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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人间一天

“这是我的本职刘婆,”张虚不再称呼她为刘奶奶。

“送新娘子过去,”张虚对旁边胆怯的童子吩咐到。

“先生别送晴晴过去,别送她……”刘奶奶沟壑的脸上都是满满的泪。

“送过去,”张虚凛冽的看着童子,两个童子只能一脸喜意的扶着新娘走过去。

“晴晴……”

那边的刘家的老祖宗,则是呵呵的发出古怪的笑声,挥舞着枯树枝般的手臂,迫不及待的抱着纸新娘就啃。

“童子打灯,”张虚暴呵一声。

“张虚……”陈章林闪着泪光跑过来。

“能不能别烧晴晴?”

“晴晴……”刘奶奶瘫坐在地上哭的呜咽悲鸣不已。

“去打灯吧!以后再也不用夜夜去抬人了,”张虚看着两个提灯笼的孩子低低的说完。

两个童子突然跪地,放下灯笼对着张虚就作揖。

“小旺,福星,按照先生的说法去打灯,姑姑对不起你们,如果不是我,你们也不用变成这样,”刘晴晴苍白着脸跌跌撞撞的来了,她厌恶的看着那边抱做一团的人,又看看坐在地上哭的刘奶奶和陈章林。

“陈章林对不起,我不该利用你的热心肠骗你来茂陵村,我为刚开始引你上吊脚楼而羞愧,一个鬼妓去骗对她真心好的人,我与刘家的老祖宗也没什么区别,谢谢你帮我找到了张虚,让我解脱了,谢谢你!”

“别去烧呀!张虚别让他们去烧,”陈章林滚烫的眼泪顺流而下,大滴大滴的落在张虚的手臂上。

两个童子把灯笼扔向纸新娘,倾斜而倒的火舌瞬间吞噬了灯笼纸,竹条的框架被火烧的噼里啪啦作响,被抱的纸新娘遇火便燃烧了起来。

刘家老祖宗被突如其来的火烧的暴躁起来,他凶狠的踩碎缠在手臂上的纸人,准备回身跑去他的来处。

张虚一个穿钉铜钱打过去,直接把刘家老祖宗钉在了地上。

这边刘晴晴蜷缩在地上打滚,苍白的脸庞越发虚弱透明,痛苦的声音哼哼的低哭着。

那边的抬轿人见状,纷纷过来生拉硬拽地上的人,粗鲁的样子不管残缺与否。

“点灯笼打灯,”张虚看着陈章林吩咐到。

刘婆看陈章林没动身子,她自己起身步履沉重的走去花轿,抱出灯笼一个个点上,挑着递给了童子。

童子接了灯笼也不再犹豫,连人带灯笼的冲去了刘家老祖宗跟前,一声凄厉的惨叫,古怪的声音就跟嗓子断裂了一般,连人带灯笼的烧了起来。

又出来两个童子接过灯笼,头也不回的也冲进了火舌里。

陈章林看着毫不犹豫的童子扑进去,目之所及烧的满目疮痍,心下生出的悲凉无处安放。

刘婆扛着花轿准备过去。

“花轿别烧了,花轿留给天池里的姑娘,而且花轿也是晴晴的栖身之所,”张虚制止了刘婆的脚步。

“灯笼烧完了,那个老畜牲才烧了一半,他的驾舆还在,他不魂飞魄散茂陵村还是原来的样子,聪聪他们就白白的……”刘婆恨的咬牙切齿的看着地上的人。

“今天烧不完,明天我再想法子引他出来,总之花轿现在不能烧。”

突然戏台上冲下一个青衣,她头也不回的掠过火淼匍匐在刘家老祖宗身上,后面戏台上不断的有人沾火过去。

层层叠叠的纸人一个堆着一个,熊熊的火焰恨不得吞噬了那个血债满满的戏台子,各种惨叫声听着莫名的有种解脱的感觉。

不知道燃烧了多久,地上一片漆黑如墨,零星的火苗哧啦几声也很快的扑灭了。

黑暗里传来抽泣的声音,显得格外的悲伤。

“打四更鼓陈章林,”张虚吩咐完默默的点起一对灯笼,灯笼上画了一对怒睛的雄鸡,冠红羽亮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

她走到戏台上把灯笼分别挂在龙柱上,空空旷旷的场地除了风空无一物的。

“有亲人的都回去看看,没有亲人的顺着引路灯留下的印记选个栖所,五更鸡鸣回来,从此以后你们不再困守此地了。”

张虚话落,陈章林的打更声有力的响了四下,一阵风盘旋的吹过来又飘走远去。

“陈章林,你跟刘婆把晴晴送回去吧!摘了院里的灯笼吹熄,屋里香炉可以点香了。”

“五更过来打更别忘了,”张虚嘱咐完走去花轿里拿出三个炉子,两盒香,两个很大的长明灯大蜡烛,还有一兜子纸鹤和元宝。

她把炉子放在戏台中心,大概的距离就离中心的椅子两三步远。

点上蜡烛,每个炉子里都插了满满登登的香,张虚坐下来,沉默的烧着纸鹤纸元宝,还有打了铜钱印的黄纸钱。

陈章林背着死沉沉的刘晴晴,心下茫然的回到刘家大院子,堂屋的右边地上早已摆了一个草铺子。

他突然想起张虚跟他说的,逝去的人落铺位置好像就是这么摆的,脚底一软跌坐在地上,哽咽的声音发不出完整的话来,迷蒙的双眼里装满了眼泪,看着刘婆想知道一个答案。

刘婆抽泣着指了指地上的铺子,也说不出一句话,她本就苍老不堪,这会衰老的更厉害了。

“放晴晴躺下吧!我们祖孙说说话,她五更天也该走了,别耽误了她走路的时辰。”

陈章林挣扎着起身,把人缓缓的放到草铺子上,看着她虚白的脸瘦的都凹陷了,陈章林在眼泪落下前起身,去了放孩子的屋里。

床头的七根蜡烛都是点了一半熄灭的,绷直的线绳还在,两边的铃铛来回跳动,地上散落着几个先前串在绳上的小纸人。

他抬头看着院子里的灯笼,赶忙跑出去挑下灯笼吹熄灭,院子瞬间陷入黑暗里,他不忍回头看屋里的悲伤,拿起更鼓出门去了戏台子。

他来看见蜡烛微弱的光亮着,先前让他毛骨悚然的害怕也没了,走过来默默的拿起纸钱跟着一起无声的烧。

“他们现在回去能看到亲人吗?”

“能见,四更天是人间睡觉最沉的时候,如果有阴阳相隔的人相见,都会在四更入梦,因为阴气重耗心神,所以才有托梦一醒天亮了的说法。”

都以为是做了一夜梦,人间一天,地下一年,阴间亲人入梦相见让你有了错觉,整宿的梦又累又疲乏压根不知道四更天是什么时辰,一般梦醒了也就是五更天鸡鸣的时候,大概在五点半到六点的样子。”

“张虚,晴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来的时候她还好好的?为什么到了山里她反而奇奇怪怪的了?”

“她不是告诉你了吗!她是鬼妓,又是鬼媒婆,”张虚低沉着声音喃喃自语的说完。

“那是什么?我怎么不明白?”

“是专找男子回来成亲的,被成过亲的男子,在梦里会把他的三魂六魄都献给天池,投不了胎,也过不了畜牲道,永远就跟这台下的纸人一样,日复一日的坐着没有任何意识。”

“不是都烧了吗?”陈章林闻言骇然惊怕起来。

“天池被刘家姑娘诅咒了,还用血咒的,晴晴被禁锢以后,想起那姑娘生前想下山不就是要嫁人吗?”

“她就找人上山来骗他们上吊脚楼,入梦的时候生米做成熟饭,期望黑夜里被几个孩子抬走送出嫁。”

“可惜她不知道,入梦做这种事做多了,就会变成鬼妓,正中了那姑娘的咒!只能不断的找人成亲做献祭,永远都超脱不出去!”

陈章林听完半响都反应不过来,“所以你才让我跟着你?我来的第一天晚上梦见上了吊脚楼,还看见了晴晴对我招手。”

“迷糊中隐隐约约听见鸡叫声,醒了以后我特别累你让我在太阳底下睡,我心里当时奇怪也没问你,我留心观察了一下大院里,根本就没见过公鸡,那天夜里到底是什么在叫?”

“我在你门口挂了灯笼,晴晴找的人都是未成亲男子,你一切条件都符合她的要求,她还是对你留了情的,不然你后面也不会平静下来。说明她也不忍心伤害你!只是身不由己罢了!”

俩人说完话戏台处又陷入安静。

时间很快流逝过去,戏台大蜡烛的火苗微微打晃半天。

张虚看着烛火也没说话,只是无声的看着,直到香炉里最后一支香烧完。

“打五更吧!他们等不及了。”

陈章林赶忙起身拿起更鼓,猛的敲了五下放下鼓锣,戏台上的烛火摇曳了半天。

先前还不算冷的戏台突然冷的都打冷颤,他下意识的抬手搓搓手臂。

戏台柱子上两盏灯笼熄灭,一声高亢嘹亮的鸡鸣声响起来,紧接着又是一声,两只公鸡一声不让一声的叫着。

“茂陵村多少年都没有公鸡打鸣声了!这一声叫的恍如隔世,也好像春天的万物复苏一般!”刘婆跑过来自言自语的说着,眼里看着大蜡烛说不出的留恋和不舍。

阴冷的戏台子,不到一杯茶的功夫又恢复了正常温度,摇曳的蜡烛还是噼里啪啦的响着。

“聪聪……”刘晴晴的哥哥衣衫不整的跑过,哽咽的声音哭喊着孩子,家里一老一小同时丧了,他说不出疲惫和憔悴。

“先生,聪聪解脱了吗?”

“他四更不是入你们的梦了吗?回去多为他点点香,说不定你们还有父子缘。”

“先生……”刘家哥哥红肿着眼睛看张虚,眼里闪过不解和迷茫。

“还不谢谢先生,你们父子遇到大造化了,可怜你妹妹……”刘婆呵斥傻愣愣的侄儿。

“谢谢先生……”

“你不该谢我,该谢晴晴的,她心里存着愧疚,以生人之魂点了阳火,那火烧完她也魂飞魄散了!算是偿还了一点她的孽债。”

刘家哥哥吃惊的看着张虚,他身后跟来的几个人都面面相觑,脸上悲伤归悲伤同时也有了解脱的轻松。

天空东方破幕一丝霞光,张虚转身回去休息补觉,等她睡醒还要处理天池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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