽安说的，黎泽安愣了一下，随即道：“请校尉见谅，卑职今日钱带得不够，明日一定给您补上。”

“不行！”谢素城毫不客气，“今天是今天的价位，过了今天，明天又是另外一个价位，我这不记账，不赊账！”

“这……”黎泽安倒是没想到这一层，营地里人多，他事先也只准备了一锭银子，想着哪怕不够背着人给也行，就是没料到，当着众多士兵的面，这谢素城张口就是要钱。

正僵持间，一锭金子突然飞了过来，是腾飞扬，他双手环胸，斜睨了一眼黎泽安：“我给，谢大头，你要这么多钱不用，是以后准备带到棺材里去吧。”

哪知谢素城真就点了点头：“带到棺材里去好啊，到了地下见了阎王爷，也能贿赂不是，你个整日里混吃混喝的公子哥懂个屁！”

腾飞扬懒得搭理他，对黎泽安抬了抬下巴：“一会找个地喝酒去，怎么样？”

黎泽安拧眉，他们好像还没熟到这个地步吧，当下就拒绝：“多谢腾校尉美意，卑职公务在身，不宜饮酒。”

腾飞扬似笑非笑，一张俊脸蓦地贴近：“黎泽安，黎公子，你不是吧，一场战事而已，你变成这个样子，一口一个卑职的，我听着怎么就觉得你在讽刺我呢？”

黎泽安脸色微变，他口中的一场战事，是他父亲大哥二哥战死，死后名誉全毁，他家女眷皆入了教坊司，这辈子若没有当今陛下点头，她们只能在那里直到老死。

腾飞扬后知后觉地才想到这层，顿时尴尬道：“呃，过去的事不提了，走走走，相逢就是缘，今天我请你喝酒，不醉不归啊，谢大头，你要不要一起来？”

“来，”谢素城还在低头研究那锭金子，腾家不愧是世家大族，金子随手就扔了，立刻喜滋滋地跟上，“怎么不来，你请客啊！”

旁边有个小兵赶紧道：“老大老大，不能去啊，刺史回来了，您要是去了，丢下我们几个可怎么办？”

“老子管你，腾飞扬，到底请不请客！”

腾飞扬豪爽地应道：“我请客，走！”

一边说着，一边去揽黎泽安的肩膀，哪知对方依然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动都不动。

腾飞扬略抬下巴，笑容中带着些微冷意：“怎么，黎公子不给面子？”

黎泽安静静望着他，依然是那句：“多谢腾校尉美意，卑职有公务在身，不宜饮酒。”

周边的士兵有一大半都在注意这边，黎泽安的声音冷淡，众人皆听得清楚，谢素城当即黑了脸：“嘿，你个新来的，挺有个性啊，老子让你去你敢不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