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话 永远

船一抵达港口，塔兹就爬上栈桥，冲进宿城。

“塔兹妈妈！”

希罗将故事书揣进怀里，想跟上塔兹，但城门突然在烈焰中倒塌，多亏兰马及时拉住了他，才没有被砸到。

等他们爬上城墙的废墟时，只看到仿佛人间炼狱一般的景象。

每一栋建筑都在燃烧、倒塌，烈焰喷着浓烟，在上空铺开。

烟幕之下，一头巨大的白狼正张着能吞下一切的巨口，黑紫色的妖气在獠牙间汇聚。

随后，一道刺眼的光线，伴着刺耳的啸叫声，从獠牙间射出，一直穿到了城市另一头。

光线扫过的地方，所有物体，都土崩瓦解，轰然倒塌。

接着便是烈焰和浓烟喷起。

“白狼……希拉！”

兰马还在震惊的时候，希罗已经爬下废墟，朝孤儿院的方向跑去。

很快，他就在火海中看到了塔兹的背影。

她跌跌撞撞，全然不顾两边不断倒塌的建筑和飞舞的烈焰。

只有孩子的嚎哭声会让她稍微迟疑一下，但也只是迟疑一下。

她不会停下脚步，不论掠过了多少从尸体，和多少在滚滚浓烟中呆呆站着的人。

希罗拼命追着，但那个背影明明不是很远，自己却怎么也追不上。

他张开嘴，大叫着“塔兹妈妈”，想让她等一等自己，但声音就像被虚空吞没一样，只剩下寂静。

希罗感觉到了。

感觉到白狼的绿色眼睛，出现在浓烟滚滚的天空，紧盯着自己。

妖气的射线割裂一切，朝他袭来。

兰马突然出现，横刀挡了一下妖气射线。

巨大的冲力将兰马和希罗一起撞飞。

希罗摔得头晕目眩，刚甩了甩脑袋恢复一点意识，就感觉到地面震了一下，接着是房屋倒塌的声音。

他抬起头，先看到半跪在地上用刀撑着身体的兰马，接着便是不远处，踩在废墟上的巨大兽爪。

那双绿色的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没事吧？”兰马呕了口血，勉强着问。

“嗯。”

“快走。去找塔兹，和她一起躲起来。”

兰马站起来，挥动手中的黑刀，朝巨大的白狼冲了过去。他高高跃起，举起黑刀朝白狼砍下。只见黑刀的刀刃，燃起了淡蓝色的火焰。

白狼也仰起头，朝兰马发射出妖气。

刀刃和妖气相撞，发出了剧烈的爆炸声，夹带火焰的冲击波瞬间激荡开来，将周围的废墟夷为平地。

希罗从尘烟中连滚带爬的冲出，继续朝孤儿院跑去。

他感到自己越跑越有劲，速度也越来越快，周围的一切都模糊着向身后退去。

没一会儿，他就跑到了孤儿院。

远水街离城中心比较远，房子大多没受什么损坏。

塔兹正抱着还太年幼的孩子，领着稍大一些可以跑的，往院子里的下水道入口移动。

“希罗！”

她看到希罗远远跑来，便招着手喊：“快过来！”

但希罗刚跑两步，就感觉到了背后袭来的狂风。他转过头，看到一团比房子还大的妖气，摧毁着所接触的一切，向自己砸来。

又是兰马及时从侧面扑出，在妖气即将击中希罗时，撞开了他。

凌空飞出的希罗，看到那团妖气，砸向了孤儿院。

时间仿佛变慢了。

他清楚的看到，塔兹牢牢将孩子们护在怀里时，瞪大的双眼里，坚毅逐渐取代的惊恐。

轰！！！！

妖气炸开，整个世界被迸发的炫目光芒笼罩。

等到光芒消逝，希罗眼前就只剩下燃烧着熊熊大火的，孤儿院的废墟。

以及从瓦砾砖块中露出的，大大小小的肢体。

“塔兹妈妈！”

希罗嚎叫着跪倒，血红的双眼里失去了最后一点光亮。

他的精神彻底崩溃，仿佛死了，只剩下一具躯壳，跪在一片黑暗中。

“你还有活下去的意志吗？”

兰马的声音，从绝望的虚空中传出。

“活下去……还能干嘛？”

是希罗的声音，在跟他对话。

“至少还能保护他们。”

废墟之中，传出了孩子的哭声。

“我谁都保护不了……”

希罗试图捂住耳朵，却感觉不到自己躯体的存在。

“不！你可以，你有力量。”

黑暗之中，一条锁链缓缓出现。

希罗看到瞪着红眼，呲着獠牙，一头白发张狂飞舞的自己，正在奋力撕扯着锁链。

孩子们的哭声越来越响。

希罗仿佛又看到了，在火海和废墟中奔向孩子们的，塔兹妈妈的背影。

他终于也伸出手，握住了锁链。

一把燃烧着火焰的黑刀，划破黑暗，刺进了他的胸口。

锁链顿时崩断，黑暗也消失殆尽。

血色充满了希罗的双眼，獠牙割破了他的嘴角，利爪刺穿了他的手背，白发张狂的飞舞起来。

在失去意识之前，他看到，是兰马用黑刀刺穿了自己的胸膛。

兰马的右手已经刚才的战斗中没了，现在脸色也有些惨白，但他还是语气平静的对希罗说：“去吧，半妖希罗。”

接着，他放开刀柄，将黑刀留在了希罗体内。

白狼的嘶吼声传来。

希罗转过头，用猩红的双眼，与白狼绿色的眼睛四目相对。他也像狼一样四肢着地，嚎叫起来。

狼嚎结束后，两团妖气在他们各自的獠牙间汇聚，发射，对撞，爆炸。

妖气的冲击波还未完全散开，希罗便像利箭一样穿破烟雾，冲到白狼面前，挥出了爪子，但马上就被白狼的巨爪拍飞。

被砸到地上的希罗，瞬间又反弹似的跃起，换了个角度，继续扑向白狼。

接着又是被拍飞。

一次又一次，希罗不断尝试着冲向白狼，不断被击飞。

看着这一切的兰马，发现了异样，但来不及细想，他就被另一股气息惊动。

孤儿院的废墟中，裸露在石块外的一只手，动了。

终于，在无数次突进后，希罗的爪子在白狼脸上留下了伤痕。但他自己的腰也被砸断，一时间无法站起来。

躺了一会儿后，希罗直挺挺站了起来。

然后突然转过身，向出现在他背后的人挥出了利爪。

鲜血跟着他的爪子，如花朵一般绽放。

“没事了希罗，不要怕。”

那个熟悉的温柔声音，在希罗耳边响起。

他眼里的血色退去，只剩下瞳仁还是红色。视野里，被蒙上猩红的一切逐渐清晰。

那张熟悉的温柔笑脸，也清晰起来。

希罗后退半步，颤抖的脸上，写满了惊恐。

在他面前的，是塔兹妈妈。

“到塔兹妈妈这里来，已经没人可以在伤害你了……”

塔兹温柔的说着，靠近希罗。

希罗抬起自己的双手，看到了沾满的鲜血，还有塔兹身上血肉模糊的五道伤口。

“我……我……”希罗颤抖着，仿佛被什么堵住了喉咙说不出话。

“没关系的，希罗，没关系的。”

塔兹拔出希罗胸口的黑刀，用双手环抱住希罗，温柔的说着：“没人可以再伤害你了……”

被紧紧抱着的希罗，嘴唇颤抖着嚎叫起来。

“啊！！！！！！”

眼泪从他眼里涌出，滴在从他怀里掉出的沾着鲜血的故事书上。

在嚎啕大哭的希罗耳边，塔兹的声音依然温柔：

“我永远是你的妈妈，永远……”

似乎是被希罗的哭声惊动，短暂沉寂的白狼，再次从烟幕中现身，朝着希罗张开嘴。

妖气射线从獠牙间喷射而出，刺耳的啸叫仿佛无数被烈焰焚烧的生灵，在惨烈的嘶吼。

兰马咬着牙，想扑上去，但已经没了一点力气。

温暖的光辉从塔兹身上溢出，包裹住了希罗，妖气射线也在这片光辉中消散。

希罗还在嚎哭着，将他拥在怀中的塔兹，已经没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