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皇上给新进进士授职完, 又嘉奖了一番,宴会才正式开始。乐人和舞伎鱼贯而入,在庭中奏乐起舞, 翩翩佳人翻动长袖裙摆,令人眼花缭乱。众人一边赏艺, 一边饮酒畅谈, 不多时就有人走动了起来。品级高的官员们离皇上最近,相继去敬酒说了一番恭维的话。燕明庭懒得去攀援附笑, 索性自己喝了起来,又时不时往赵夜阑那边扫一眼, 见赵夜阑埋头挑拣糕点配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将军, 我瞧着那阚川模样长得不错,听说人品也好,前途一片光明。”何翠章从后面围过来小声说, “你说让他做越红的夫婿, 如何?”钟越红一听, 立即严肃起来:“你少胡说, 他都娶妻了, 我才不会与人为妾。”燕明庭望向斜对角的阚川,谁知对方正在暗中打量赵夜阑, 他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不过对方只是停顿了片刻, 便收回了视线。“这样啊......主要是这些大臣都有家室了, 着实不好太选......诶, 那个状元听说尚未娶妻, 你看看他咋样?”何翠章又说。钟越红瞧了一眼, 到这时才看新科状元的模样,讶然道:“那不是上次我们在小河边见到的那个小白脸吗?”何翠章仔细一看:“哎哟我去,这不是赵大人那相好吗?”燕明庭斜了他一眼。“呸呸,肯定不是相好。”何翠章装模作样地扇了自己嘴巴一下,眼睛一直盯着王桂生,下一瞬就瞪大了双眼,“将军,他去找赵大人了!”三人一同望过去,意气风发的状元郎被众人围着,脚下却往外面走了过去。王桂生也颇有不解,皇榜中状元,可算扬眉吐气了,不少人前来与他攀谈,偏偏赵夜阑无动于衷。他事先猜想过赵夜阑提前找他,就是为了拉拢他,可是眼下却没有任何行动,仿佛当他不存在似的,倒叫他有几分好奇了。不过他并没有直接走到赵夜阑面前去,而是去和翰林院的几位学士寒暄,往后他们就要在翰林院任职了。余光中,他一直在观察赵夜阑,对方一直在拨弄糕点,闲适地饮茶。学士带着他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同僚,待介绍到赵夜阑时,赵夜阑才抬起头来,冲他微微一笑:“恭喜王公子高中状元,往后请多指教。”很是敷衍,王桂生愣了一下,有种说不清的情绪萦绕在心头,又纠结要不要客套一番。翰林院其他人见了,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旁观,毕竟王桂生此前所作的文章,可是含沙射影地辱骂过赵夜阑之党,往后翰林院可热闹了。阮弦怕这二人气氛尴尬,主动站起来和王桂生谈话,风趣幽默地介绍了一下翰林院的事务,王桂生淡淡一笑,对他心生好感。里面的高官们也注意到了赵夜阑,原本还万人之上的权臣此时坐在最外围,还要给新科进士赔笑脸的情形,让
他们看得大为畅快,窃窃私语将他里里外外嘲笑了个遍。偏偏燕明庭耳力好,眼神逐渐幽暗,一言不发地盯着这些人,连皇上唤他都没听见。直到何翠章推了下他,他才回过神,听见皇上问道:“燕将军,春猎一事劳烦你了。”“没事,不过是小事一桩。”燕明庭回道。赵暄见他一个人坐在位子上喝闷酒,身旁没有旁的人,又看向坐在最外面的赵夜阑,先入为主地认为这二人关系不和,轻轻一笑,给燕明庭赏赐了一壶玉露琼浆,以示皇恩。酒过三巡,皇上和皇后先行离开。臣子们也有些微醺,三五成团地喝着酒。燕明庭提起两壶酒,走到对面的桌边去,那几个人云里雾里地看着他。他憨厚一笑:“几位大人,不知可否赏个脸,与我喝上几杯?”那几人已然喝得头昏脑涨,可又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只好与他继续喝,谁知道燕明庭不停给他们斟酒,笑道:“在下回京不久,往后还需要各位多加照拂,这可是皇上赏的好酒,我先干为敬。”几人推脱不及,三两下就被他灌得不知姓什么了,纷纷跑出宴会厅外呕吐。燕明庭望着他们的背影,冷哼一声,随即和赵夜阑撞上了视线,赵夜阑抛了个疑问的眼神,他没有回答,重新坐回去,坐在位子上一直盯着他。赵夜阑不明所以,打算等回去后再细细盘问,他环顾一圈,目光在某个方向停顿一瞬,然后起身往外走去。“赵大人,你要去哪?”阮弦问道。“出恭。”赵夜阑不紧不慢地走着,身后却被人撞了一下,是行色匆匆的阚川。“阚大人如此匆忙,是要做什么?”赵夜阑问。阚川直视着他,回道:“不过是贪杯,想去纾解纾解罢了。”赵夜阑颔首,似是讥讽道:“阚大人如今正得皇上青睐,与你以酒会友的人想必不少,只是要小心贪杯误事啊。”阚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事?”两人对视片刻,赵夜阑正欲说话,忽然瞥见燕明庭从转弯处走了过来,便没有再搭理他,而是径直走向燕明庭:“你怎么来了?”“我怕你遇到酒鬼遭欺负了。”燕明庭一身酒气地说着,目光直直扫向阚川。阚川冷笑一声,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我看你才是最大的酒鬼。”赵夜阑皱起眉头,拖着他往宴会厅走去。“你不是要出恭吗?”“不出了。”燕明庭打了个酒嗝,跟在他身后,好半天才说出一句:“憋着对身体不好。”“......”赵夜阑没理会他,想了想,问起了另一件事,低声道:“你方才和那几个老家伙喝什么酒呢?要和他们走近?”燕明庭道:“不是,就是觉得他们有点烦人,话多得很。”赵夜阑忽然停下来,似乎猜到了是什么缘故,那群人往日在朝堂就爱弹劾他,当面背后都是奚落的话语。他回头看着燕明庭,压低声音说:“不用管这
些老家伙。”“你不生气?”“有什么好气的,他们做不出什么政绩,就只能逞逞口舌之快罢了。”“闲言碎语的,听着不舒服。”燕明庭冷哼一声。赵夜阑寒声道:“没什么好不舒服的,若是真惹恼了我,他们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了,一群等死的老东西罢了。”“嘘。”燕明庭忽然捂住他的嘴,带着他纵身一跃,跳进了旁边的树木丛中,躲在暗处,“有人。”赵夜阑警醒地按下挡在面前的树叶,巡视一圈,瞥见由远及近的两道身影,一男一女,看穿着是一名宫女和六品官员。那官员小声跟宫女吩咐了一点事,随后又调起了情,叽叽咕咕地说着没羞没臊的话,眼见着马上就要亲上了。“......”赵夜阑极度无语,扭头看向燕明庭,却见燕明庭揶揄地看着自己,抬手将他头上的一片叶子取下来。赵夜阑愣了一下,旋即冲那边使了个眼色。燕明庭点点头,捡起地上的石子,隔空一扔,砸中了官员的脑袋。“谁呀?”官员先是惊恐地喊了一声,随后带着人慌里慌张地离开了。赵夜阑站起身拍拍衣裳:“偷鸡摸狗的听别人墙角,亏你也做得出来。”“我听脚步声鬼鬼祟祟的,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谁知道他们是来说骚话的。”燕明庭无奈地笑了笑。“也不算毫无收获,别让他把风光抢了。”那官员安排宫女的事,便是在春猎之日,将皇上引到一个设好的方位去,他好带人去装模作样装装英雄,如此拙劣的戏码。“放心吧,我负责猎场一事,还能让他钻了空子不成?”两人都没有往宴会厅走去,一同走到门外,赵夜阑问:“你也要回去?”“这么晚了,不回去做什么,我又没几个熟识要喝酒的,不像你,有那么多小白脸一起喝酒。”燕明庭说着风凉话,突然挨了一脚。”“少贫嘴,李津羽在那边,你去试探试探。”赵夜阑压低声音,下巴冲东南方向抬了一下。“怎么试探?”“你打了李遇程,向他道歉去,看他作何反应。”燕明庭颔首,待他坐上轿子后,才转过身,笑脸相迎地走到李津羽面前,拱手道:“李大人,在下燕明庭,方才就想与你喝上一杯,奈何脱不开身,还望见谅。”“无妨,燕将军年少有为,应酬多是正常。”李津羽面善地笑了笑。“说起来,我还想向李大人道个歉。上次在酒楼喝多了酒,做事鲁莽,把李公子殴打了一顿,事后后悔不已......”李津羽笑道:“这我还要多谢将军呢,若不是你把他吊起来,我怕是一直寻不到这逆子了。现如今他老老实实呆在府里,不知道多听话呢。”燕明庭和他相视一笑,闲聊几句后,就骑上马回去,先一步到达将军府。“他什么反应?”赵夜阑进门后,一边洗手一边问道。燕明庭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赵夜阑沉吟片刻
,擦着手:“这老狐狸装得倒挺像,看来只是打一顿还不能让他有所行动。”“那要怎么样?把李遇程杀了?”燕明庭问。“你敢吗?”赵夜阑侧头看他。“我只是觉得觉得不至于,李遇程虽然纨绔了些,可本性不坏,何况我又差点成了他姐夫,怎么能......”燕明庭忽然住了嘴,意味深长地看向赵夜阑,却见他神色如常地擦着手,没有一点没有拈酸吃醋的样子,心里莫名有几分失落。“杀他没用,浪费功夫罢了。我说过,是人就会有弱点。李津羽的弱点是李遇程,而李遇程的弱点......”赵夜阑慢条斯理地将帕子放下,扯了扯嘴角,眼里却没有笑意,“那可太多了。”燕明庭凝视他半晌,琢磨道:“是人都会有弱点......那你的弱点是什么?”赵夜阑挑眉:“我没有弱点。”“不可能。”燕明庭忽然拔剑放在自己脖子上,“你不说,信不信我自刎给你看?”赵夜阑抬手:“动作请麻利点。”“......”燕明庭丧气,有时觉得赵夜阑是喜欢他的,可有时又觉得对方压根没有心。赵夜阑坐下歇了会,正欲去洗漱,却被燕明庭拉了起来。“你做什么?”“跑步。”“今天都这么晚了,还要去跑步?!”“贵在坚持。”燕明庭不由分说地带着他去了院里。“等等,之前不是商量好的,你还得答应我一件事吗?”赵夜阑说。“嗯,你想好什么事了?”“我要你答应我,以后不许拉我锻炼。”“......不行。”赵夜阑没料到他居然拒绝,讥讽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话不算话。”“对,我就是真小人,你又能奈我何?”燕明庭理不直气也壮地挺胸叉腰,“今晚你必须继续锻炼。”“......”看来这家伙是打定主意要耍赖了。赵夜阑无法,只能被拖着去跑步。半圈后,他就有气无力地靠在梁柱上,大口喘着气。燕明庭返回来,站在他面前,为防止他逃跑,一只手撑在外侧,沉默地看着他。赵夜阑无力地抬起头,都没什么力气去骂他了,只能用眼神谴责他的无赖行为。燕明庭望着他的眼睛,错开视线,伸手将他被风吹到脸颊边的发丝抚好,然后转身往屋内走去,叹了口气:“好了,今晚就到这吧。”赵夜阑侧头,看着他慢慢消失在回廊内,扶着栏杆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吹了会晚风才回房。三日后,便是春猎了。这三天燕明庭每天早出晚归,两人鲜少能碰到面,赵夜阑也难得清净几天。这天早上,他换上一身轻便的衣裳,和燕明庭一起出发。几名副将都守候在门外,跟着他们一道去,骑着马围在轿子周围。钟越红又换回了武装,兴致勃勃地扬言要猎一头豹子。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想要的猎物,赵夜阑随口问燕明庭:“你想要猎什么?”“没想
好,看有什么吧。”燕明庭低头擦拭着剑。赵夜阑本想提醒他这是以皇室为主的春猎,叫他不要大出风头,可是看着他英气勃发的侧脸,和外面一群跃跃欲试的武将,终究是没出说口。大不了,让皇上折点面子就是了。“你这几日怎么了?”赵夜阑问道。燕明庭疑惑地看向他:“我怎么了?”“你不对劲。”赵夜阑自然察觉出他这几日的怪异,沉默寡言了不少,看起来比往日成熟稳重了些,但就是莫名的......不习惯。“我哪里不对劲?”燕明庭又问。赵夜阑见他不肯说,也懒得再细问,一路沉默。到达猎场后,一行人往里面走去,此处乃圈禁起来的皇家狩猎场,平日仅供皇室子弟进入,只有春秋猎才会让文武百官一起进行。营地离进口不远,一进入便是枝繁叶茂的山林,里面放养了无数猎物。走了一会,旁边的林丛间忽然一阵响动,嗖地一下向这边冲过来。赵夜阑惊呼一声,心惊胆战抓住了燕明庭,吓得直往他身前挤:“有东西在那边!”燕明庭垂眸,看见他双眼紧闭,恐惧得都快贴到自己身上了,嘴角疯狂上扬,而后咳嗽一声,一只手环住他的后背,安抚道:“没事,你自己瞧瞧那是什么?”赵夜阑缓缓睁开眼,抬起头往树枝上一瞧,只是一只小松鼠。周围的武将们纷纷抿嘴忍笑。“......”赵夜阑深吸一口气,复又板着脸,准备独自前行,却被燕明庭拉住了胳膊。“前路凶险,别走快了。”燕明庭给他递了个台阶,“跟着我。”赵夜阑低下头,时刻注意周围的动静,半推半就地跟着他一起走,忽然间,拉着他小臂的手往下滑了一下,握住了他的手腕。他抬眸看向对方,燕明庭冲他笑道:“你可要抓紧了,别等会被小猫小狗就吓得灵魂出窍了。”赵夜阑挣了一下,对方反而握得更紧,没脸没皮地说道:“一般人我也懒得贴身保护,也就是看你主动求助的份上,才格外照顾你一下。”赵夜阑:“......”好的,熟悉的燕明庭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