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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血洒街头

在钟华的婚礼上跟玉珠重逢,太出人意料。金铎就像被闪电击中,晕头转向,几乎就是当年的钟华,也就是横路竞二。他做梦也想不到玉珠会来参加婚礼,做梦也想不到婚礼后能跟她沿街散步。

生活如此美好,金铎有点飘飘然,是那位大伽说的:成功的机会无时不在,全在自己把握。

当玉珠对凤芝说想走走时,金铎灵机一动,撒个小谎,便有了陪玉珠走一程的机会。其实,他回家应该往北走,往西走是北辕西辙。

玉珠对金铎的陪同并不拒绝,好像有某种默契,似乎心有灵犀。

突然如此近地走在一起,刚开始,无论是金铎,还是玉珠都很不自然。金铎仰脸假装看天上的云,看街景,其实他什么都没看,眼睛的余光一直在看玉珠;玉珠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他俩始终保持着一米多的间距,沿着世纪大道往西走。

这是早春季节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明媚,清风温暖;草地上抺一层淡淡的嫩绿;枝头上鼓着毛绒绒的芽苞。到处春意盎然,生机勃勃,世界在苏醒,生命在萌动。

北方的春天总是姗姗来迟,但确实来了,在室内捂了一个漫长冬天,一身白毛霉菌的人们不失时机地走出家门,走进阳光,走进春风,贪婪地享受春天暖阳的爱抚。

金铎跟玉珠沐浴着轻柔的春风,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了一段,左转,便是世纪广场,广场上人群聚集,打拳的,跳舞的,闲坐的,有两只蝴蝶风筝在天空飘荡,一群孩子跑来跑去追逐。金铎和玉珠漫步穿过世纪广场,进入南二道街。

南二道街相对偏僻,这里人少车稀,顿觉清净。俩人沿街往西走,金铎的内心很慌乱,即甜蜜又绝望,感觉浑身不自在,为了缓解彼此的尴尬,便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有时金铎问,玉珠答;有时玉珠问,金铎答。说了些什么随即就忘了,基本上是说着久别重逢的人都会说的,说和不说差不多的话。

玉珠似乎对深圳很感兴趣,问金铎:“深圳有沈阳大吗?你在深圳具体干什么?”

金铎眨了眨眼睛,歉意地说:“你难住我了,虽然在深圳好几年了,我很少出去,到底是深圳大,还是沈阳大,我还真不清楚。我搞软件编程。”

玉珠笑了,脸上飞过一缕红霞,觉得自己的问题太幼稚,动不动比大小是小孩子的把戏,低了头,说:“噢,是这样,这个工作挺累人,你得小心颈椎病。我听说是职业病,我家有个亲戚也是干这个,三十多岁就颈椎病了,头痛,头晕,晕得连车都开不了。”

金铎得意地笑了,胸有成竹地说:“不怕,我还行,他们写程序是低着头,我不,我的屏幕下放了一个鞋盒子,看屏幕必须抬着头,所以没事儿。”说着转动自己的脖子,表示它灵活而健康。

玉珠抬头看了金铎一眼,扑哧一笑,说:“你――干啥都跟别人不一样,上学时你就这样,要不郭老师怎么叫你‘怪才’呢。”

金铎不知道玉珠是在赞扬自己,还是挖苦自己,从郭老师第一次叫他怪才,金铎就不喜欢这个外号,他感觉这个外号一半是赞赏,一半是讥讽,把他归入了另类。金铎并不觉得自己怪,也不知道自己怪在那儿,郭老师纯粹是信口雌黄。

金铎笑了笑。说:“没办法呀,要吃这碗饭,又不想得职业病,只好自己想办法。其实,凡事只要动脑筋,什么事儿都有办法。干我们这一行,是吃青春饭,整个就是透支健康,35岁是道坎儿,很多人到这个年龄就废了。我把电脑下放个鞋合,抬头看显示屏,情况会好些。”

玉珠微微一笑说:“真是呵,别人怎么想不到呢。这是你的专利呀,申请专利吧。”

金铎红了脸说:“雕虫小技,这算什么专利,没啥技术含量,够不上专利。”

两人第一次互相正视了对方,相视而笑,时光这一刻倒流,找回了往日的感觉,气氛立刻融洽起来。

玉珠又问深圳那地方欺生不,排外不?全国各地的人都去深圳打工,他们都干什么呢?

金铎放松了很多,说话也自然起来,回答道:“深圳是移民城市,差不多有一半是东北人,大家都来自四面八方,所以不欺生。打工族干什么的都有,那儿公司多,工厂多,有的在工厂,有的在公司,深圳待遇高,但消费也高,压力大,生活节奏快,其实挺累的。没有咱这小城活得安逸。”

玉珠站住了,望着金铎,迟疑地问:“老师,在深圳好找工作不?”

金铎毫不犹豫地说:“好找,好像很缺老师,咱东北老师受欢迎,因为普通话标准,其它地方的人口音太重。有谁要去深圳吗?”

玉珠笑了笑,说:“没有,随便问问。”

金铎这时还不知道,玉珠大学毕业后在第一小学当老师,两年前跟钟华分手后痛不欲生,自杀未遂,之后就辞了工作,两年来一直赋闲在家,唯一的消遣是上网唱歌。网上流氓多,色狼更多,她又讨厌这种人,只有无聊之极时,才上网散散心。

两人一时找不到其它话题,默默地继续往前走,都把眼睛看脚下的路面,方方正正的彩色步道板很平整,金铎却走的深一脚,浅一脚,感觉双腿不听使唤似的。

这段路太短了,不知不觉,已经看得见玉珠家的小区大门了。

玉珠用手一指,说:“喏,那是我家。有空来串门。”

金铎点头,有口无心地说:“好,好。”

就在此时,一辆黑色豪华“路虎”越野车马达轰鸣冲过来,突然一个急刹车,停在前面十几米处,扬起一片烟尘。

车门打开,跳下来三个男人,这三个汉子全都剃着光头。为首的一个三十多岁,身材高大,体态像只黑熊;另外两个小伙子穿着迷彩服,健壮彪悍。

三个人关上车门,气势汹汹,直奔金铎而来。

凭直觉金铎感觉到了危险,突然降临的危险让他疑惑不解,愣愣地站在原地。玉珠已经吓白了脸,伸手推了金铎一把,惊叫道:“金铎!----快跑!”

金铎猛然警醒,扭身往回跑,本能驱使他跑向广场,广场上人多,人多的地方有安全感。

金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进世纪广场,越上花坛,窜过台阶,绕过喷水池,在人群中左冲右突。金铎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脏狂跳,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那两个迷彩服歹徒是特种兵出身,身手敏捷,紧追不舍,在金铎身后摆开战术动作,两路包抄,钳形追捕;那个为首的,体态像黑熊的汉子笨重迟缓,甩动双臂,喘着粗气,落在最后边。

金铎逃跑的速度明显快于两个迷彩光头,他们之间的距离在渐渐拉开。

广场上的人们好像被按了暂停键,全都静止不动,伸头扬脸,吃惊地看着眼前这突然而疯狂的一幕。

穿过世纪广场便是世纪大道。

世纪大道原本叫顺安大街,近几年才改叫世纪大道,世纪大道禁止大货车通行,有些外地车经常误闯禁区,交警便有了完成罚款任务的机会。

此时,一辆外地大货车刚被交警叫停,两个交警一个手里拿着罚款单,正在开单;另一个警察例行公事地对司机进行交通安全教育。

司机点头哈腰陪着笑脸,规规矩矩地听训,只求别扣车,因为车上拉的是活鱼,耽误不起。

金铎远远地看见了警车上闪闪的警灯,随后看见了身穿制服的警察,他大喊着:“救命!――救命!”直奔警察而去。

两个警察很镇定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放过那个司机,看着金铎狂奔而来,很职业地把金铎挡在身后,两个迷彩光头很快追上来,他们看到警察并不惊慌,站在几步开外,双方僵持着。

警察问金铎:“怎么了?”

金铎喘着粗气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追我。我,不认识,他们。”

警察转过脸问那两个迷彩光头:“怎么回事?你俩,追他干啥?”

那两个迷彩光头毫无惧色地望着警察,黙然不答,回头看着落在后面的黑熊。

黑熊大口喘息着跑过来,擦了一把脸上的热汗,蛮横地用手指着金铎,下命令似地对那两个警察说:“哥们儿别管闲事儿,我跟他说句话,没大事儿,你们该干啥干啥去。”

黑熊的口气惹怒了一个警察,那个警察上前一步,拉开了格斗的架势,另一个警察拽了他一把,悄声说:“唐英杰的人。”

金铎听的清清楚楚――唐英杰。唐英杰是谁?他的人怎么了?他的人比警察牛逼?

那个准备格斗的警察迟疑了一下,收了架势。

两个警察面服心不服,脸色铁青,互相对视一下,训练有素地收了票据本,正了正嵌着国徽的大沿帽,仿佛向黑熊示威一般。之后,转身走向警车,开门,上车,车子启动,闪着警灯若无其事地开走了。

大货车司机一看警察走了,高兴地跳上车,车子喷出两股呛人的黑烟,一溜烟儿跑了。

金铎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眼前的一幕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警察!――走了?!不管我了?

两个迷彩光头得意地狞笑着,一步一步包抄过来,金铎一步一步后退,猛然醒悟,转身逃跑,已经晚了,衣服被扯住,随后双手被反扣在身后。

另一个迷彩光头冲金铎面门就是一拳。

金铎觉得鼻子一酸,眼前绽放出漫天的礼花。他一口气还没上来,腹部又被重重一击,刚刚吃下去的美味佳肴,白酒,啤酒喷射而出。接着胸部,腹部,大腿,小腿接连被重击。

金铎拼命挣扎,拼命叫喊,但一切都是徒劳,只觉得眼前由明变暗,由暗变黑,只觉得被打击,并没有痛感,意识渐渐模糊,四肢不听使唤。

迷蒙中,听到黑熊喊道:“好了,好了,我操,老大说教训一下,你小子要打死他呀。”

一个声音恨恨地说:“操!让你跑。”

金铎感觉他们放开了自己,身体软得没了骨头,他伸出手下意识地胡乱抓了几抓,没有抓到任何支撑。他想努力站立,却感觉到自己躺在了冰凉的地砖上,坠入无边的黑暗,光明世界在他的眼前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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