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话 还有

为什么？

希罗愣住了。他看着眼前绽放的鲜血花朵，感到内心在被某种情感撕裂。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眼前的这个妖狼，是杀害塔兹妈妈和尼塔叔叔的凶手，自己恨她。

可她是自己的母亲啊。

即便她罪该万死，活该被贯穿胸膛，也不该由自己来做这个执行者。

希罗慌乱的抽回贯穿了希拉的手臂，瞪大了双眼, 看着她倒下。

好痛！

心脏像被无数钢针扎着一样，痛不欲生。

希罗抑制不住的惨叫起来，他彷佛又回到了十八年前那个夜晚，那个自己用利爪将塔兹妈妈贯穿的夜晚。而这一次，被自己用利爪贯穿的，是给予自己生命的, 真正的母亲。

“啊……”

希罗用沾满鲜血的手捂住胸口，想嚎叫着宣泄痛苦。可发出的，却是如同窒息时，奋力呼吸的嘶哑声音。

他把那只刺穿母亲胸膛的利爪不停砸向脑袋，想把自己弄伤，好从噩梦中醒来。

然而，这并不是梦。

疼痛如此真切，几乎要把他扭曲撕碎。

直到一双手，将他自残的利爪抓住，随后，他被那股无法抗拒的温柔力量牵扯着，再次陷入温暖的怀抱中。

“没事的，希罗，没事的，这不是你的错……”

希拉就像从前的塔兹一样，安慰着希罗。哪怕鲜血不断从口鼻中涌出，还是带着笑意，将被痛苦折磨的希罗从自责的旋涡中一点点拉出来。

她用额头轻轻贴住希罗的额头，将带着暖流的爱意，一点点传达给他。

希罗挣扎的双手, 逐渐放松，无力的垂了下去。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希罗刺痛的嗓子已经发不出声音，只能在心里不停呼喊。

希拉捧着希罗的脸，满是爱怜的双眼里，涌出了一点点无奈。

“原来你是……”她透过希罗松动的念力枷锁，看到了一切，“他没有骗我。幸好，他救了你。听着希罗，你不必向任何人道歉，错的不是你，是把你带到这世上的我们。还有……那些恶人！”

希拉看向月歌，温柔的双眼中，露出了凶光。

月歌想将正对着希拉和希罗的真实之镜翻转过来，让月光护住自己，但为时已晚。

只一瞬间，希拉的杀意便将她压住，动弹不得。

恐怖的念力如同无数利刃，刺穿的她的身躯，将她的意识剥离，投入无尽的烈火之中, 肆意燃烧。

月歌无力的跪倒在地, 眼看着视野中自己的手臂，被希拉的念力撕开皮肉，碾碎筋骨，彷佛在被野兽啃食。

生命即将被吞噬的最后，月歌想起了自己的女儿。想起了水月幼小又稚嫩的身躯，脱离她，来到世上的那一刻。想起了那个小小的脆弱生命，在自己双手上留下的触感……

她不禁热泪盈眶，忘记了皮肉被撕裂的痛苦，在心里呼喊起水月的名字。

突然，那股几乎快将月歌挫骨扬灰的念力消失了。

她的眼前只剩一片灿烂的光辉。

等到光辉消逝，眼前只剩下狼藉的大地，和希拉那只有母亲才有的伟岸身影。

“你这家伙，也是个可怜虫罢了。”

希拉发出叹息一般的笑声，紧绷的身体瘫软下去，倒在了地上。

希罗终于从痛苦中回过神来，他抱住希拉，央求她告诉自己拯救她的办法，这里有真实之镜，有裁决之镰，有智慧桂冠！不论什么，一定有可以拯救这个是自己母亲的女性的力量。

然而希拉却摇了摇头。

希罗那一下，摧毁了她的心脏，即使是月光女神降临，也无法挽回她的生命了。她是凭着母亲伟大的爱意，撑到了现在。

她抬起手，抚摸着希罗的脸颊，依旧保持着温柔。

“你必须得回去，孩子，你必须得回去。黑暗一旦来临，他就会苏醒，你必须得回去，只有你才能阻止他……因为你流着独狼的血，流着我的血，这是你必须肩负的使命。”

希拉说着，突然挺起上身，把希罗抱在怀里，露出了獠牙。

一个巨大的身影从树木间蹿出，转眼便砸在希罗身后，挥出了利爪。

“住手！！”希拉彷佛恢复了力量，用澎湃的妖气将希罗包裹住，同时朝希罗后背挥下利爪的塔斯克斯，“不许伤害他！”

塔斯克斯虽然收住了利爪，但依旧怒视着希罗，颤抖的喉咙里发出了要把他生吞活剥的声音。

希拉紧紧抱着希罗，亮着獠牙，冲塔斯克斯低吼：“他是我的孩子！”

塔斯克斯愣了一下，随后才放下了爪子。

“退后，塔斯克斯。”比塔斯克斯先一步来到这里，却只是一直在旁边站着的沃夫曼说道，“让女皇跟自己的孩子道别吧。”

说罢，他将爪子放在胸膛上，半跪下来，朝希拉低下了头颅。塔斯克斯也缓缓后退，和沃夫曼一起跪下。

希拉收起獠牙，在希罗耳边轻轻说着：“还有，温特尔人虽然也是可恶的人类，但他们遵守了跟我的姐姐立下的盟约。你得去帮助他们，抵挡黑暗。不过无论如何，你都要回去，回到我们的家，成为妖狼的王，团结所有妖类，去完成祖先没能完成的事……记住了吗？”

“还有还有，”希拉像所有不放心孩子的母亲一样，叮嘱着能想到的一切，“你已经成年了，得尽快找一个伴侣，延续血脉……你没有妖狼的皮毛，去温特尔的话，得多穿点衣服，吃热的食物……在掌握力量之前，不要逞强，让那些温特尔人打头阵就行……还有，说什么不该用人类武器的话都是假的，用一下也没什么，那并不可耻……要尽可能的多吃点，你一定是没好好吃饭，才会这么瘦……”

希拉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抚摸希罗脸颊的手也越来越苍白无力。

“还有……要小心人类……他们都很会骗人……还有……”

希拉还想再说下去，可她双眼中的光芒，已经暗澹了下去。

最后，她轻轻吻住希罗的额头。

“好好活下去，妈妈的星光，会永远伴你同行……”

与声音一起低落下去的，是她的双手。

那双手与坚实土壤轻轻接触发出的声音，是一个母亲，逝去的声音。这声音回荡在沉寂的天地间，经久不息。

从冰河纪末期星河纪尹始，老狼沃夫曼就一直追随着伟大的独狼希索，追随者伟大的雪狼希奈，并看着白狼希拉从狼崽一路成长。希拉对他来说，并不单单是女皇，更是一个带来无限希望的女儿。

如今，他将像埋葬希索和希奈那样，将希拉带回烈焰山脉埋葬。

这位征战一生，从未露出过任何颓态的妖狼战士，终于第一次流下了眼泪。

他高高仰起头颅，将剩下的眼泪生生忍住，随后把无限的悲痛，朝着月亮，嚎叫了出来。

接着，不管是在这里，还是留在宿城的，所有的妖狼都嚎叫了起来。

他们悲怆的哀嚎，响彻天地，连迷惘森林的植物都被他们感染，纷纷垂下枝丫，送别妖狼的女皇。

躲在地下的宿城人同样为止动容。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还是因为这些本该让他们害怕的妖狼的嚎叫，从心底涌出一股伤感。

而在范特西的眼前，是那个为自己生下孩子的女性，正变成星光，逐渐远去。

他奋力挣扎起来，拼命撕扯缠绕着他的锁链，在压抑的泉水中，发出了跟妖狼一样的悲怆的嘶吼。

在星光远去的高空之上，一架属于金银联邦的小型蜻蜓飞行器，用记录宝石记录了一切。它将带着这个消息回到金银联邦，很快，妖类的女皇，白狼希拉陨落的消息，便会传遍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