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话 食客与厨师

轰！！！

暗红色的标记在爆炸声中喷出了烈焰。

一片火光中，希罗感觉自己还举着的手，正被另外几只温暖的手托着，一同抵抗火焰喷发带来的冲击。

“我可以做到。”

希罗知道，那是母亲们的手，是她们的爱意在帮助自己。这种被保护，被爱着的感觉，是希罗渴望的，让他露出了由衷的微笑。但他也知道，如果一直畏缩在这些温暖的羽翼之下，他迟早还会失去。所以这一次，他拒绝了母亲们的帮助。

“相信我，我可以做到！”

母亲们的脸在希罗眼前一一闪过，都带着欣慰的微笑，融进了火光之中。

希罗的双眼比以往更加坚定。他反弓着腰，即使被爆炸的冲击压着他踩塌了地板，他也没有倒下。而是把爆炸的火焰托住，丢出了窗外。

这其实跟之前用念力之手抓住打火机的火焰一样，只不过更费力气，但希罗最不缺的就是力气。同时也是因为希罗的意志力，顶住了冲击带来的重量。他比尼古拉斯更坚定，至少比尼古拉斯这个标记里所用到的念力要坚定。

“哇哦！”醉鬼汤姆打了个响指，指着希罗称赞，“你比那些在大剧院表演魔术的家伙还要神奇，而且他们都是假的，你是真的！”

“哈！你居然知道魔术都是假的，真棒。”女兵艾米丽敲了敲他的脑袋。

“干得漂亮小鬼！有那么一瞬间，我还以为要挂在这儿了呢！”少女心约翰瘫坐在椅子上，抚摸着自己的机枪，“太好了爱丽丝女士，我们活下来了。”

“你做的不错，看来我们成功抵达温特尔的概率，又提高了不少。”

一直守在威廉尸体旁，默默看着的罗杰斯上尉走过来，拍了拍希罗的肩膀，随后便没再说什么了。

“你好像并不惊奇？”米勒少尉没有和士兵们一起惊叹欢呼，而是看着坐在自己对面，同样一脸澹定的克林斯曼说道。

“我是个学者，这都是可以用生命学解释的事，没什么好惊奇的。”克林斯曼看向女兵艾米丽，“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是不是可以把打火机还给我了。刚在死亡边缘走了一遭，我想抽根烟舒缓一下心情。”

女兵艾米丽笑了笑，把打火机还给克林斯曼。她之前只是假装丢掉。

克林斯曼拿回打火机，站起来从怀里摸出一包香烟，一边点着一边向车厢前门走去。从希罗身边走过时，对他说了句“做得不错”。

希罗只是点了点头，给她让开一条路。现在，他还不想跟这个扮成男人的女人有过多接触，因为她还没有显露出目的。

在士兵们的夸赞声中，希罗回到了玄雨身边。士兵们虽然朝他欢呼，也给予了称赞和感谢，但只有女兵艾米丽跟他击掌，其他人还是保持着距离。希罗可以理解，毕竟自己是个在很长一段时期里都被视作“危险品”的半妖。

“小希罗，”赛文双手拿着打火机对希罗说，“玄雨先生在睡着之前，让赛文告诉你，接下来你要做的，是把火焰熄灭。”

希罗看了看已经睡熟的玄雨，又看了看打火机的火苗，明白了玄雨的意思。因为尼古拉斯留在那几个“罪人”身体上的标记，可不能用引爆后将爆炸转移掉的方式，只能在标记爆炸前将其消除。而“熄灭”指的也不仅仅是熄灭火焰，还要熄灭对方的灵力。

“我知道了。”希罗将打火机放到桌上，再次闭上双眼，开始了下一个练习。

另一边，薇薇和水月已经来到了餐车。

有很多乘客正在吃早餐。她们先转了一圈，看有没有点得特别多的客人，结果大家都很克制，基本都是简单的面包、牛奶和鸡蛋，最多的一个，也只不过多点了一份卷饼。

见没有特别的客人，她们便找个座位坐下，叫来了服务员。

薇薇并没有直接问他有没有特别能吃或者特别胖的客人，而是问起了餐车的运营情况。

“你们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吗？”

“是的小姐，我们有三位大厨轮流值班，不管您什么时候饿了，都能吃到想吃的美食。”服务员略微弯着腰，恭敬的回答道。

“他们手艺如何？我不确定你们的大厨能不能满足我的口味，如你所见，我是个温特尔人。”薇薇摊了摊手，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您真幸运，现在当班的，正好是精通北大陆美食的大厨，他曾去温特尔留学过。”

“那太好了，我很想吃镶豆芽，你们能做出来吗？”

“这……能是能，但非常花费时间。”服务员面露难色，因为镶豆芽是将切成细丝的火腿肉，塞进细小的豆芽里，虽然食材简单，但是非常麻烦。即使在温特尔，也是一种皇家菜肴。而且厨师专心做这道菜的时候，肯定没法为其他客人准备食物，引发不满。于是，服务员说道：“您在几号车厢？我可以让人给您送过去。”

“没关系，我不介意多等一会儿。当然，我也会多给几百块铜币的小费。”

“那就太感谢了。”听到可以多拿小费，服务员便在账单上写下了菜名。

“再要两份蔬菜瘦肉粥，我们先垫垫肚子。”

“好的，请稍等。”

服务员离开后，水月问道：“什么是镶豆芽啊？”

“温特尔的一种美食，做起来非常麻烦。”

“你为什么要点非常麻烦的食物啊？”水月搞不懂，现在不是应该尽快去找那个“暴食”的乘客吗？

“因为越麻烦的食客越容易引起厨师的注意，比起漫无目的的去找贪吃的乘客，直接找应付贪吃食客的厨师要简单得多。”薇薇笑着对水月说道，“你看，他来了。”

水月回过头，看到穿着白色制服戴着高厨师帽的胖大厨，一脸严肃的走了过来。他卷起的袖子下，左臂要比右臂壮实得多，肌肉正因为左手紧紧攥着拳头鼓起，显露出青筋。而右臂虽然不如左臂粗壮，但肌肉也处在紧绷的状态，因为他的右手正提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这道菜是你点的吗？”胖大厨把账单拍到薇薇面前质问道。

“是的。”

“你以为你是谁？温特尔的皇室成员吗？”胖大厨留着胡子，像在嘴唇两边挂着两条鸡腿，正因为急促的呼吸颤抖着。

“不是，只是小时候吃过一次，一直想再尝一次。怎么，不是皇室成员就不能吃吗？”薇薇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仰视胖厨师，气势一点没输。

“当然不是！”胖厨师突然笑了起来，豪迈说道，“我只是想看看点这道菜的人有多大来头，原来是个会欣赏美食的食客。请放心吧客人，只要您愿意等，古德·福德就会为您呈上美食。”

薇薇有些惊讶，没想到厨师会是这种反应，但她没有表现出来，而是露出一副期待的表情说道：“那就太感谢了，古德先生，我很期待。”

“请您再等稍等一会儿，等满足了这些不知何为美食，只知道往嘴里塞东西填饱肚子的家伙，我就专心为您找回您童年的记忆。”古德·福德把手放在圆滚滚的肚子上，向薇薇鞠躬致意。

“您不觉得麻烦吗？”

“当然不，能制作真正的美食满足您的食欲，是我这个厨师最大的幸福，把面包切片再在旁边摆个煎蛋这种事连刚会走路的孩子都能做，我早就厌烦了。请等着吧。”古德·福德说完，兴冲冲的离开了。

薇薇和水月这才对视一眼，忍不住笑起来。

“好可爱的家伙，他一定很爱做菜。”水月觉得，这就跟探险家们一样，虽然又苦又累还危险，但旅途总是充满了愉快。

“是啊，我都准备用投诉威胁他了，还好是个喜欢做菜的家伙，我也能再吃一次小时候吃到的美味了。”

“你真的吃过吗？”水月感到惊讶，因为薇薇和厨师都说这道菜是温特尔的宫廷菜肴。

“嗯，虽然记忆很模湖，但是很小的时候吃过，”薇薇用手指摸着下巴，回忆道，“那时我应该还在温特尔。”

“对了，你是怎么到了明朗城，成为……判官的？”水月说到判官这个词时，压低了声音。

“嗯……不记得了，我被教父带到明朗城的时候，只有一岁。长大之后，因为一些契机，自然而然的接受训练，成为了判官。”

“说到这个，我很好奇。”水月看着薇薇说，“不是因为不相信你，只是觉得奇怪。你明明是个很厉害的判官，为什么要寻求希罗的保护呢？我们怎么看，都只会拖累你吧。”

“想听真心话吗？”薇薇歪着头，露出了微笑。

“当然。”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薇薇也露出疑惑的表情，像是叹气一般说道，“第一次见到希罗的时候，我就感觉他的气息很熟悉，好像我们很早就认识了。而且，他的气息让我感到非常安心，忍不住想靠近他。”

“我知道为什么，”水月一脸坏笑的说，“这是一见钟情。”

“可我不是会一见钟情的人……”薇薇摇了摇头，把手放到桌子上，拖住下巴，看着上方闪烁出朝阳光芒的吊灯，都着嘴，有些烦恼的样子，继续说道，“总感觉，以前见过他。还是在一个极度让人不安的环境里，被他保护着。就跟还记得那道菜的味道一样，虽然模湖，但我好像还记得他的气息。这太莫名其妙了！”

“哎呀呀，这就是爱情！”水月抱住自己的胳膊，扭捏的动了动说，“我也想遇到一个看到就会觉得安心的人。希罗算是一个，不过他是哥哥……”

突然，水月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那是一个穿着兜帽长袍，扛着巨大镰刀的男人。

戴斯特尼？！

水月愣住了，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起他。联想到昨晚的梦和欧罗拉，水月不禁怀疑，这都是因为自己触碰了那个沙漏？

太奇怪了。

“你怎么了？”薇薇察觉她有点不对劲。

“没什么，想起了噩梦。”水月摇摇头，重新换上笑脸，打算继续打听薇薇对希罗产生的“莫名其妙的安全感”。

不过薇薇没给她机会，而是伸手拦住了路过的乘务员。

“佩妮小姐，”薇薇笑着说道，“谢谢你昨晚帮了我和我的同伴。”

这个乘务员就是昨晚她和希罗最先去找的乘务员佩妮。

“帮了你？”佩妮疑惑的看了看薇薇，过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的说，“啊，是那位患了红眼病的乘客，他好些了吗？现在医生已经上班了，在10号卧铺车。”

“他好多了，谢谢你的关心。你这是去哪？”

“回宿舍休息，到换班的时间了。对了，您看到我的搭档凯莉了吗？她一直不见人，我有点担心她。”

“没有，她长什么样子？我帮你留意一下。”

“谢谢您，她是棕色的短头发，浅蓝色眼睛，穿着很短的裙子。您要是看到她，让她尽快回来，主管已经生气了。”

“好的。”

“谢谢，那就不打扰你们用餐了。”刚好服务员端来了薇薇点的粥，凯莉便礼貌的离开了。

“红眼病？”水月好奇的问。

“没什么，昨晚我跟希罗一起见过她。”薇薇解释道，“她说那个叫凯莉的乘务员喜欢勾引乘客，昨晚那些士兵因为同伴被炸死发脾气的时候，也提到过这个凯莉。等吃完东西，去找找这个凯莉吧，她或许知道些什么。”

“嗯。”水月说着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粥，马上感叹道，“这也太好喝了吧！”

“你喜欢就好。跟麻烦的镶豆芽不一样，这是温特尔人的家常食物，更能体现厨师的水平。”薇薇笑了笑，也喝了起来。

喝完粥，又等了大概一个小时，餐车里的客人已经走了好几波，只剩零星几个来晚的。

“让您久等了！”

胖大厨古德·福德亲自端来了做好的菜，然后退到一旁，期待的看着薇薇。

薇薇也不多话，拿起了快子。与东大陆不同，温特尔人使用的餐具并不是刀叉，而是用木头或者竹子做成的快子。

水月也迫不及待的拿起快子，夹了几根豆芽。身为公主，这不是她第一次吃温特尔的没事，所以会用快子，只是以前没吃过这道菜，忍不住先端详了几眼。只见带着澹澹油光，晶莹剔透的豆芽里，有一条粉色的丝线，看起来更加奇妙，诱惑着人的食欲。她赶忙喂进嘴里，立刻感觉到一股清甜浸入舌尖，然后是微微的咸鲜味和那股清甜交织在一起，顺滑的流进咽喉，带着暖意进入胃里。

“太好吃了吧！”水月有些词穷，只能用好吃形容，但她脸上的幸福，已经让古德·福德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真美味，”薇薇赞叹道，“跟我小时候模湖的记忆里，完全一样。”

她的眼里，真的泛出了泪光。

“哈哈，这是对我最好的褒奖，今天的工作很愉快。”古德·福德脸上露出了跟水月和薇薇一样的幸福表情。

“像您这样出色的厨师，一定会让很多食客流连忘返的吧？”薇薇一边吃，一边问道。

“那当然，有个家伙每个月都会乘坐大陆列车。”古德·福德一脸自豪的说道，“他不是为了去哪，就是为了专门吃我做的菜。每次都会点很多别人不知道的菜肴，而且都能吃光，对我这种喜欢做美食到根本停不下来的厨师来说，简直就是个完美的食客。”

这正是薇薇想听到的。

“真的吗？那他一定是个真正的美食家！”她赶忙摆出一副激动的样子说道，“其实我们是美食杂志的编辑，正在写一些关于世界各地美食的文章，像他这样的美食家，一定能帮到我们。”

“哈哈，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不过那家伙有点神秘，总是到晚上才过来，就算不是我当班，他也会特意来找我的，我也乐意为他加班。”古德·福德像在介绍一个老朋友。

“没关系，您可以告诉我他在哪节车厢，叫什么名字，我们自己去找他。”

“没问题，你们应该好好交流一下。”古德·福德从服务员那里要来了便签，写下那位乘客的名字和车厢位置，递给薇薇说道，“他虽然很孤僻，不大喜欢跟人交谈，但你们只要说是古德·福德介绍你们去的就行了。”

“太感谢了！”薇薇接过便签，看了一眼便收了起来，继续吃菜。虽然这是要紧事，但并不耽误享用美食。

古德·福德也一直看着她们吃完才满意的离开。

“这个乘客，会是我们要找的‘罪人’吗？”水月咽下最后一口美食，意犹未尽的问道。

“去看看就知道了。”薇薇这才满足的拿出便签，念出了上面的信息，“七号卧铺车厢的七号单间，利摩斯先生。有意思……”

“怎么了？”

“‘利摩斯’在一些神话里，是饥饿女神的名字。看来我们是找对人了，走吧。”

薇薇在放账单的篮子里丢下一块银币，拉起水月，往七号卧铺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