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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伊丽莎白

回到酒店后,蒋珑终于见到了他此行该见的人。

沈善比起弟弟沈良沉稳得多。沈家虽然做家具多年,在鸿元那些贵价家具上确实有短板,将所有的货都收下不是不可以,只是再多考量考量也没坏处。

他干脆利落的开口。

“我收一半的货,够了吗?剩下的得再看看情况。”

这个结果出乎蒋珑的意料,已经绰绰有余够他去周旋了。

攀谈中两人心知肚明,鸿元这件事沈家只管张嘴,要多少咬下去就行了。只不过搭了线牵了桥,以后有的是路要一起走。

鸿元被退的货,沈善先收了一半。

见蒋珑不到两星期就把近亿的退货销了出去,老客们坐不住了。原先只是卖蒋联柏的情面,给年轻人一个下马威,不想最后可能鸡飞蛋打,忙不失迭往鸿元去。

谁知办公室只有古崇康一个愣子应付来人。

几人在一起叹息,蒋珑这个刺头今天飞北边,明天飞南边,就是故意不露面。如今鸿元在刺头手里,蒋联柏说的是话不是物也不是钱,再这么下去,那些货迟一件都要不来。

经历多次拜访,要足了面子,鸿元终于还又从沈善那里拿回了一些货交代了老客。

得知结果的蒋联柏吃瘪,不仅人情丢了还损了面子,不自在了一阵子。倒是蒋珑愈加得意。

事情摆平不久,沈善就领人大张旗鼓的来到了鸿元与蒋珑谈合作,要做一个融和高端木材和新式风格的自有轻奢家具品牌,一个造一个卖。

合作是不是现在才谈的其实不重要,关键是现在来谈。这一仗蒋珑打得好不爽快,不仅找到不少好的资源,还卖乖在蒋元生面前刷够了好感。

***

芮阳是什么?芮阳是个宝贝呀。

拾意的办公室里,蒋珑拿着几页喜欢的设计图,递过去。

“看看,喜不喜欢?喜欢也给你整一套?”

“我不爱。”芮阳躺在沙发上,看着手里的图,简洁轻巧的小家具,确实好看,只单在某些部位使用黄花梨、紫檀、酸枝等贵价材料或是繁复精巧的工艺。好比是点缀在首饰上的宝石。有的东西并其实并没有什么价值,只是不多不少的一点给人触到了他们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的梦。

“你看这张小桌,下面这一块板就用沉香,写字看书的时候静心凝神。”

蒋珑又拿出一张图,芮阳接过一看忍俊不禁,多瞥了蒋珑一眼。这个倒是参差,画的人既没有美术底子也没有设计的才能,不过讲出来怕是要遭眼前这位大作者腹诽的。

“你干脆拿沉香劈一张桌子算了。”芮阳调侃。

“好啊。”

蒋珑撅嘴抬眉,双眼鼓出来跟铃铛似的。

“顺便烧了也好。”

“你要我帮你浇汽油还是点火。”

“那么认真干嘛?”

“我什么时候有不认真过?我送你的东西你都不稀罕。其他女人会高兴的事,在你这就像丢进了浆糊。难得哄你高兴,烧就烧了。”

芮阳扭身装作想要休息。暗自里,她神情不快,对于自己无法感受到寻常人的情感而生气。

蒋珑先是凑过去,又折到桌后坐下,盯着芮阳的背影,转着桌上的玻璃杯。他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小娘们,只是怎么感觉还是和自己不亲近啊。

当他得到的比想象中更多,比原本以为的更加轻松,他就更加欣喜。欲望随着这种欣喜变得越来越庞大,成为食而不饱的怪物,他很饿,这种饥饿包含着时而闪现的对芮阳的占有欲。

而芮阳总是让他受饿。

这叫他想起在上沪的最后一天,芮阳说要去看音乐剧,自己虽然不感兴趣还是陪着去了。

一个叫伊丽莎白的女人,总叫他想起英国,而不是奥地利或者匈牙利,更不会想到阿尔卑斯山。

派头装的在足,蒋珑还是不懂这出德奥音乐剧,一曲结束身边尽是呼啦啦掌声,这拍来拍去手掌都发麻了吧。无聊之际,他转头看向身边的人,只见黑暗中芮阳的脸上有点点星光,她哭了。

***

芮阳心里有闷气,反而越躺越难受,索性又起身。蒋珑看她脸上一副委屈的样子,遮住半边脸轻笑。

“睡不着?”

“是啊。”

“要走了?”

“待着也没事。最近挺闲的。”

芮阳整理衣摆,蒋元生最近恐怕是顾虑到蒋联柏的情绪,故意冷落着蒋珑这边,顺带这阵子也不见她了,只剩固定和蒋钦见几次面,做着无聊的知心姐姐。

“爷爷没找你?”

“没啊。哪那么多事。”

蒋珑哼了一声,蒋元生想要两碗水端平的想法他也能够想明白,不过明白是一回事,心里的感觉又是另一回事。

明明事是蒋联柏挑起来的,如今自己解决了,还要顾及挑事者的脸面,多少是有点吃了死苍蝇的感觉。

都是命啊。谁让自己头上没有老子,蒋联柏下面还有一个小子,不然这碗砸他脸上都行。

“别不高兴,一时的。“

芮阳劝他。

“我的名字不就是叫不高兴吗?”蒋珑开口,“那你这么闲,陪陪我。”

“不要。”

“啧,能不能换另一种更干脆利落的说法?”

“怎么说?”

“好。”

“算了吧,回家练琴也比对着你强。”

“练琴?一闪一闪亮晶晶。你屋里没钢琴哦。”蒋珑心情不错,还唱了一句。

“小提琴。”

“你有那玩意?”

“前些天几百块钱网购的。小时候学过,重新捡起来也不难。”

“怎么这么寒酸,这还是我蒋珑的女人吗?”他调侃。

“打住,你这句话不中听。”

“那有时间给爷爷表演一段。”

“先练练吧。之前和蒋钦约好合两首曲子。”

蒋珑的笑容消失,“那几百块钱也够了。”

这人真像孩子似的,芮阳伸手去捋他耳后的头发。

“别孩子气。”

蒋珑板着脸。不说几年后,蒋钦那小子现在就够讨厌的了。眼下他明显被冷落,芮阳不专心哄自己,还尽和别人搅在一起,实在是难看。

“不敢不敢。”他脸色没变,声音确是笑着的。

***

蒋珑常常口是心非,笑着的时候说的话最要当心,海边那夜过去也不算太久,芮阳以为他至少要有一段时间不会再去针对蒋钦,可她这次猜错了。

谁都没有意识到蒋珑对自己堂弟的敌意如此大,较从前除了争权夺势还多了占有欲的影响。

可蒋珑偏偏自己心里也委屈呀。明明是一个阵线的伙伴,非要跑到敌方阵营搞大融合。芮阳从来不会轻易的答应他的要求,却能够去陪着蒋钦,陪他上课,陪他练琴,为他说好话。对方要不是个未成年,是不是还顺便就完成生命的成长啦?

兔崽子在他还是个崽子的时候就要阉干净,不然那繁殖能力恐怖得跟灾难片似的。

蒋珑龇牙咧嘴,他的偏执一叶障目,自我到唯我独活。

这份火他没有发泄到芮阳身上,却发泄到了其他人身上。

***

才回到母亲那里,蒋珑斜跨在客厅的沙发上,拿出手机将心中的不忿往冯周洲身上泄。

林曼文端着才修剪过的盆景走了进来。

她先绕着蒋珑转了两圈,将盆景放在桌上,又正坐对着他。

“怎么回来啦?”

“回啦。”

蒋珑漫不经心,房虽然不是自己的,倒是有屋,偶尔回来一两次有问题吗?

“还以为你不当这是你家呢。”

林曼文语言刻薄。不过蒋珑被她刻薄惯了也有了些耐性,头也没抬就哼了一声。

母子两这种冷漠的相处早已是常态,各说各话,旁人觉得生疏尴尬,他们倒不在意。

“我前段时间找师傅给你求了一卦,说你快动婚了,明年也许就能结婚。我这边有个女孩子……”

“你别管。”

蒋珑不耐烦。

“家境不错,长相也福气,之后我帮你约见个面?”

“让你别管了。”

“人在中山那边。她家是……”

“你有完没完啊!”蒋珑甩了手机,大声打断林曼文。“我不想相亲,也不想结婚。你再给我找对象,日后可就不敢有女生嫁我了。”

“你说什么话呢?是不是还和那个芮阳在一起?”

蒋珑翻了个白眼,抱头躺下,一副任挨的模样。

“那种落魄户的女人,见着我都嫌脏眼睛。”

“跟人家稀奇你一样。”

蒋珑小声嘀咕。

林曼文没反应,继续道。

“我对你没什么要求。你要玩也可以继续玩,这世道没几个男人不在外面偷腥的。你把婚结了就行。”

“哎,你不是开我玩笑吧?有我这么个祸害就够了,还要遭你这样一个婆婆。长相福气?我们母子两别祸害人家姑娘了。就你稀奇,还要挑着条件好的祸害。”

“你结个婚也稳重些,又有对方家里帮持。”

“不是,你看我是不是就是瞎搞,特别没本事的那种人?”

蒋珑反问,他是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让林曼文意识到自己是一个独立的人,难道他这个人模狗样的有为青年,非得依仗他人了?

他不缺钱,况且再多的钱也换不了他对自己的独裁。好好的掌控干嘛分给外人七手八脚?

“你自己什么样子自己不清楚吗?成日吊儿郎当。”林曼文也不是好脾气,声音尖利了起来,指着蒋珑的脑袋。“看,头发还留得这么长。”

性格古怪也不是天生的,蒋珑的无奈也无解,他对母亲剩余不多的感情正逐步走向绝境。本该是最亲近的人却是最不理解、不相信,最看不起自己的人,数载付出的心血在她哪里恐怕只有两个字——瞎搞。

林曼文一辈子依靠惯了别人,并不认为还有其他的路可走的。蒋珑是自己的儿子,就像当时的蒋联滔,她极度依赖,又极度想要把控。

但她见过的终究只是自己的一方天地,未有青山巍峨也没有壮阔水面。

蒋珑盯着很高的房顶,外面的阳光透过玻璃成方块印在上面,都是一副副明亮的窗。芮阳说不要让女人拖累了自己,其实林曼文也是女人吧。

蒋珑起身慢慢抬眼看向目指气使的林曼文。

她紧抿双唇,傲慢的神情分明等着人来道歉服软。

“留长发而已,你儿子什么事都敢做。”

蒋珑逼近林曼文,逐渐忍不住笑了起来。就是突然之间,心里不觉得难受了,也不觉得生气,反而是非常轻松。

林曼文被他吓到,钉在沙发上惊恐的而看着陌生的儿子。

他一点也不像蒋联滔,蒋联滔不会说这样的话。

“我还会打女人。”

首次在林曼文面前撕开面具,蒋珑邪恶的又想去做弄。他根本不是只会复读敷衍她的人,不过碍于母子的角色也不能太畜生。如果丧失母亲这一身份,那么林曼文可能会像大多数的普通人一样,不对,是普通的东西。毕竟,蒋珑眼里的人不多。

不过始终是剖开肚子出来的肉。

蒋珑收回了獠牙,捡起手机。

“有件事跟你说,隔段时间我就搬出去了。我在百晟府买的房子差不多能住了。以后没人烦你,你过得更舒心些吧。”

“龙儿。”

这时林曼文后悔了。

“没事。你要是觉得一个人住着心里不舒服……”

蒋珑慢斯调理的。林曼文听着好像是有了丝曙光,眉毛都提了起来。不过很快就被打脸。

“就多找几个中老年闺蜜,耗耗时间。兴许看多了别人家的糟心事,你也就不糟心了。”

话才说完,这栋充满阳光的房子已经被冷漠抓到稀烂,可蒋珑也没想着避让,重新躺回沙发继续与冯周洲闲聊。

林曼文起初坐着没动,过了几分钟才缓过神来偷瞄蒋珑。她还是不懂自己哪里做错了,明明只是想要为儿子好,怎么突然之间就好像变得孤立无援。

她走得慢了,甚至是停了,没有跟上蒋珑的脚步,理解他的野心。

蒋珑遗传了蒋联滔和林曼文最糟糕和恶劣的性格,张狂、专横,自己可以笑着把人染黑,却不容别人对自己染指。而且他这时还太年轻,没有遭受过确实的失败,由此过分滋长了他的恶劣。

金钱并不至于使人凉薄,终归只是不同道路不能共通,才显得无情。

正如蒋珑从来不觉得自己绝情,只是不会去消耗感情。他也不像有些人,面对丑陋的面貌时过不了心里的那一关,他总是认可并且坦然的接受自己是坏人这一点,走过的路,做过的选择,从来没有后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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