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话 大男孩

薇薇穿过人群，走到希罗他们身边，谁知阿蒙森一看到她就拉下了脸。

水月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薇薇以前是神圣裁判所判官的事，因为刚才说到希罗在地下角斗场意外看到薇薇裙底之后，阿蒙森就一直在猥琐的追问希罗好不好看。

“她就是你的未婚妻？”阿蒙森站了起来，警惕的看着薇薇，“你们知道她什么人吗？”

“你是说神圣裁判所的判官？这我们已经知道了，但是她已经脱离教会，还跟希罗结发立誓了。”水月赶忙解释。

“这种低级的手段骗得了你们，可骗不了我……等等，你说结发立誓？”阿蒙森愣了一下，看向水月。水月点点头，从希罗口袋里把他和薇薇的结发拿出来给阿蒙森看。

阿蒙森皱起眉头，对薇薇说了句：“能跟你单独聊两句吗？”

“当然可以。”薇薇让开半个身位，冲阿蒙森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跟着阿蒙森，来到了远离候车厅中心，一处靠墙的位置。

“我认识您吗？”薇薇先问道，“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你当然认识我，尊贵的致命蔷薇大人。”阿蒙森指了指自己的左眼，“一年前，因为走私了一点烟草，您可是追着我跑了大半个世界。”

“啊，阿蒙森·德雷克先生，我必须得说您逃跑的能力真是让人印象深刻，这世上可没几个人能逃脱我的追踪。不过请放心，我已经不是判官了，当时想找您，也是为了向您打听爱德华兹的货源。您跟他有过生意上的往来对吧？”薇薇说话时一直保持着微笑。

“是又怎么样？他贩卖儿童的事我可没有参与。”

“我知道，否则的话，您现在就应该在锁魂监狱里了。”

薇薇的话听起来有点像挑衅了，这让阿蒙森有些不爽，咬着牙说道：“老子才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但你最好离他们远点。像你这样的聪明人应该知道，你要是敢伤害他们的话，找你单独聊两句的人可就不是我了。”

“公主殿下都跟您说了什么？”薇薇将手抱在胸前，歪着头，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

“额……就说了希罗那小子看到你裙底的事。”

“呵，没看出来，他还有这种嗜好。但您应该听到刚才公主殿下说，我跟希罗结发立誓了吧。身为走遍世界各地的大探险家，你应该知道，结发立下的誓言，对我这个黑头发黑眼睛的温特尔人，意味着什么，尽管我没在温特尔长大。”薇薇说着抬起自己的左手，将手背上的疤痕展示给阿蒙森，“如果那还不能让你放心的话，这个总能说明问题了吧？就跟你们的王范特西一样，我看到了真相，做出了选择。再说了，您也算跟我打过交道，应该了解我。我，曾经做过什么坏事吗？”

不远处，水月看着薇薇和阿蒙森，有些担心的问：“他们在说什么？”

“大概是因为她是教会的人，所以船长不放心她吧。”希罗皱着眉头，看着薇薇脸上镇定自若的表情，心里也是放心不下，总觉得薇薇这个女人太过神秘和古怪，自己应付不来。

“没必要担心她。”玄雨摇了摇头，“我能看得出来，她的灵魂是纯净的。倒是这玩意儿……”

他从刚才起就一直盯着赛文，一脸惊讶的样子。

“怎么了？”水月噘着嘴问，她对玄雨把赛文称为“玩意儿”很不满。

“它是人吗？”

“赛文虽然只是个人偶，但它是我们的朋友。”水月站在赛文面前说道。

“这么说它确实是个人造的……机械，真是让人惊叹。”玄雨不可思议的说道，“它竟然有感情！”

“你还知道它有感情？那就别用‘玩意儿’之类的词说它。”水月叉着腰教训道。

“抱歉。”

希罗拍了拍水月，示意她不要这么敏感，然后问玄雨：“你们那时候没有念动力人偶吗？”

“当然没有，就只有一些发条的，也没有做得这么像人形，更不像它这样有感情。它是念动力的？可就算这样也太古怪了。我还在宿城的时候，用到念动力的装置，大多数就只有一些简单的水车什么的。它比只是用念动力让物体动起来复杂多了，真是奇妙。它怎么做出来的？”

“赛文确实比较特殊。它跟其他念动力人偶的构造都差不多，都是用月石储存念力作为动力的。但在我碰到它的时候，它就已经表现得跟真人一样有情绪有感情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希罗解释道。

“大概是那个让它动起来的念力进化了吧。”玄雨摇着头，好像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在说什么。

“进化？”

“嗯。念力是奇妙的，就跟我们从婴儿长到大人一样，它的念力说不定也会慢慢成长。它现在看起来像个大男孩，也许再过个十几二十年的，它就能变得比人类还聪明。”

“哇，它还会长大吗？”水月惊喜的问。

“反正长得肯定不是个子。”玄雨笑着说。

这时，薇薇回来了。

“你们说了什么啊？”水月赶忙凑过去问，“他人呢？”

“已经走了，他说因为自己歌唱得太烂，就不送你们上车了。”薇薇轻轻拍了拍水月的脑袋，然后对她说，“是他让我这么做的，还让我告诉你，照顾好赛文。”

“知道了知道了，我是问你们之前说了什么？”

“哦，是警告我不要伤害你们，否则你的父亲就会来干掉我。”

“不会的，我们相信你。”水月抓着薇薇的胳膊说道，随后又看向希罗问，“你说对吧？”

希罗突然被问，愣了一下，没有回答。

“还是不太相信你的‘未婚妻’吗？”薇薇笑了笑，意味深长的盯着希罗说，“我可是听说，你偷看过我的裙底，却不相信我，真是个坏男人。”

希罗的脸马上红到了脖子根。

“哈哈，坏男人。”水月也指着希罗，一脸坏笑的起哄。

“告诉我，”薇薇笑着弯下腰，凑到希罗眼前，轻声问，“你是什么时候偷看到的？”

她说话时的气息，彷佛带着花香，轻轻扑到希罗耳边，让希罗的脸变得更红，好像随时会喷出蒸汽的烧红了的锅炉一样。

“我不是偷看……”希罗向后躲开。

但薇薇又向前凑了一点，还用两只手抓住了他的椅背，让他无处可躲，继续问道：“难道你是光明正大看的，真大胆，你是变态吗？”

“那是意外。”希罗只能别过脸辩解。

“哈哈哈，变态……”水月已经笑得捂住了肚子，她趴到薇薇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哦哦哦，原来是那时候。”薇薇笑着叹了口气，还是紧盯着希罗，“这么说，是我穿着这件裙子的时候。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这是我的战斗装，裙子下面，还有安全裤的。”

她一边说，一边把一只脚踩到希罗身边的座位上，在他眼前，撩起了裙角，露出紧身裤盖住的大腿：“你看，是裤子。”

“知道了知道了，请把腿放下去吧，这么多人看着呢。”希罗别过眼睛，尴尬到了极点。

水月一脸兴奋，对薇薇“调戏”希罗的行为和希罗的反应很满意，甚至也跟着脸红起来。

“没想到我的未婚夫会这么害羞，像个大男孩似的。不过，你放心，我这二十年来也是守身如玉……”薇薇探出下巴，将双唇凑到希罗耳边，说道，“你是不会吃亏的。”

水月越来越兴奋，已经快尖叫出来。

好在这时，车站的扩音器响起，帮希罗从尴尬中暂时解脱。

“各位乘客，开往温特尔帝国首都冬华城的大陆列车开始检票，请已经购买车票的乘客前往一号闸门检票登车，还未购买车票的乘客，请尽快前往……”

薇薇终于把修长的腿从希罗眼前移开，水月也看够了，过来从希罗口袋里摸出两张车票，拉住薇薇的手往一号闸门挤去。

“我们先去占个好座位，你们快点来。”

等两人走远后，希罗才松了口气坐直身子，像个刚潜水上来的人，脸还是一片通红。

“快点吧，坏男人，啊不对，”玄雨一边提起箱子，一边调侃道，“是大男孩。”

希罗无奈的等了他一眼，站起来，领着赛文，和玄雨一起追上了水月跟薇薇。

虽然在检票时，因为赛文耽误了一会儿，但也只是多补了一份行礼钱，检票员并没有太为难他们，就让他们进了站台。

终于，他们见到了举世闻名，真正的“大男孩”，联邦运输公司的第三代巨型牵引蒸汽机车——“大男孩号”。

这辆蒸汽机车，高达十米，宽度超过七米，长度更是达到了惊人的八十米，是不折不扣的钢铁巨兽。趴在加宽的专属轨道上，让其他蒸汽机车看起来就像是跟着父母出来狩猎的幼崽一样，又小又嫩。

最新的“无阻者”蒸汽引擎，为它提供了数万匹马力，最多能牵引超过一百节车厢，让大陆列车全长超过了两公里。不过这其中的大部分车厢都是货运车厢，算上临时加挂的，也只有不到四分之一是客运车厢，因为大陆列车主要就是货运用途。比起轮船和飞艇，稳重的车身和轨道，让它即使是在现在这样随时会刮飓风的时节，也可以不受天气影响，持续不断的在大陆之间穿梭，是连接东大陆与北大陆最重要的贸易通道。

通常情况下，除了去温特尔帝国的旅客，是不会选择乘坐大陆列车的，因为它的票价实在太过昂贵，速度也没有其他轻型列车快。但因为最近两天发生的灾难和动荡，大批信徒都要去明朗城和东大陆的“圣城”基石城朝拜祈祷，所以往日不会有太多乘客的大陆列车现在也挤满了人，还不得不加挂了几节客用车厢。因为它会途经月牙海湾，离这两座城比较近。

希罗买到的是最后一节车厢的座位，上车后，薇薇还特意选择了最后一排座位。因为这里靠近列车尾部的安全门，可以防止意外被困在列车上的情况。

水月也很满意这个座位，可以到安全门外，看一看从未见过的风景。而且比起座位，她更担心车上能不能洗澡，超过二十天的车程，要是不能洗澡可就太难受了。

“放心吧，卧铺车厢再往前就有，这辆列车虽然是货运车，但还是很豪华的。不光有浴室，餐厅这些，就连坏男人们中意的娱乐场所都有。”薇薇说着看向了坐在她对面的希罗。

这辆列车确实豪华，即使是加挂的车厢，座位也是卡座式的，一点也不拥挤。

“你可不许去。”水月赶忙指着希罗的鼻子警告说。

希罗哭笑不得，只能假装没听见，转头查看赛文躯干上被阿蒙森修补过的部分。

这时，乘务员匆匆跑进车厢，以退还全部车票钱为条件，让车厢前面的十几位乘客转移到其他车厢，腾出一片座位。

“怎么了？”有人问道。

“抱歉，军方派出的特遣队临时要搭乘我们这趟列车，给各位造成不便，实在对不起。”乘务员解释道。

一听是军方的人要来，原本几个嫌麻烦的乘客，立马接过乘务员手里的银币，收拾东西离开了。

很快，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出现在了站台上。

他们不是普通的士兵，而是在这个已经大规模普及枪炮的热兵器时代，还穿着重甲的士兵。

希罗和水月在南大陆见过那些“外来者”士兵当中，也有同样装备，似乎是金银联邦的精英兵种。他们穿的重甲并不是冷兵器时代那种包裹全身，看起来笨重不堪的盔甲。而是一件马甲，表面覆盖着黑色的甲片。头上戴着的也是更现代化的碟形盔。

但这队只有不到十人的士兵，应该不是什么精英。因为他们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男有女，列队时也跟他们身上的装备一样，完全不整齐，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有的互相打闹，有的吹着泡泡糖，有的叼着粗烟卷。

“听着！”带领士兵的军官开始训话，“你们本来都是该上军事法庭的！但是大统领决定给你们一次立功赎罪的机会，派你们去支援温特尔人！具体的任务内容，你们的小队长会在路上告诉你们！我要告诉你们的就只有一件事，要是人问起，特别是温特尔人问你们为什么要去支援他们的时候，要说你们是自愿的！知道了吗？”

“那我们是吗，长官？”士兵中唯一的女兵，扛着一挺轻机枪，嚼着烟叶，露出一口被烟渍染黄的牙齿，用粗糙沙哑的嗓音说道。

“我他妈的不在乎，只要你不丢金银联邦的脸就行。还有……”长官靠近那名女兵，突然一记头槌，把她撞倒在地，冲她吼道，“要是你们这些垃圾想逃跑的话，你们的小队长就会炸烂你们只能装屎的脑袋，记住了吗？！”

女兵抹了一把鼻子上流出的鲜血，用舌头舔了舔，随后敲了敲脖子上的钢圈，带着一脸邪魅的杀气回答道：“记住了，不光这个，还有你的脸，长官。”

“上车！”长官吼了一句，整理好自己的帽子，大跨步的离开了。

女兵自己爬了起来，没有人帮她。

“看来是被金银联邦送去星光长城的炮灰。”薇薇对希罗他们说道，“你们大概不知道，这些大国虽然都承诺帮助温特尔抵御混沌，但没人打算派出真正有战斗力的军队。金银联邦甚至都不打算派出最普通的蒸汽机甲，他们巴不得温特尔从此灭亡。”

“可是，混沌如果突破星光长城，温特尔灭亡的话，他们也会有危险的不是吗？”水月不敢相信有人会任由一个国家被怪物毁灭。

“因为他们笃定混沌无法跨越大海，威胁不到他们。兰卡王国把巨炮都集中在了桥头城，准备随时炸掉大陆桥，他们连自己国家的狭长群岛都准备放弃掉，何况是温特尔。至于金银联邦，那些贵族财阀准备的更充分，他们很早就开始造船了，随时准备抛弃自己的国家和国民，逃去南大陆。”对于各国在圆桌会议之后的反应，薇薇了解的很清楚。

“那……”水月想起了他们在南大陆见到的外来者的那艘大船，恍然大悟的看向希罗。

“是这样的。我小时候在三号船坞见到的大船，就是我们在南大陆见到的，至少是同一种型号。他们确实很早就开始准备了。”希罗叹着气，对水月说道。

“你去过他们建造大船的工厂？”薇薇惊讶的问道。

“对，是我小时候。我记得那个叫摩根的家伙，把那地方叫‘方舟造船厂’，把那艘船叫‘救世号’。”

“这可真是意外收获，你得好好跟我聊聊你都在那里看到了什么，这对我的调查很有帮助。”薇薇看了一眼走上车来的士兵，压低了声音，“但不是现在，等晚上他们都睡着了。”

薇薇说着，又探出身子，凑到希罗耳边，悄悄说道：“就你跟我，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

希罗一阵脸红，赶忙答应。

薇薇这才带着一脸得逞的微笑坐回座位。水月则一脸坏笑的看着她和希罗说：“虽然我也想再听一次，但还是不打搅你们两个了，到时候可不要吵醒我。”

玄雨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你也想听吗？”水月疑惑的问。

“没有没有，”玄雨忍住笑声，看着希罗说，“希望你到时候也不要吵醒我，大男孩。”

希罗懒得回应他，又别过头去，摆弄起赛文背后的螺丝。

水月还是一脸疑惑，看向薇薇寻求解答。

薇薇笑着说：“那只是个无聊的笑话，你以后会懂的。”

正说着，她的余光扫到了一个身影。

那是站台上，前一节车厢外正在排队的乘客之中，有一个对她来说熟悉的身影。

“怎么了？”看到薇薇突然皱起眉头，水月越发的疑惑。

“没什么，只是，又是军人又是她的，这趟车的情况变得有点复杂了。希望追我的那家伙，晚点出现才好。说到他，”薇薇转过头，看向希罗问，“你会尽全力保护好我这个‘未婚妻’的，对吗，大男孩？”

希罗叹了口气，认真说道：

“放心吧，薇薇小姐，我会尽力保护好你的。”

“那就好，”薇薇伸出双手，握住了希罗的手，冲他眨了一下眼说道，“我相信你。”

薇薇是坐在外侧座位的，左手边就是过道。

所以那个坐在她斜对面，那个士兵之中唯一没有戴头盔，开起来是小队长的人，就这样看到了她手背上，被疤痕覆盖的神圣裁判所的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