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丑媳妇要见家公

眼看着已没有时间再去精心打扮收拾了，符飒一咬牙心一横，抱着“丑媳妇见公婆”的心思同耿漳等人一道迎了出去。

在前院的花厅里，符飒见到了这位在旌都城中暗暗稳定着朝中乃至整个西汋局势却并不显山露水的东阳郡王。

年逾五旬的东阳郡王剑眉风目鼻正唇薄，有着与其年龄并不相当的俊朗挺拔。即便只是身着常服，一身玄色衣衫下仍是难掩其修长的身形，而发间的紫金玉冠和腰间的紫色佩玉遥相呼应，令他整个人看起来儒雅华贵。

难怪晋凉会长成如此颠倒众生的模样，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面对众人的行礼，东阳郡王难掩惊异之色，径直走了过去，扶起了耿漳。

“飞翎将军快请起身，大家也都免礼吧。”

耿漳这才站起来，与这位阔别了三十载的王爷对视。

“老朽如今一介草民，早已不是当年的飞翎将军，实在不敢当王爷如此称呼。”耿漳的话语中饱含着几许苦涩和感慨。

东阳郡王语滞一下，心知耿漳说的是实情。

当年为了平息先皇震怒，镇南大将军霍青云上书称自己与飞翎将军耿漳不和，逼走了他，请求先皇予以责罚。

先皇念在霍将军的劳苦功高上，并未过多计较，只是褫夺了耿漳的封号与官职，又罚了霍青云的俸禄，此事便算了了。

如今的耿漳，确实已并无官职在身。

然而，已清楚了事情来龙去脉的东阳郡王更是明白，当日的耿漳此举全是为了保全霍府的清誉，无论从道义亦或是人情，他做的都没有错。

因此，在已然更换了一朝天子的此刻，东阳郡王仍旧愿以将军之名称呼这位功勋累累的老将。

“当年先皇也只是在内廷下了一道口谕，并未颁布圣旨，且当日在场之人并无本王，是以本王这里，你仍是战功彪炳的飞翎将军。”

东阳郡王的这番话出口后，愣住的不仅是耿漳，还有符飒和晋凉。

耿漳在短暂的失神之后，也并不打算就这个问题与东阳郡王过多争论，因此只是抱拳再施一礼之后，主宾便一同先落座了。

冯嬷嬷没让下人进来，亲自来为众人倒了茶后，便退出去了。

“想必这位就是凉儿提到过的符姑娘吧？”东阳郡王落座后，竟然首先将目光落在了挨着耿漳的符飒身上。

符飒心里一惊，原本淡去的紧张感又蔓延上来。

“见过王爷，小女正是符飒。”

因为并不清楚晋凉同东阳郡王都说了什么，符飒此刻也拿不定自己该以什么态度来觐见这位或许未来会成为自己公公的王爷，故而选择了最为寻常保守的自我介绍。

东阳郡王含笑看着她道：“听闻符姑娘在云城的生意场上纵横捭阖，独力闯出一片天下来，如今一见符姑娘竟与本王想象中大不相同，这般柔弱的女子竟有如此才干，实在是令本王刮目相看。”

原本以为是个眼角眉梢都透着精明的女子，如今一见，却真正应了那句“人不可貌相”。

眼前的女子，虽是目光清冽专注，望之便知心志坚定，但全身却并无散发着“生人勿近”的距离感，更没有左右逢源的世故感，反而是极为真诚，令人很难将她与熟知远交近攻善于借梯登天的形象联系起来。

符飒窘迫感更强了，垂着头道：“王爷谬赞，符飒愧不敢当。”

这个晋凉，究竟都跟东阳郡王说了些什么？

所幸，东阳郡王的注意力并未长久地停留在符飒身上，继而便转向了窦玉娇与霍浅羽。

在面对霍浅羽时，他神色中的激动尤为明显，看得出来他几乎要站起来的，最终还是克制了一下，坐了回去。

“你真的是浅羽？”言语间，东阳郡王的手指都有些微微颤抖了，

得到了霍浅羽的肯定回答后，东阳郡王显然有些悲喜交加一般，连连点头道：“好，好！霍将军若是泉下有知，知道霍家后继有人，也定然会得几许安慰的！”

说着，他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感怀道：“说起来，你当年还是被先皇指了婚，是订过娃娃亲的，若非霍府出事，你如今或许已和……”

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东阳郡王马上改了口，道：“这些年，苦了你了。”

霍浅羽虽明白东阳郡王话没说完，却也并不关心他口中那个与自己被指了婚的人是谁。既然是被先皇指了婚的，必然身份也非寻常百姓家，可当日霍府遭难时，那家人不是一样没有出现？

况且如今物去人非沧海沧田，她早已不再是霍家那个大小姐，又怎么可能还守着那个灭了霍府的皇家指下的婚约抱有漪念呢？

坐在最下侧的几个孩子依次便是学文、学蓝和以落。

东阳郡王眼睛一一扫过几个孩子，目光中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符飒自来到这个时代这个国度以来，从未觉得内心有过这般紧张，这紧张不是面对滔天权势时的怯意，更多的是因为害怕失去晋凉而格外小心的在意。

她早已暗自下定决心，倘若东阳郡王表现出一丝容不得这些孩子的模样，她便会重新考虑与晋凉的关系。

她不会妄图通过二人合理斗争而赢取一方强势父母的妥协，因为她很清楚，这个时代并非是可以同身份高出自己数倍的长辈说理的。

身为皇族中人的晋凉，婚事本就身不由己，若是东阳郡王不愿从中斡旋，只怕他将来也逃不过被指婚的命运，更毋论是东阳郡王反对了。

然而，符飒仔细观察了一阵，却丝毫未能从东阳郡王眼睛中发现他对于几个孩子有排斥厌烦的情绪，相反地，他还不厌其烦地一一问过了几个孩子的姓名年龄和读书情况，甚至在问到以落时，还带着十分喜爱的语气就着她手里拿着的九连环与她探讨了一番。

直到符飒让几个孩子先回后院去玩，东阳郡王才恢复了原本的矜贵模样。

“霍将军一生许国满门忠烈，不想将近暮年却遭奸佞陷害，本王恬为皇室，享尽将军护佑，当日将军府倾塌之时，本王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那种遗憾本王终身不能释怀……”

东阳郡王一句话出口，霍浅羽的眼圈便红了。

耿漳垂下了头，低低地“唉”了一声，似有万山自责齐齐涌上来，使得他下意识又要去怀中掏烟袋。

而窦玉娇，除了向东阳郡王行礼之外，自始至终都一言未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