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你怎么又去青楼了?”晚膳的时候, 燕明庭问道。赵夜阑筷子一顿,缓缓道:“路过而已。”“那李遇程为何喊你一道去青楼听曲?”赵夜阑闻言,回头看了一眼高檀, 高檀立即用手捂住脸,他转回头, 道:“他说楼里新来了位会唱曲的妙音娘子,叫我去听一听。”“我竟不知你们关系何时这么好, 还邀请你去青楼听曲!”燕明庭咬牙切齿道,在青楼二字时格外重音,生怕对方听不出他生气了似的。赵夜阑给他夹了块萝卜,燕明庭脸色稍缓, 正要吃掉,就听他说:“咸吃萝卜淡操心。”“......”燕明庭哼了一声, 重重放下筷子就离席而去。几日后, 赵夜阑刚离开翰林院, 就被李遇程给拦了下来。“我可把你好找,每日去将军府,人都不在, 这下被我逮到了吧。”李遇程道。“何事?”“去吃饭呀,城东开了家新酒楼,我特意包了个雅间,就等你了。快快, 上轿吧。”赵夜阑看了眼旁边的豪华软轿,转身坐了进去。新开的酒楼热闹非凡, 大堂内特意请了伶人弹琴奏乐, 四周一片叫好声。菜色花样也非常多, 一颗胡萝卜竟能雕成凤凰模样。一桌子珍馐美味上齐后, 赵夜阑才看向欲言又止的李遇程:“说吧,到底什么事?”李遇程深吸一口气,随后端起面前的酒杯,郑重道:“我想和你正式道个歉,以前是我太狂妄自大,又莫名其妙将我爹在朝堂上受的气都归咎到你头上,于是处处针对你,还几次想对你落井下石,这杯我先干为敬。”还算识趣,赵夜阑微微颔首。李遇程又倒了第二杯酒,道:“这杯是感激,我姐的死因......倘若不是你助圣上登位,狗先......那位说不得还要残害多少人。”一饮而尽后,他又倒了第三杯,却有些开不了口,挣扎半晌,才羞愧地说:“这杯是我向燕明庭道歉,我不该轻信谣言,擅自记恨他。他一生为国为百姓,我却将莫须有的罪名往他身上推,实在是可恨。”“你这杯酒,应当直接跟他喝。”赵夜阑道。“我不敢.......反正你们不都是一家人么?”赵夜阑一哽。“你回头帮我转达一下吧。”许是燕明庭为人太正气,叫李遇程有些自惭形秽,总觉得与他格格不入,反倒是赵夜阑这种亦正亦邪的人,才让他更好说话,“你若是接受我的道歉,就喝了这杯酒吧。”“我不饮酒。”赵夜阑道。“那你......吃个饭?”李遇程哀求地看着他,“你就原谅我吧,不然我爹不会让我好过的。”“你爹想让我做什么?”赵夜阑早猜出来是李津羽派他来的,否则他是不可能这么乖顺道歉的。“你误会了,我爹没有要找你们帮忙的意思,只是想让我与燕明庭道歉。我不太好意思直接面对
他,所以才迂回了一下......找到你这里来了。”“用得着这么迂回?”赵夜阑有些好笑,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当然了,你俩感情这么好,跟你说的效果是一样的。”李遇程又掏出三张银票,“这些是我这么多年来所有的积蓄了,我爹从不贪污,我也掏不出万两黄金,只能用这个给你赔罪,倘若哪日我飞黄腾达了,一定会补齐剩下的。”讨厌归讨厌,谁也不能跟银子过不去,赵夜阑面不改色地将银票收好,随后猛地一顿:“谁说我和他感情好了?”“这还用说吗?”李遇程撇撇嘴,“我以前也当面骂过他好几次克星、扫把星、煞星了,他都只当没听见,结果上次当着你们的面,骂他会克死你......他马上就给了我两巴掌!足足肿了十天半个月才消下去呢!”“你活该。”赵夜阑心道若不是当时留你有用,你早就死我手里了。“是是是,是我活该,我爹早让我不要去跟你惹事,我偏不听。”李遇程嬉皮笑脸地说,“不过以后不会了,我决定交你这个朋友了!”赵夜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谁给你的脸?”“怎么,你交朋友需要什么门槛?”“起码脑子得好使。”赵夜阑嫌弃地看了眼他空空如也的脑子,直摇头。“这是因为我爹打小不让我念书!”李遇程理直气壮道,“他既不希望我习武去参加,说战场太凶险,也一直不希望我入仕,所以从没管过我的学业。否则还说不准今年状元是谁呢。”“哦?是谁在说新科状元啊?”门外有人笑道。李遇程好奇地拉开门,便看见两个陌生人,正要轰人,却见那一脸笑容的人径直走进来,道:“赵兄,果真是你,方才看见你的背影,还以为是认错人了呢。”“你们认识啊?”李遇程讶然道。“在下阮弦,在翰林院任职。”阮弦笑了笑,又指着身后的人介绍道,“这位便是你口中说的新科状元,王桂生。”李遇程目瞪口呆,心说自己的嘴难道开过光了?他立即嘀咕道:“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快快显灵,让我见一见你们的真身。实在不行,西施貂蝉也可以啊。”赵夜阑无语地看着他,真不知他是怎么说出他有脑子够做自己朋友的。“外面人满为患,已经没有空桌了,不知可否与赵兄一起拼张桌子?”阮弦问道。“坐吧。”赵夜阑正好也不想与这个李傻子单独一桌,便吩咐小二再添两副碗筷。四人各坐一方,阮弦和赵夜阑谈起了时局变化,李遇程就发现自己插不上嘴了,有些跌份,便戳了戳旁边的状元郎:“你和赵夜阑关系挺好?”王桂生也不知怎么回答,下意识看向赵夜阑,却见他端坐一方,姿态大方随意,却又不失风度,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偶尔点头附和一下阮弦的观点,禁不住看得有些呆了,心道有些人真是生得叫人
挪不开目光。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直到听见赵夜阑提起了江南的事。“前些时日,淮河的水报呈上朝廷,是否说的降水量较往日有显著增高,预测有洪灾?”“是的,这事桂生应该更清楚,下放预备灾银的诏令就是他起草的。”阮弦回道。先皇在世时有一年爆发过洪灾,导致民不聊生,是以赵暄一登基后,便在长江黄河两域设置了水报员,至春末便开始定时往朝中汇报降水量,以便提前做好防洪准备。赵夜阑看向王桂生:“灾银送往哪里了?”王桂生一愣,说:“淮州、知州两地,届时再酌情下放。按路程来看,应当还有十几日便到了。”赵夜阑眉头紧蹙,前几日在与孙暮芸谈起江南风情时,对方热情相邀他去江南游玩,称近日天气不错,一连十几日都是晴天,便于出行。“有什么问题吗?”阮弦问道。话音刚落,大堂却突然响起了摔桌子的声音,李遇程这个好热闹的家伙,立即打开了门,往谦。对方死死抓住一个个头矮小的公子哥,追问道:“你到底是何人,敢不敢剥了衣服瞧个究竟?”“你放开我!”赵夜阑手一顿,这声音莫名有些耳熟,走到廊上,俯瞰着争执中的二人,忽然想起这玉面小生是谁了,道:“去把这人带上来。”三人一愣,纷纷下楼去,李遇程首当其冲,揪住付谦的后领就开始骂骂咧咧:“大家快来看呀,光天化日之下,付谦竟然要剥了男人的衣服,莫不是有龙阳之好吧!”顷刻间哄堂大笑,付谦顾面子,立即松开手,转身与他争论,然而还没开腔,就被他拖了出去,两人在大门口扭打了起来。那玉面小生刚喘一口气,准备逃跑,却被另外两个斯文的人给请上了楼去。待看见坐在雅间里的人时,才如同看见亲人一般,激动道:“赵大人!”“你胆子也太大了。”赵夜阑不悦道,“你的婢女呢?”“婢女?”阮弦惊讶地看向这位公子,细皮嫩肉,五指纤细,声音清脆,再一细看,并没有突出的喉结......分明就是个姑娘!“她去找人了。”孙暮芸劫后余生地笑了笑,“幸亏赵大人你出手相助,不然我就完了。”何止是完了,她此行是来参加选秀,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与旁的男子拉拉扯扯,上报圣听,让有心之人借此告她个淫/乱之罪,那才是得不偿失。“我错了,我以为我伪装得天/衣无缝的。”孙暮芸认错倒是挺快,委屈巴巴地说,“我听说京中有个第一美男子,便乔装打扮来瞧瞧,谁知竟是个酒囊饭袋,还瞧出我是个女儿家,说我是倾心于他才做这装扮与他私会,要与我做相好,我不依,就吵起来了......哼,我瞧他满面油光,哪里配得上第一美男子的称号,连赵大人一根手指头都不如呢!”“这个我同意。”阮弦抚掌大笑。“哇哦
,你们二位......也挺俊的!”孙暮芸这才注意到房中另外两名男子,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们。赵夜阑一时失语,也不知是该佩服她没心没肺的胆量,还是赞叹她甜言蜜语的功夫,这么简单一两句话竟也叫这二位暗自红了脸。他思虑片刻,道:“孙姑娘若是想看美男子,待入了宫,便可窥见圣面,那才是真正的风采卓然。”“此话当真?”孙暮芸压低了声音,纠结道,“可我幼时曾见过先皇一面,属实是难看......”阮弦和王桂生掩面失笑,赵夜阑亦笑:“圣上却更似他的母妃,面如冠玉,不会叫你失望的。”“正是。”阮弦附和道,“我见圣上都是自惭形秽不已。”孙暮芸又半信半疑地看向王桂生,王贵生点点头,她顿时心动不已。这京中有名的美男子叫她看了个遍,唯二觉得惊为天人的偏偏成了夫妻,眼下就只剩一个还从未见过了!反正她一开始的计划便是来看看京中有无心仪的美男子,若是寻到了,便在选秀时扮丑,走完流程后便和自己的意中人双宿双飞。若是寻不到,那就听天由命了。“行,我这就回去准备选秀!”“近几日不要再出门惹事了,选秀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你背后还有孙家呢。”赵夜阑提醒道。“我知道了,多谢赵大人。”孙暮芸点点头,恰好她的婢女带着人来了,于是便先行离去。这三人后一步离开酒楼,走出大门时,看了一眼还在扭打中的李遇程和付谦,赵夜阑目不斜视地往另一边走出去,脚步却倏地一顿,惊讶地看着立在前方的人。阮弦和王贵生也瞧见了,顶着对方晦暗的眼神,率先客套道:“燕将军。”不知为何,阮弦觉得燕将军好像更讨厌他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拢共也没见过几面吧!这让世故圆滑的阮弦很挫败,想他将翰林院老老少少都哄得高高兴兴的,怎么就在燕明庭这折了呢?燕明庭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径直走向赵夜阑,拉着他的胳膊就往旁边的轿子里塞,然后自己也黑着脸坐进去了。“你怎么了?”赵夜阑揉了揉被他拽过的地方,有些疼,不免有些恼怒,“吃炮仗了?”燕明庭冷哼一声:“你这一天,过得挺潇洒啊。”枉费他特地冷淡了好几天!自上次席间不欢而散后,燕明庭就有意不理他,好叫他自省一下,最好是能意识到错误,然后来跟他示个好,可谁知对方不仅没有丝毫的悔意,还出来和翰林院这两个小白脸喝酒吃饭,好不快活!翰林院那么多学识渊博的老头子,怎么没见他和那些人吃饭?赵夜阑却以为是他又嫌弃自己来酒楼大肆铺张了,道:“是李遇程摆的席,银子也是他付的。”好哇,还有个李遇程!燕明庭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一路沉默,赵夜阑瞅着他的脸色,想到每次去外面酒楼都要被他念叨浪
费银子,自己也不禁来了气,道:“就算是我付的银子又碍着你什么事了?管东管西的,我花你一文钱了吗?”轿子一停,他就用力掀开帘子,怒气冲冲地走进将军府。“......”燕明庭望着还在晃悠的帘子,不是,怎么他还生起气了?晚膳时桌上的氛围很怪异,连下人们都察觉出来了,小高偷偷问覃管家:“将军是不是又逼着大人扎马步了?不然大人为什么这么不开心?”“两口子哪有不吵架的。”覃管家叹了口气,前几天他就看出不对劲了,没想到这两人还没和好,反而愈演愈烈,得想个法子才行。晚间,赵夜阑沐浴后,便将房门紧锁,谁知今晚这无赖却迟迟没有来敲门或是翻窗。他辗转反侧良久,有些好奇这家伙到底做什么去了,难道真会乖乖去书房睡?这时,门外响起覃管家路过的声音:“将军受了伤,你们伺候的时候可得小点心,不要碰着他伤口了。”赵夜阑皱起眉,回想起燕明庭生龙活虎的样子,实在不觉得哪里受了伤,翻过身去睡觉。一刻钟后,屋内突然亮起一支蜡烛,他披上外衣,四处寻了一圈,见书房里有光,便走了进去,恰巧看见燕明庭眼疾手快地将手里的东西塞进怀里,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呢?”“呃......看看书,你怎么还不睡?”燕明庭神色慌张道。赵夜阑走到他旁边,举着蜡烛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圈,皱眉问:“你哪里受伤了?”“受伤?”燕明庭一呆,余光看见覃管家在书房外探出个脑袋,拼命给他使眼色,再一看赵夜阑略显关心的语气,登时用左手捂住胸口:“旧伤复发,心脏疼。”“心脏在左边。”赵夜阑面无表情。“说错了,是心口疼。”燕明庭神色痛苦地看着他,“好疼好疼的。”赵夜阑眼睛微眯:“把上衣脱了。”“这样不好吧......”燕明庭羞涩地说着,手快却很快就剥了上衣,露出肌肉紧实的胸膛,上面有几条刀痕。却没有一条是经过心口和心脏的。赵夜阑抽出那把花里胡哨的短刀,贴着他的胸膛往下滑:“看来你伤得挺轻。不妨好好感受一下什么叫心口疼吧。”“别别别......”燕明庭赶紧求饶,往后一退,重新穿衣服,一个册子却突然翻落在赵夜阑的面前。赵夜阑眼疾手快地拿起来,巴掌大的书,上面写着几个大字——秦晋三十六计。燕明庭脸色微变,正欲去抢,那把刀却抵在了他的脖子上。赵夜阑飞快翻过扉页,上面写着:婚场如战场,若想夫妻和睦,永结秦晋之好,也得用上些小计谋才能长久不衰。翻开第一页,第一计:苦肉计。赵夜阑目光如同刀子一般,抬眸看向他。“......”燕明庭滚了滚喉咙,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信,这是我爹留给我的传家宝,方才覃叔给我的。
你能不能......你撕我都行,能不能别撕掉他老人家的遗作?”“睡你的书房吧!”赵夜阑恼火地将遗作扔还给他,双手捏着他的嘴狠狠撕了起来。“嘶——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