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黑暗来临 第一节 最后的藍天
天空如血,大地如墨。
漆黑腐臭的大平原上,一座孤城被近百个千人队团团包围着。
城墙很高,高得令人绝望。
不过,在被上百台投石机轰了近一个月后,城墙表面坑坑洼洼,其中一处已经塌了三分之一,两侧的箭楼也跨了半边。
围城的队伍正向缺口处聚集。四个千人队顶着盾牌、扛着土袋,冒着暴雨般的矢石和滚木冲向城墙,扔下土袋便离开。土袋填平了濠沟,又在城墙下堆积,渐渐形成一个斜坡。后来的士兵便踏着这个斜坡继续加高它。
高高的城墙上,挤满青面獠牙的怪兽,一群全身赤裸的人类在它们中间擅抖着。
怪兽将人类一个个押到城垛前,砍去头颅,举起无头的躯干,让颈血喷在城墙上。一名高大奇丑的巫师,身上披满污红的布条,胸前挂着人类婴儿头骨做的串珠,举着法杖,念着咒语。城墙吸收着血液,似乎在慢慢愈合。
一个衣着整齐的人类,站在一只巨兽身边,说:“大王,奴才对您无限忠诚、敬仰。"巨兽用闷雷般的声音道:“何时完工?"那人道:“在他们的攻城坡完成之前就可以完工。"
一个怪兽过来:“大王,血不够了,把这些人也杀了吧!"
巨兽问那个人类:“你怎么看?"
那人道:“他们已时刻准备着为大王奉献生命,那是他们无上的荣光。"
巨兽点点头,刚要说什么,正在缺口处安装一块巨大斜板的人类俘虏中,有一个人突然叫道:“弟兄们!我们的大军马上要攻城了!我们不能再……”
话未说完,一支箭穿过他的脑袋,那人身体一歪,摔了下去。
他感到头部剧痛,身体虚浮,嘴里不禁发出一声长长的惨叫!当身体撞到地面时,他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耳边是吵人的闹铃声……
20xx年,世界人口超过百亿。
5月3日,周二。
中国南方,山城市,初夏。
一年中大多数时候被雾霾笼罩的山城,今天却十分晴朗。
天很蓝,蓝得让人眼晕;云很白,白得令人怀疑。
午后的郊区,一座小山上,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躲在山顶一块大石后面抽烟,一个胖子坐在石头上把风。他虽身材矮小,但此时人在山巅,居高临下,俯视大地,令他产生一种“山高我为峰,四海皆掌控"的感觉。
山脚下是他们的学校,附近是大片因干旱而长势愁人的农作物。在没有农田和公路的地方,高矮不一的陈旧建筑占满了每一寸土地。近处是居民区,远处是密集的工厂,比树还多的烟囱日夜不停地向天空喷着各种颜色的烟。奇怪的是,虽然风和往日一样从那边吹来,但却闻不到什么臭味。
山左有一个透明的大罩子,正在阳光下闪烁着白光,那是离此地十几公里的山城市区。透明罩子下住着几十万城里人,街道又干净又整齐,空气都是滤过的,甚至可以调节温度和降雨,胖子最大的希望就是长大后能去那里打工。
罩子周围有很多被郊区人打烂的洞,胖子曾经和同学钻进去玩,但没走多远就被警察抓住了。虽然回来挨了处分,但作为曾经“进去过"的人,他在同伴中的地位有所提高。
抽烟的学生们都很高兴,一是天气好,二是今天这里居然没有其他人,否则可能要打上一架才能占领这块风水宝地。
“枭,要不要来几口?"一个同学问。
胖子摇摇头。另一个同学笑道:“人家练气功的,不抽烟。"
“就是知道他不抽你才问的吧?假惺惺的。"
一阵清风拂过,坐在高处的矮胖子顿感心旷神怡,正在思维飞扬之际,山下传来钟声。
他向躲在石头下的同学喊道:“上课了上课了,走了。"
积水街肉店的老板徐老三刚送走一个快递,顺便站在门口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街上的人大多数都脱了口罩,脸上露出少见的愉悦。
老三看着头顶的一线天,想着自己上一次见到这么蓝的天是什么时候?一会觉得天蓝得有些刺眼,便垂下目光,见一个少年沿小街飞快地跑过来,顺口叫道:“喂,皮球,滚那么快干嘛?"话音刚落,少年已从店门口一闪而过。旁边卖快餐的李老四笑道:“上学快迟到了呗!"
一语未竟,就听前面咔嚓一声,接着是捡破烂的王婆婆叫道:“哎呀你这兔崽子!"少年头也不回地说:“谁叫你把垃圾堆在路中间!"
“你才是垃圾!你全家都是垃圾!箍恁娘的!"王婆指着少年的背影大骂!
少年远远回骂道:“你个老不死没人要的老逼!"
王婆气得跳起脚来,对着少年的背影一顿咒骂:“野崽!活不到十八岁!死全家!"
隔壁餐馆的李老四笑道:“反正你都要踩扁的啰,他帮你踩了你省老事喽。"
“草他马的,这个没娘教的!"王婆只顾骂,没鸟他。
一个全身赛车服的青年开着一辆锃亮的摩托,载着一个漂亮姑娘慢慢驶过脏乱狭窄的小街,引擎发出低沉的呜呜声。两人不时小声耳语,姑娘说:“这些郊区的人真是,到处乱扔垃圾,还在用这些不环保的东西。"青年笑笑:“穷人嘛,也没这么多讲究。"“你喜欢来这种地方逛?"“见识一下嘛,你不喜欢咱回去吧?"“来都来了,就看看咯。"
前方传来一阵叫骂声,随即一个少年冲出小巷,匆匆看了两人一眼,飞快地从他们身边跑过。
青年笑道:“这小孩跑得挺快。"
姑娘道:“郊区的人都能跑。这里的人没规矩的,你开慢点。"
拐了个弯,车被王婆堆在路中的杂物挡住,只得停下来。李老四见两个显然是城里来的年轻人,就招呼道:“帅哥、美女,饿了么?来吃点东西不?"两人摇头摆手,一边找路想绕过王婆和她的破烂,一边东张西望。
几个衣着陈旧的年轻人从另一条小巷匆匆走来,不用李老四招呼,围着张桌子坐下,其中一个说了声:“老三样!"李老四道:“好勒!"边开火边问:“怎么样,通关没?"几个人灰头土脸没说话。隔了一阵,其中一人把口罩搓成一团扔在桌上,说:“我快没钱了,得去打打工。"其余几个人神情疲惫,只是点点头。
李老四指着一张海报道:“现在嘞,能赚到钱的都有财团支持,或者是有天赋的。像你们,赚到点饭钱就可以喽,不要想太多,知道不?"海报上的一个帅哥,全身游戏装备,身后一个美女,神彩飞扬地看着他们。
少年跑过一个锈迹斑斑的铁门,门边一个扔满快餐盒的垃圾桶,门前满地烟头。紧锁的门后,一个满脸胡茬的中年人正看着一屋子沉迷游戏的男女老少,不时把头伸向身边装着铁栏的小窗口张望。见少年跑过来,猛然起身叫道:“喂!皮球,你买了游戏舱啦?"少年转身倒跑几步,得意地点点头,然后转身加速跑开。中年人摇摇头心道:“难怪昨晚没来玩。"
这时,又有两个人从另一个街口出现,向游戏屋匆匆走来。中年男人警惕地看着。两人走近了,挥挥手叫声:“老六。"董老六问:“谁介绍的?"“哨子。"董老六按下开关,门弹开了,两人进来关上门小声道:“有两个便衣在后面。"老六立即把窗子关上,按了另一个钮,门口灯牌便出现:“停业整顿中"几个字。
很快,两个高大的男人来到门口,看看灯牌,一个人弯腰捡起门口一颗烟头嗅了嗅,冷笑一声,抬腿踹向铁门。呯呯的踢门声中,屋内的老六迅速在键盘上打出一行字:“有警察,速下线,从后门走。"
很快,一个个游戏舱盖打开,躺在里面玩游戏的人纷纷坐起,在老六的指挥下,从后门溜了出去。
街道上人不算多,两边都是破旧的小高楼,这个时候人们要么在上班,不上班的多半在家里或游戏室里玩游戏。少年从小巷跑到大街,呼吸已经有些急促,一双磨损严重、已经变灰的白球鞋,绕过各种水洼、煤灰、烂菜堆,直冲向远处的一所学校。
离开阴暗脏乱的住宅区,眼前豁然一亮,大道两侧的护路林和农田,在灿烂的阳光下发出悦目的绿光,让少年心里一阵畅快。但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卷起的尘土和废气,以及路边一堆堆爬满苍蝇的垃圾,在阳光下发出腐烂的味道,又让正在喘气的他感到不爽,不由得放慢了脚步。一只苍蝇从垃圾中飞过来,嗡嗡地企图在他脸上降落,他厌恶地甩了一巴掌,将苍蝇凌空打飞。
“钟求,好久没来我这喔!"一个声音叫道。
这个叫钟求的少年侧目看了看,路边一个小咖啡店,一个戴白帽,脖子上挂着口罩,腰间系着白围裙的青年侍应在门口看着他微笑。
对侍应摇了摇头,钟求脚步又慢了几分,一个倩影浮现脑海,一段往事涌上心头。
那年小店刚开张,他和她放学路过,他对她潇洒地一摆头:“进去喝一杯?"她含笑答应了。于是,他们成了小店的第一批客人。做生意的人通常都会记得他们的第一位客人,特别是出手大方的第一位客人。而钟求也在此留下了极美好的回忆。
分别一年多了,她在城里还好吗?还记得我吗?会不会偶尔也想到我?
回头见学校的大门正缓缓合上,钟求一个激灵,猛然加快脚步。狂奔百米,以极快的速度从正在变窄的门缝里穿了过去,心里暗道:好险!侧目一看,负责登记迟到学生的教导主任正皱着眉看他,主任身后的保安大叔笑道:“别停!快跑!教室也要关门了!"
留田三中,山城市郊区一所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中学。
学校座北朝南,背靠小山,一幢方方正正的六层教学楼依山而建,由下至上是初一到高三六个年级。楼中央一条宽大的楼梯将它分成两部份,每层东西各有三间教室,共十八间。楼前有一条五十米跑道,再往前就是操场。操场西侧是主 席台,主要功能是集会时听校长瞎扯,有时表演一些节目。主 席台南北两侧的矮房是体操房和体育器材室;操场东侧是食堂、球场和宿舍,四四方方的高墙将校园包得严严实实,让逃学的难度堪比越狱。
此刻操场上人很多,也许呆会儿要开会,一些师生在往主 席台上搬东西,另有几个班正准备上体育课,一片喧哗声。
钟求穿过操场,急急向教学楼跑去。他一是担心迟到,二是急着想把中午发生的事跟好友分享。
上午放学后,他沿街买了些菜回家,做好饭刚吃完,新买的游戏机送到。接着是安装、调试、付款、洗饭收拾、读游戏机说明书。说明书不知是哪个猪写的,深奥难懂又词不达意,读了一半就累得不行,平时很少午睡的他忍不住在沙发上躺了一下,居然就睡着了。
这一睡他就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他是被随机选中的、万里挑一的人,要在即将到来的末日里,带领人类走出困境。然后就和许多同样被选中的人一起,用冷兵器与各种怪物作战。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些居然是小学生和老太婆——当然很快就被淘汰了。淘汰的意思就是死了。钟求不是最后的幸存者,但当他被淘汰时,上百万被选中的人,只剩不到一万。
这个梦非常逼真,周围环境栩栩如生,身体的感觉也与平时无异,风吹过会凉爽,刀剑砍中会剧痛,吃东西会有酸甜苦辣。一起受训的也是真实的人,彼此间甚至交换过现实世界中的姓名和地址,但梦醒后忘得七七八八。
真是太奇怪了!钟求心想,如果告诉那两个家伙,他们会不会相信?如果不信,那就太郁闷了!怎么说他们才会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