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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命里犯贱

昼轻舟提着玉鞭,背对着万丈明阳,周身被镀上一层金色光芒,容貌如紫华潋滟,桀骜不驯。

顾怜幽想起之前与昼轻舟的约定,下意识推了一把昼玉,没想到昼玉揽在她肩上的手纹丝不动,他的广袖将她的上半身遮得严严实实,更难挣脱。

昼玉素来世神如画的面容刹那间冷肃:“东平郡王当街纵马,惊扰百姓,按大周律令,该当如何?”

对面的昼轻舟却轻蔑道:“太子殿下强抢民女,对三公之女轻浮至此又当如何向朝廷谢罪?”

顾怜幽下了死力,一个手刀劈在昼玉腰上,昼玉下意识吃痛地微松了手。

顾怜幽立刻从马车上下来,一袭青衣随风漫卷,站在了离两个人都稍远的地方,拔高声音,置身事外道:“法不阿贵,绳不挠曲,律法也不偏袒有权有势之人,两位殿下既然都知自己有错,或是互相弹劾,或是私下解决,都是二位贵人的事,臣女位卑,不便相陪,告辞。”

顾怜幽拔腿就走,本来昼轻舟还想鞭马相追,却没想到顾怜幽居然直接从拔了发上的玉簪,拍在勒马躲在一旁的小厮手里,看得昼轻舟都一愣。

顾怜幽道:“你主子可急用这马?”

小厮挠头:“倒是不急。”

顾怜幽直接翻身上马勒住马绳,抱歉地对小厮道:“冒犯,看你们马上绑着编带,想必是从附近马场借的,既然不急用,再借也不麻烦,我以玉簪为押,届时来西河巷顾府,必定将借马费用双倍奉还,现下我有急事,对不住了小兄弟。”

小厮拿着那玉簪,话还没说完:“我们公子——”

顾怜幽就已经拍马疾驰而行。

只留下昼轻舟和昼玉两个人面面相觑,昼轻舟先垂下眸一笑,低声道:“有趣。”拍马离开。

宫人看得心惊,心想自己死定了。

而昼玉面色微冷:“回宫。”

宫人虽然猜不透昼玉的意思,却也连忙驱马,不敢停留。

顾怜幽骑马从街上马道回家,心中无语。

为了躲昼玉,这已经是第二次花大价钱抢人家的马了,平白让旁人赚钱,她最贵的两支簪子全搭进去了。就这簪子足够买五匹这样的马,那人想必是肯定不会再凭抵押之物来找回,赚都赚大了,白捡这么多银子,一匹马何必呢。

上次就算了,那支玉步摇的成色没这支青玉簪的成色好,流苏也是刚玉而已,这次这支长青玉簪,是她及筓时外祖父千里迢迢从陇西郡送来的礼物,起码值八百两。

一匹马顶天二百两银子,昼玉和昼轻舟的威风耍到位了,她为了不被人瞧见生了流言,却是亏了血本。

苏墨从香坊中出来,却见自己的小厮站在原地慌乱踟蹰,他微微诧异道:“马呢?”

小厮着急道:“刚刚不知怎么的,街上有人骑马横冲直撞进马道,差点越过渠池入行人道,众人左躲右闪,尘土飞扬,奴一时慌乱,刚躲到这边,就有一个生得极好看的姑娘拔了发簪非要和奴换马。”

小厮忐忑地将那支青玉簪呈给苏墨看:“您看就是这支。”

苏墨垂眸一看,长青玉簪似曾相识。

眼前恍然是宴会上,一个如清閟兰幽的女子提笔写诗,长风吹拂过她的绾雾青丝,长青玉簪与风华绝代的容颜相映,笔下的字,却劲瘦绝厉,万艳同悲。

仔细一看,玉簪上刻着一个幽字。

小厮着急道:“公子,方才那姑娘说的地方奴未记住,现下借的马被抢,无法归还,当如何是好?”

苏墨却接过那支长玉簪,垂眸轻笑:“不必担忧,我知道她是何人。”

小厮这才放下心来,却不由得好奇道:“公子竟认识那位姑娘?”

难怪,是不是那位姑娘也认识他,知道他是公子身边的随侍,才换这马?

说起来倒是说得通了。

而且这簪子看起来,似乎比马要贵得多。

小厮忽觉自己发现了高门辛密,忍不住捂住了嘴。

该不会,该不会那位姑娘是故意拿玉簪换公子的马,好给公子玉簪表示心意的吧。

顾怜幽骑马回到顾府,却发现顾府中陈设赫然一变,连走廊的竹帘子上都挂了压帘佩,朱氏还在府中指挥着下人们摆花盆。

顾浓云也颇为得意,颐指气使的:“往后顾府就是整个上京最显赫的三公,别总是畏畏缩缩的,都硬气点。”

下人连忙挺直腰板。

顾浓云叉着腰,自得意满道:“我爹是御史大夫,统领御史台,我哥哥是太子殿下亲封的中郎,太子殿下跟前的红人,我姐姐受赐太子殿下的玉佩定情,往后起码也是太子侧妃,别一整天都一副别人欺负了你们的样子,出去要是撞上别人府里的下人,这副样子净给我们御史府丢脸。”

下人们连忙点头哈腰说知道知道。

然而顾浓云一转头就对上顾怜幽冷漠疏离的表情,顾浓云尴尬一笑道:“二姐你不是说去丞相府陪明霞郡主了吗,怎么一晚上就回来了。”

顾怜幽冷笑一声:“我要是不回来,还不知道你们这么大张旗鼓地丢人现眼。”

顾怜幽叫住面前摆名贵花盆的那个下人,冷声道:“这些珍奇的花卉,全都该回哪回哪,顾府清廉忠正,两袖清风,这是陛下所赞,陛下刚夸完父亲,你们就往府里弄这些东西,攀附奢靡之风。是嫌父亲新官上任被弹劾得不够快吗?”

顾浓云连忙求情打圆场道:“二姐,这也不是什么奢靡之风啊,你看就是摆几盆花,我们堂堂三公府邸,要是太寒酸了别人也看不起咱们啊。”

顾怜幽却冷瞥她一眼:“这且不论,还有,谁告诉你我会是太子侧妃?”

顾浓云刹那一慌,有些为难道:“可玉佩是定情之物,而且大哥也不会无缘无故升为中郎,难道不是二姐你为大哥求情才换来的吗?”

顾怜幽心中愠怒莫名而起:“大哥到了年龄,而且出身九卿,太子殿下只要打听过就知道大哥在边关并非凡辈,不到二十岁已是百夫长,保护太子殿下的属官大都出身不凡,到了大哥这个年龄,会被重用是极寻常的事情,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朱氏连忙过来打着圆场:“你二姐说得对,你二姐和太尉嫡子有婚约,怎么可能当得了什么太子侧妃,你真是把你姐姐想得过于虚荣了。”

她摆摆手:“快快,这几盆花撤了,二小姐说得对,确实有些显眼了。”

顾怜幽听了这话,面色却没有变好,反而面色清寒地看向朱氏,语气疏离地拔出朱氏话中的漏洞:“我和云公子的婚约,那只是父亲和太尉大人的一个玩笑,大夫人如此执着地重申一个玩笑,究竟是为了什么?”

朱氏和蔼秀丽的面容微滞,难为情却又忍不住怯怯开口道:“怜幽,母亲没有恶意的。”

她的眼神有些不知所措,不像母亲,反而像做错事的孩子,无辜又慌乱。配上已经生了细纹的秀丽的面容,让人不由自主地心中一软。

真的像个和善的人,哪怕年纪大了,被人指责的时候也会着急自责。

顾怜幽却冷冷道:“是什么原因,大夫人心中比我清楚得多。”

朱氏当好人,让她当恶人的日子太多了。

数也数不清。

顾浓云看顾怜幽这个不识好歹的样子,之前因为顾怜幽可能要当上太子侧妃而服软的心绪全都下去了,气恼骂道:“顾怜幽!你给我站住,给你好脸了是不是,一进门就说这说那的,还说我娘,我就不论了,可我娘对你够好了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连摆几盆花都要受你的气,难怪你娘死得早,你就是命里犯贱,不配有娘!”

然而还没等她说完,清脆的”啪”一巴掌,瞬间让周围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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