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话 前路漫漫（上）
血月之夜随着朝阳的升起，终于结束。
昨夜发生的各种灾难与异象让东大陆的人们恐慌不已，怀疑是否末日将至。
而金银联邦境内弥漫的恐慌尤为严重。在持续一夜的地震和动物疯狂作乱终于平息后，人们离开藏身的地方，涌上接头，疯狂“抢购”可以囤积的粮食和日用品。在一些城邦的主城，有百货大楼在地震中倒塌，平日里需要金钱换取的商品就暴露在砖块和瓦砾之上，遭到哄抢。就连一些完好无损的店铺，也被疯狂的民众洗劫一空。
越是临近末日，人们就越喜欢“免费”的东西，不论是否有用。他们不顾花费数千年建立起的秩序，也不再受道德的约束，显露出原始的习性，竭尽所能抢占一切可以抢占的资源。
在每一个还能正常供水的水龙头边，都站着一个持枪的人，宣称水龙头归他所有。但很快就有另一个持枪的人率先开枪，宣布他的“宣称”无效。
为了争夺一块面包，穿着正装的年轻人和衣衫褴褛的乞丐扭打在一起，直到有人掏出匕首捅穿对方的心脏，才决定了这块面包的归属，只留下一个哭泣的孩子，无人理会。
也有人早就未雨绸缪，早在灾难开始发生之前就在自家地下室构建起小型堡垒，正紧张的端着步枪盯着唯一的入口，防止除家人以外的人冲进来。
而那些富人，有的已经逃离城市，去往郊外的秘密庄园。有的则不够迅速，被乱民扒走了最后一件衣服。
至于真正的掌权者们，早已躲进坚固的堡垒之中商量对策。他们先是与温特尔帝国取得联系，确认了星光长城暂且安稳后，才开始派出军队镇压暴乱，并向联邦各地的军事基地发出命令，让军人们去查清灾难的源头。
很快，位于金银山脉南侧的黑金城传回消息，他们才知道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黑金城领主描绘的血色月光和雨水一般砸向大地的雷电，让掌权者们忍不住颤抖。特别是那道巨人一般的雷电，点燃了流淌在掌权者们血液之中的恐惧。
为了进一步弄清状况，他们命令黑金城的驻军派出了小鸟型飞行器。
利用记录宝石和联络宝石组合制造出的实时影像传输装置，他们得以看到金银山脉以南大地目前的面貌。
无望沼泽上遍布宽达数公里的大坑，那是昨夜的闪电造成的。污水正在涌入，很快就会将这些大坑填满，形成一个个会吞噬一切所过之物的“陷阱”，让这片沼泽更加不适宜生物生存。
再往南去，镜湖以西，还在被大火焚烧的迷惘森林之中，多出了一个裂痕一样的海湾，像一把匕首指向镜湖和湖畔的宿城。
而宿城，已经被抹平了。
不单是抹平，还往下陷了一点。
已经完全毁坏的城墙，无法抵挡湖水。幸存的宿城人正集中所有人力和奋力才抢救出的机械，沿着已经被淹没的水城区，用房屋倒塌后留下的碎石和瓦砾，构建一道临时的堤坝。
但当堤坝终于修好时，他们才幡然醒悟，自己的家园早已不复存在了。
他们是去的不仅仅是房子，还有亲人。近三分之二宿城人，在那道制裁的月光中，化成了灰尽。
人们哭泣着聚集到只剩根基的望月塔下，期盼他们的王能用他那无限的力量，让宿城恢复原貌，将逝去的亲人带回来。然而，他们的王因为肉体和精神遭受的创伤，正在痛苦中挣扎，无法恢复意识。
守护着范特西的月歌，肩负起了身为先知的责任。
她先向宿城人道歉，将导致宿城毁灭的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因为她觉得是她为了满足自己那狭隘的报复心，将范特西囚禁，盲目寻回裁决之镰，才使得月光女神复苏，不但招致了宿城的毁灭，还让全世界都处在被月光女神毁灭的威胁之下。
“别说胡话了，月歌！”商界代表贝斯内斯从人群中挤出，冲月歌怒吼道，“这都是有人预谋好的不是吗？提议寻找裁决之镰，又坚持让海因·里希作为向导参与的家伙，才是罪魁祸首！你的错，就是被人利用，中了圈套！别说什么没用的道歉的话了，快想想该怎么救剩下的人吧！”
谁都没想到，是贝斯内斯第一个站出来说这些话。大家都以为致力于经营外国生意的贝斯内斯，会是第一个从宿城逃跑的人。
“听着，我讨厌你跟范特西，从一开始我就觉得把宿城的安危交给你们这种不够纯粹的外人是错误的决定。但现在，你得给老子振作起来！你可是先知大人！范特西已经拼上了一切倒下了！只有你能领导宿城人了！别露出那副软弱的可怜相！”
贝斯内斯越说越激动，还流下了眼泪。没人知道，他的妻子和孩子，都死了。他确实在妖狼入侵时，就想过带家人逃走。但他的儿子戈登·贝斯内斯告诉他，只有宿城是才是他们的家。连那个曾经拯救过大家一次，却一直被同学们欺负的半妖小鬼都为了保卫宿城踏上了艰难的探险之路，他们不该背弃家园。
“我还有大把的钱！我会尽全力支持你！带领我们重建宿城！重建家园吧！”贝斯内斯握着拳头，冲月歌祈求一般的呼喊道，“只有你振作起来，带领我们！我们的王，才能在醒来后放心的去履行他的职责，去向月光女神复仇！”
“没错！振作起来，先知大人！”
“带领我们重建家园吧！”人们跟着呼喊起来。
“向月光女神复仇！”更多的人跟着呼喊起来。
月歌看着大家，流出了眼泪。但她的目光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嗯！让我重建家园吧！”
在激昂的呼喊声中，一条小船从临时堤坝的最北端驶出，沿着水面上原先工业区的建筑之间的缝隙，向西北方的镜湖入水口驶去。而驾驶这艘船的，正是本该与先知和代表们站在一起的总事务官阿兹尔·德雷克。
“赶着去哪？我亲爱的舅舅。”阿蒙森突然从弥漫在湖面上的雾气中现身。他坐在一截漂浮在水面的破损烟囱上，似乎已经等候多时。
“阿蒙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的母亲，也就是你的妹妹，已经注意你很久了。你似乎跟海因还有明朗城的一些人，保持着联系。她猜测，你肯定会去向你那些不为人知的朋友寻求援助，所以让我来送送你，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阿蒙森一边用手指转着自己的手枪，一边用假肢敲着烟囱的金属外壳。
“哼，愚蠢的女人。还有愚蠢的范特西，明明有那么好的机会可以成神，却把神明的灵魂碎片浪费在了一个死婴身上。要不是这样，我就不用帮海因去搞什么该死的神明复苏计划了。”
“小心说话，阿兹尔，你说的那个浪费神明灵魂碎片的死婴，可是我可爱的船员。”阿蒙森冷冷的看着阿兹尔，“所以，你参与这个‘什么该死的神明复苏计划’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向月光女神赐予更长的生命。”
“就为了这个？”
“哼哼……”阿兹尔看着阿蒙森，摇着头，冷笑道，“阿蒙森，等你活到我这个岁数，就能体会死亡的恐惧了。”
“啊哈哈哈哈，你大概忘了，”阿蒙森用枪管敲了敲自己，说道，“你这个外甥，可是大名鼎鼎的探险家，随时都在跟死亡作伴。”
他收起嘲讽的表情，一脸严肃看着阿兹尔问：“告诉我，你有没有为了延长寿命，做过侵吞儿童灵魂的事？”
“就算有又怎么样？”阿兹尔皱着眉头，高声说道，“你还打算向我开枪吗？别忘了，我可是你的舅舅，流着跟你一样的……”
砰！
一声枪响，血色顿时染红了雾气，阿兹尔的声音也跟着戛然而止。子弹掀飞了他半个脑袋，让他永远闭了嘴。
阿蒙森又补了一枪，看着阿兹尔的尸体，厌恶说道：“就是这个令我作呕。”
清晨的风很快吹来，吹散了那一片肮脏的血雾。带着纯净的空气，流向宿城。
人们已经安置好伤者，开始从废墟之中找出未化成灰尽的遇难者遗体。并收集可用的材料，加固堤坝，修建临时住所。
只有希罗坐在乐园酒馆的废墟前，没有人过来打扰他。
水月站在不远处，默默看着希罗。
她帮希罗找回了黛维·尼塔的遗体，和从废墟中挖出的塔兹·达尔文的遗物放在了一起。
但她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看着希罗默默伤心。
而希罗就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呆滞的看着黛维阿姨的遗体和塔兹妈妈的遗物。
直到治安官波利走了过来。
他走到希罗身边，拿出两枚警卫官的徽章。那两枚徽章上，分别写着克来·达尔文和莫兰德·克来的名字。
“因为你和塔兹的关系，他们算是你的家人，所以……”
波利将徽章放到希罗身边，说道：“他们都是最优秀的警卫官，直到最后一刻还在保护身边的人。”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希罗终于开口。
水月也忍不住流出了眼泪。她无法想象此刻希罗内心的痛苦，多希望他哭出来，至少能宣泄一下情绪。
“如果你需要我帮忙安葬尼塔夫人，尽管开口。”波利拍着希罗的肩膀对他说道。
“不用了。”希罗摇了摇头，看向波利，“那个年轻人醒了吗？我想跟他谈谈。”
“还没，我已经派了警卫官盯着，要是他醒了，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嗯。”
希罗点点头，将已经破烂不堪的外套脱下，开始整理黛维阿姨和塔兹妈妈的遗物。
水月赶忙擦掉眼泪，过去帮他。
将遗物都用外套包好后，希罗抱起了黛维·尼塔的遗体，又准备去拿那包遗物。
水月连忙将遗物抱起，对希罗说：“我帮你。”
希罗看着水月，眼神里总算涌现出一点温柔的光，点了点头。
就这样，希罗和水月一前一后，来到了墓园。
墓园也被摧毁，但经过大家的修整，已经不像其他地方那么混乱。不少遗体被放在墓园边上，等待安葬。
希罗找到尼塔先生的墓碑，用一个老人递给他的半把铲子和尼塔先生的弯刀，在紧挨墓碑的地方挖好坑，将黛维阿姨安葬。又在墓碑上用爪子刻上黛维阿姨的名字，算是将她和尼塔先生安葬在了一起。
“希罗……”
站在墓碑前，水月终于鼓起勇气握住希罗的胳膊，想说一些安慰他的话。
“不用安慰我，水月。我知道，生命总是充满了遗憾，我已经学会承受这些了。”希罗看着水月，摸了摸水月的头发，像是在安慰满眼都是泪水的水月，“他们并没有离开我，只是换了种方式与我同在。”
“嗯！”水月忍住哭声和眼泪，握紧了希罗的手。
这时，一个警卫官匆匆赶来，告诉他那个释放雷电与月光女神战斗的年轻人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