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燕明庭目光灼灼地看向赵夜阑。其他人也相继望过去, 都好奇赵夜阑准备了什么贺礼。赵夜阑沉吟半晌,才道:“在书房。”话音刚落,耳边就响起桌椅的碰撞声, 燕明庭急急忙忙跑去书房,何翠章和小高迅速跟上去。左冉环顾一圈,也新奇地紧随其后。“......”片刻后,赵夜阑才不慌不忙地走到书房外,听见燕明庭欢欢喜喜的声音:“看到没有,这个比鲍伦像好看多了吧!”桌面上的镇尺压着一张宣纸, 上面是一幅画, 画中人发丝飞扬,□□一匹骏马,手持弯弓射大雁,神采奕奕。“是的是的,这次的画真好看!栩栩如生, 简直就像是亲眼见过将军狩猎一样!”何翠章不遗余力地夸奖道, 他并不知道赵夜阑也曾随燕明庭进过猎场。这突然就像是二人间的秘密了,燕明庭笑吟吟地看向走进来的赵夜阑,四目相对, 赵夜阑低下头,仓皇地错开视线。“大人,我也想要画像。”小高期待地说道,比了个拉弓的姿势, “你看我这个姿势可以吗?”赵夜阑还没回话, 燕明庭拍了下他脑袋:“你要什么要, 快去给红烧喂点吃的。”小高委屈巴巴地去喂兔子了, 燕明庭美滋滋地将画卷起来, 然后兴致勃勃地准备出门。“将军,你去哪?”何翠章喊道。“去找人裱起来。”燕明庭头也不回地说。“等等我,我也去!”何翠章追了上去。就剩下左冉和赵夜阑面面相觑,她讪讪一笑,转头也去找那二人了,毕竟和赵夜阑并不是很熟。赵夜阑听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走到桌子前,拉开他展开看了一眼,画上的人回头挥着手,脸上挂着笑意,正是今日目送燕明庭上朝时,对方转过身与他挥别时的场景。他嘴角微勾,笑意转瞬即逝,将这幅画放进柜子里,和那些需要带走的行李一并存放着。下午,即使燕明庭说过不接客,可还是有不少官员前来拜访,不过燕明庭此时不在府中,就只能由赵夜阑去接待。他刚准备小憩,就听见下人来禀报此事,实在是没有好耐性去应付,走到大厅,对着一众官员摆着张臭脸,那些人便尴尬地找着理由准备离开。“等等,东西都拿回去。”赵夜阑寒声道。那群人又灰溜溜地带上贺礼走了。他转身正欲回房,听下人说又有客人来了,挥挥手:“叫他们回去,不必带进来了。”“看来是咱家来得不巧了?”赵夜阑脚步一顿,回头看着笑眯眯走进来的高公公,脸色稍缓:“高公公,特地来此,是有何要事?”“今日不是燕将军的生辰吗?陛下特地派我来送点东西。”高公公说完,身后紧跟的几个小太监毕恭毕敬地献上贺礼。赵夜阑也没有去看是些什么,命小高将东西都接下。小高看了眼高公公,然后默不作声地和覃管家一起去
库房了。高公公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欣慰一笑,让所有人都禀退,然后从袖里掏出一个盒子,道:“燕将军明日便要南下,会经过知州,娴嫔思家心切,想让将军带点东西给家里人,还望将军帮个忙。”“娴嫔?”“对,知州知府之女,孙暮芸,已经升为娴嫔了。”高公公笑道。入宫没多久,这晋升速度不可为不快,看来孙暮芸还挺招喜欢的。“赵大人也不是外人,我索性就跟你说个实话吧。”高公公在他耳边嘀咕道,“这娴嫔晋升,还托了你的福呢。”“此话怎讲?”“当时皇上召见各位妃嫔时,恰巧听见她嘀咕了一句‘赵大人果然没骗我’,皇上问其缘由,她便说赵大人曾当面夸过皇上英俊不凡,把皇上逗笑了。”赵夜阑:“......”高公公前脚刚离开,燕明庭后脚便回来了,说:“三日后就可以去取画了,到时候我不在,你去帮我取一下吧。”赵夜阑沉默了一瞬,点点头,将高公公到访一事告知他,燕明庭并不好奇皇上给他送了什么,只是对孙暮芸托信物一事觉得奇怪:“虽说路程远,可她差几个人回知州带点信物,应该不成问题吧?怎么还特地让我带去?”“你是谁?你可是堂堂名将燕明庭。”赵夜阑扯了扯嘴角,“原来她也是有脑子的,多半是在后宫举目无亲,位份升得太快,被人记恨上了。而她的亲爹又在远在知州,一个知府在当地算得上是名门望族,可到这后宫之中,真算不上什么皇亲国戚,于是便惦记上将军府的威名了,想让你做她靠山呢。”燕明庭了然:“所以我只要帮她托这信物,外人就知道我与她关系不错,即使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会礼让她三分?”赵夜阑颔首。“怎地如此麻烦,那依你看,我还要不要帮她带?”赵夜阑沉吟片刻,道:“带吧,她性情活泼,也不算太笨,往后若是真的盛宠不断,于你没害处。若是失势了,也与你无关,反正你只是一时做了回好心人而已,不要再去插手后宫事就行。”“行,听你的。”燕明庭将信物放好。晚上用过膳后,燕明庭提出要出去走走,带着赵夜阑一起出门了。夜市出来摆摊的小商小贩比白日里多了不少,叫卖声不停,街道两旁的灯笼高高挂起,既是照明,又为这夜晚添了独有的风景。赵夜阑走了一会,不知不觉来到了成衣铺前,便径自走了进去。燕明庭赶紧跟上去,下意识又去看那些花花绿绿的衣裳,想知道是哪件会被赵夜阑带走,却不想对方在另一边拿起了一件玄色绸缎,给掌柜使了个眼色。掌柜循着他的目光一看,立马猜了出来,笑眯眯地上去给燕明庭量尺寸。“将军好福气呢,赵大人亲自为你挑衣裳。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缝制好,送到府上的。”燕明庭受宠若惊地看向赵夜阑,却见他神
色如常,只好暗自窃喜,问:“能今晚就做出来吗?”掌柜笑容一僵:“当然不能了。”“哦......”燕明庭有些丧气,看来是不能穿着新衣裳出门了。听见这个要求,赵夜阑抬起头,四处看了一眼,又选中一款常规的成衣,一起付了银子,然后交给他。燕明庭捧着新衣裳,步伐轻盈,美滋滋地跟在他身边:“原来这就是生辰穿新衣的快乐吗?”“你原来生辰没有穿过新衣?”燕明庭摇头,在他记忆里,生辰几乎都是在军营里度过的,哪会想到这么细致的事来。“你呢?”他反问道。赵夜阑似乎心情还不错,居然回答了这个问题:“嗯,我娘......每年都会送一件新衣裳。”家境清贫,能送的也就只有这些了,父亲的书画、崭新的衣裳、平时难以吃到的零嘴......比不上富贵人家的孩子,可也是他平日里难以获得的东西。他四周张望一圈,快步走到一个老人前,看着那一扎糖葫芦,问道:“你要几串?”燕明庭:“一串就够了。”家里还放着小高送的十串呢。赵夜阑买了一串,又问他还想吃什么,走了几步,回头看着愣在原地的人:“怎么不动了?”“你这样......我有点不习惯。”燕明庭道,“你不会是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吧?”“......”“你直说了吧,趁着我今日心情好,就不与你计较了。”燕明庭大度道。赵夜阑神色几变,最后冷冷地瞧他一眼:“不过是因为你生辰罢了,天大地大,寿星最大。”燕明庭看着这熟悉的眼神,立马又松快了,笑呵呵地走到他身旁,道:“那我今日提什么要求,你都会满足我吗?”“你还有什么要求?”“我想想啊......”燕明庭一开始确实是在认真想趁机提什么要求,可是想着想着却走神了,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人看。两人站在屋檐下,头顶上红黄灯笼映照在两人脸上,赵夜阑白皙的脸庞上映衬出了几分温暖,再穿上今日这身衣裳,真真是叫人挪不开眼睛。不仅是他,四周来往的人都会下意识多瞧上几眼,只是没人敢靠近罢了。“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燕明庭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目光真切。赵夜阑对视片刻,险些被他炽热的眼神灼伤,似乎猜到他要说什么,立即捂住他的嘴:“不可以。”“我还没说呢。”燕明庭拿开他的手,“我想要你......”“不,你不想。”赵夜阑再次捂住他的嘴。“唔......我偏要说!”燕明庭再次拨开他的手,并按住不准他动。赵夜阑掩耳盗铃般紧闭上眼睛,却听他说:“我想要你把脚挪开,你踩着我了。”“......?”赵夜阑茫然地睁开眼,低头一看,确实无意中踩到他的脚上,他尴尬地挪开脚,头也不回地走了。燕明
庭杵在原地笑了起来,其实,方才差一点,他就要说出心里话了。可是马上就要南下,光是往返的路程就至少十来日,更别说剿匪和其他事耽搁的时间,少说也得一个月才能回来。眼下不是好时机,一说完那些话就要离开,像极了只会甜言蜜语的风流男儿,既担心对方怪他不知分寸,又怕自己会在离去的日子里牵肠挂肚。反正来日方长,也不急于一时。可等他再走出去的时候,却发现已经寻不见赵夜阑的踪影了。他加快步伐,四周看了一圈,都没有见到那个背影,神色一紧,扩大范围搜索。赵夜阑的脚程再快,也不可能有他的快,要么是到了什么隐蔽的角落,要么是......被人带走了。一想到可能是后者,他就皱紧了眉头,难得的露出了几分戾气,拨开挡路人时的力气都大了些。“你这是定好日子了?”此时一间当铺的二楼,一个穿着便装的女人拿着赵府的房契,疑惑地问向站在对面的男人。方才赵夜阑走了没几步,便撞见出来办事的顾袅袅,他使了个眼色,便相继走进旁边的当铺,去二楼找了间空房,关上房门后,低声交谈起来。“三日后。”赵夜阑道。“好,我会去准备的。”“你到时候看看能不能暗中把高檀带出来,如果容易引起怀疑的话,就不用管他了,让他去找高公公另谋生路。”赵夜阑道。“嗯,我会看着办。”赵夜阑又思考着给燕明庭留下的东西,他最得力的两个眼线都暴露给燕明庭了,若是有事都会帮着他的,生辰贺礼也送了,还留了一万两的银票在卧房里,该做的都做了,已经是仁至义尽。“咦,你这根玉簪水色不错。”顾袅袅忽然出声,“这就是你说得世间难寻的饰物?”赵夜阑下意识摸了一下头上的玉簪。“你上哪儿弄的,会带着‘入土’吗?”顾袅袅跃跃欲试地说,“若是嫌累赘的话,不如留给我?或者你开个价?”“做什么梦呢你。”赵夜阑嗤了她一声。顾袅袅悻悻然耸了下肩,无意中往窗外一瞥,道:“那是不是燕明庭?好像在急着找人,不会是找你吧?”赵夜阑回头,往窗外看去,便看见燕明庭四处寻人的焦急身影。“快回去吧,免得被他找到这来。”顾袅袅说。赵夜阑先一步下楼,低下头快步往其他地方走去,待寻得一处僻静的地方,才默然立在原地,等待着对方找过来。谁知这时,天边闪过一道亮光,紧接着轰隆两声,像是要将天劈开一边,人群顿时惊慌了起来,抬头看看天,待到大颗雨点子砸到脸上时,才加快脚步,四散逃开。夏季的暴雨没有一点防备,说来就来,不消片刻便下起了瓢泼大雨。赵夜阑站在房檐下,一退再退,后背靠上了墙壁,可雨水还是斜着飘了进来。燕明庭更是焦急不已,四处喊着赵夜阑的名字,正准备
去找附近的官兵一起寻人时,忽然听见一道微弱的声音:“我在这里。”他脚步一顿,立即调转方向,沿着声源跑过去,声音越来清晰,直到他看见了屋檐下避雨的人,正准备上前,又转头去借了把伞,才重新返回去。赵夜阑本以为他会先问方才去哪了,他连说辞都想好了,可是方却将伞撑在他脑袋上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回家吧。”赵夜阑愕然地看着他。“你身上都湿了。”燕明庭摸了下他的衣服,“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在这苦等也不是回事,免得寒气入体,不如现在回去泡个热水。”赵夜阑颔首。这时候已经没有轿子和马车可以雇了,只能冒雨回去,伞在风雨中飘摇不定,燕明庭一手扶住,稳稳地举在赵夜阑的头上,另一只手搂着他的肩膀。“你湿透了。”赵夜阑皱眉。“我习惯了,可不会像你一样容易生病。”燕明庭说。冰冷的雨水淋在身上,赵夜阑似乎忘了自己有多讨厌雨天,他只是静默地低着头,看着朝同一方向走去的双脚,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驱散了寒冷。两人一回到府,燕明庭就催着人去找姚沐泽,姚沐泽是离将军府最近的大夫。下人们赶紧去烧热水,他们先回房换了一身干衣。热水一好,燕明庭就让赵夜阑先去沐浴,然后拿着两人的湿衣出去,恰好姚沐泽赶到,便停下来带着他先去大厅候着,一边说着话,一边摸着衣服,无意中摸到了赵夜阑挂在衣服上的香囊,忽然间眉头一皱,将香囊取下来,打开里面一看,取出一张细小的纸条。他若无其事地让下人来招待客人,随后将衣物交给丫鬟们,走到书房将纸条展开,上面是两行娟秀的字体,只有两句话。——牢头已经找到,今日已押回京城,你想如何处置?另外,药也已经备齐,准备何时行动?牢头?药?什么行动?片刻后,他将纸条放进香囊里,待赵夜阑沐浴结束后,才悄无声息地放回原处,暗中拿走另一个香囊,随后将姚沐泽叫进来把脉。赵夜阑已经开始咳嗽了,但不算太厉害,姚沐泽带上了药过来,直接让下人拿去煎。燕明庭送姚沐泽离开时,将他拉到角落,拿出一个香囊递给他,低声问:“我总是对这个东西很敏感,闻见了就想打喷嚏,你给看看,是不是我鼻子有问题?”“这是江离?”姚沐泽闻了一下,打开后又仔细闻了闻,渐渐皱起了眉头,“江离味道本就特殊,只是这里面装的分量一般重,不至于有这么浓重的味。我曾经去采药,约莫八两江离才能达到这个程度的气味,这香囊里,可能还有别的东西。可否让我拿回去,仔细验一下?”直接拿走肯定不行,赵夜阑时常佩戴,很容易发现起疑。燕明庭给他倒出来一点:“这些够不够?”“够了。”送走人之后,燕明庭才去沐浴,待
两人躺下时,已经快子时了。“你身体一点事都没有?”赵夜阑问道。“嗯。”黑暗中,燕明庭一直睁着眼睛,也不知在琢磨些什么。赵夜阑安静了下来,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听见一阵窸窣声,他睁开眼睛,发觉房间里重新亮了起来。燕明庭举着蜡烛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将地上的被子挪到了床边下方,紧紧挨着床,然后盘腿坐在上面,说:“还有一刻钟,我的生辰才算过去。我还可以提要求吗?”赵夜阑见他神色凝重,也坐了起来,问:“什么要求?”燕明庭将一沓册子交到他手里:“这是将军府的账本,还有我所有的俸禄,以及我爹娘给我留下的家产,我全部都交给你,你能帮我保管吗?”赵夜阑僵住:“为什么要我保管,不是有账房先生吗?”“账房毕竟是外人,我不放心。”燕明庭说,“你不想打理也行,反正我不会查账,所以你想怎么用都行,拿去买好看的衣裳、昂贵的膳食,都没有问题。”这不就是白白给他送家财吗?赵夜阑不可思议道:“为何要交给我?”“我今早特地向阚川请教了一下,问他妻子为何如此体贴,他说因为他俸禄全部都上交了,所以妻子对他很是信任。”燕明庭顿了顿,露出一个笑容,“原来做丈夫的也要体贴对方才行。你不是喜欢买东西吗?这些你都拿去吧,我虽然家财没有你多,但也不会饿着你就是了。”赵夜阑神色微恸,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而后将这些东西还了回去:“不必,我自己的都花不完。”“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走了。”燕明庭坚决道。两人对峙良久,赵夜阑才败下阵来:“好,先放我这里。”“好。”燕明庭笑了一声,紧绷的脊背终于松懈了一点,催着他早点入睡,给他掖好被子,又得寸进尺道,“其实,我还有一些愿望。”“做人不要太贪心!”燕明庭莞尔:“一愿赵梦亭心想事成、得偿所愿,二愿赵梦亭笑口常开、身体康健,三愿......”赵夜阑:“到底是谁的生辰?怎么尽说关于我的愿望。”“可这的确是我最希望的事啊。”燕明庭轻声笑了一下,俯身抵住他的额头,“三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以后的生辰,我们都一起过,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