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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半截龙骨3

赵雪娘刚迈过大石头,就被迎面而来的女人喊住了,这是一对夫妻,男人是村里的李秀才,考了两次举人都落榜了,今年准备考第三次。

他身边的女子是秀才娘子,镇上富家千金——金顺娘,家里开首饰铺有钱,哥哥比较争气,考上了举人。

因这些家里关系,村里人都对她极尽客气巴结讨好。

赵雪娘停住了脚步,看着金顺娘问:“顺娘,有事吗?”

金顺娘直白道:“你有多余的艾饼吗?出个价卖给我吧。”

赵雪娘有些疑惑,往常金顺娘都自己做,怎么今年要出钱买呢?

不过,她不是个喜欢深究的人,道:“家里还有一些,我回去顺道拿给你。”

金顺娘比较胖,像佛陀一样,她激动的时候,脸上肉一颤一颤晃动:“太好了,我问了很多人都不理我,这些人平时有事就奉承我,现在让他们帮点忙都不愿意。”

金顺娘掏出一根金翅珠钗,高傲地递给雪娘:“这个给你当谢礼。”

雪娘摆手拒绝道:“不用了,艾饼不值几个钱。”

说完,转身走了。

从始至终没说过话的李秀才紧绷着脸隐在阴影处,用阴翳眼神盯着走远的赵雪娘。

他身边根本没有人。

如果赵雪娘有往李秀才身上看一眼,就会看到他身上有阴气萦绕。

赵雪娘走了大概半柱香,经过一片麦地,路上仅树上挂着几个五毒灯笼,黄暗的烛光照在冷清昏暗的道路上。

与热闹的三神庙相对,这里显得的安静许多,所以她能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赵雪娘停了下来,身后人也停下脚步,影子被烛光拉长,她正好踩在那道影子上,是个男人,就站在她身后三步左右的距离,她心跳到了嗓子眼,拔腿就往前跑,手往头上一拔,将发钗捏在手里。

雪娘没注意到,她捏着的是金顺娘的金翅钗。

赵雪娘一直不敢回头,这会儿她真跑不动了,她快速转过头想确定一下身后之人到那里了。

就在她转头的瞬间,一个放大,带着蝎子面具的人,往她门面撒了迷药。

雪娘晕倒在地,手上的金钗落在地上,瞬间消失不见,她才发现自己拿的是冥钗。

黑色靴子踩在刚消失的冥钗位置。

“呔!大胆蜈蚣精,拿命来呀~”三神庙戏台上,一个头带鸡头冠的木偶摆好架势,底下操纵木偶的人嘴里咿呀唱着词。

这一出戏是《神鸡驱五毒》,戏台下的人都没仔细看戏,他们有的在交流庄家丰收情况,有的问那里有活计之类的生存问题,而聚在一起的三姑六婆在讨论这个村谁生了孩子,谁家媳妇绣工最好,谁跟谁有一腿儿之类的八卦话题。

说到这个话题,很多妇人都看向张寡妇,暗自挤兑她又勾搭汉子来迟了,其中属王翠说的最大声:“村里的风气就是被某些不知羞带坏的,放在古时候,这得浸猪笼。”

张寡妇跟鳏夫李祥有些情愫,有一次他们牵小手,被人撞破,就传出是她早就与李祥暗度陈仓,害死了李祥媳妇。

李祥和人解释,没有人听,都说他是辩解。

有时候群众根本不在意真相,他们只想站在道德顶端数落你、编排你、贬低你,以此来抬高自己。

张寡妇也不是好惹的:“哟~现在官家提倡寡妇再嫁,我和李祥坦坦荡荡在一起,可轮不到你们在背后嚼舌根。”

“再说浸猪笼也轮不到我,你家儿媳妇可公然和有妇之夫搂搂抱抱呢。”

张寡妇爆出大料,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你嘴巴被屎糊了吗?臭嘴污蔑人,不怕遭天谴吗?”王翠叉着腰骂道。

张寡妇之所以来迟,是她和毓秀阁绣娘刚从镇上回来,她们在路上看到赵雪娘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往大榕树方向去了。

天色昏暗,看不清人的面容,但能看到衣服,她早上还同雪娘借银子,认得她身上的鹅黄色衣袍。

村里就她一个人爱穿这种鹅黄色的衣袍,上面画着潦草的字,所以特别好认。

张寡妇将自己在路上见到的情形说出来,还让绣娘作证。

绣娘点头:“是真的。”

王翠气地差点站不住,她挣脱开孙玉娘扶着的手,跑到李富贵面前:“出事了,你快找村长来。”

李富贵在周围人三言两语中得知王翠的反常原因,开口道:“大约是那绣娘看错了,雪娘不是这样的人,天那么黑,认不清人很正常。”

张寡妇挑衅道:“是不是,去看看就知道了,怎么不敢去啊?”

李富贵还想说什么,村长已经被好事者找来了,吵吵闹闹地要去抓/奸。

台上戏曲还在唱,台下已空座。

浩浩荡荡地一群人往大榕树走去。

带头者提着灯笼,脚下被石头绊倒,向前踉跄一步,头磕住什么东西。

他举起灯笼一照。

一双绣花鞋在空中晃动,他顺着鞋子往上看——是赵雪娘惨白的脸。

“啊~死人啦~”

带头者吓地往回退,身后吵闹的村民,也在看到榕树上悬挂的尸体时,集体后退了两步。

“娘~”

人群中红芽想冲上前,被孙玉娘拉住。

村长指挥村民将尸体解下来,让找郎中来看是否有救。

大榕树顶,赵雪娘和一位吃着鸡腿的胖娃娃悬浮于空。

赵雪娘一脸心疼地看着哭晕在玉娘怀里的红芽,坚定地对满嘴油的胖娃娃说:“我愿意。”

胖娃娃右手将鸡骨一丢,油手在金肚兜上擦掉油渍,露出掌心两颗并排的红痣,凭空捏出一道愿符,手一松开,符纸就自燃起来,蓝色焰火让赵雪娘后退一步。

胖娃娃稚嫩地声音在雪娘耳边回荡:

“愿符引燃,契成魂散,可悔?”

没等赵雪娘回复,他又接着道:“悔也无用,符已经烧了。”

一副无赖欠揍的表情出现在他圆胖的娃娃脸上,好生违和。

赵雪娘也没想后悔,她的身体开始消散,最后看着红芽道:“不悔,红芽能平安长大就好。”

胖娃娃拿出一个龙纹袋子,将赵雪娘的灵魂吸纳进去。

手指凭空捏出召唤符,然后松开手让其飘荡悬空,说道:“白一翩,该你上场了。”

话落,燃烧的符纸里伸出一只白皙玉葱的手,放在胖娃娃头顶上,用力往下一按,胖娃娃瞬间下落,带着赵雪娘的尸身砸出一个大洞。

“鬼呀~”

这异像吓得村民四散而去。

披散着湿漉漉长发的脑袋从符咒里探出来,再接着出现的是身着中衣婀娜身姿,最后是光着的小巧脚丫。

白一翩撩开长发,对着飘上来的胖娃娃说:“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在我沐浴时召唤我。”

“这不是情况紧急吗?对不住,对不住,好姐姐,你别生气了,我帮你烘干。”胖娃娃赔笑着道歉。

胖娃娃捏诀,灵力浮动,将白一翩的头发弄干,简单披在身后,露出她如鹅蛋般带点婴儿肥的小脸,身上穿了件龙纹绣蓝褶外裙。

“哼,再有下次——”桃心型地嘴巴狠话还没说出来,就被胖娃娃斜视了一眼。

“喂,见好就收,别故意吸食我的灵力。”

灵气源源不断地从胖娃娃身上过渡到白一翩丹府中。

不趁着月鳞心怀愧疚,多吸些灵气,那不是很亏?虽然她也留不住这么多的灵气,但那句话怎么说的‘拥有过就很满足’。

白一翩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会月鳞,直接冲下去附身于赵雪娘。

在空中的月鳞学着她的模样,一跺脚一冷哼:“哼,谁不会似的。”

白一翩在深洞里睁开了双眼,她扶着腰艰难地站起来,全身骨头散架了一样,她柔声造作唤道:“月鳞哥哥,快来救我。”

月鳞凭空出现在她面前,看到她披头散发,扶腰捶肩的狼狈模样,无奈摇头说:“我不能使用灵力——”

白一翩平静地掰手指,“咔咔”地声音在深洞里特别清脆。

月鳞话头一转:“但是,赵雪娘体质特殊,我可以借点鬼魂来帮忙。”

他抬手捏诀,灵气浮动:“十里诸鬼,凡听令尔,速来帮忙。”

“你身上那件鹅黄外袍快脱了。”那上面有驱鬼的符咒,能让赵雪娘不受恶鬼夺舍。

月麟重新给她件一模一样的衣服让她穿上。

十余道鬼魂被扯进深洞。

月麟有些惊讶:“咋这么点儿鬼魂?”

鬼魂中有个熟悉的身影,她圆润的身体朝白一翩扑过来,眼睛充了血,生气地举起利爪要扇她巴掌。

“你把我相公带到哪去了?”

金顺娘的巴掌带着掌风气势汹汹落下,就要打在她脸上,白一翩侧头躲过这一巴掌,她抬手捏住金顺娘的手,嘴角带着赵雪娘标志性地温和笑容。

“秀才娘子,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金顺娘挣脱不开她的手,嘴里骂道:“贱/人,还狡辩,亏我还以为你是好人,把我最喜欢的金钗送给你,白眼狼、狐狸精……”

“你是鬼,目视有碍,我不跟你计较。”

“你才是鬼,你全家都是鬼。”金顺娘咆哮出声。

雪娘给月鳞使了个眼色,月鳞肉嘟嘟的小手一挥,镜子凭空出现在金顺娘面前,照出她现今模样。

眼窝凹陷,满眼通红,梳着漂亮的发髻,头顶百会穴却突兀地插着一根金翅钗,正是送给雪娘的那根。

金钗竟然完全没入头部只余钗头在外。

金顺娘不可置信地后退两步,她抖着嘴唇:“我,我,我……”

“对,你死了,还是被李秀才杀死的。”白一翩用温柔的声音,残忍地说出事实。

“不,不,不会的,你骗我。”金顺娘抓着金钗,轻易就拔了出来,头顶却不见血,她更加奔溃了,大喊了一声“啊~”。

她丢开金钗,捂着头躲在角落里。

嘴里只不停地念叨着:“你骗我,我不信,我不信,相公不会这么做的,不会的,不是他。”

白一翩也不跟她争辩,再给月麟使个眼色,他手往金顺娘一指。

那些被遗忘的记忆一窝蜂地涌进她脑袋,清晰地回放着当时情景:

仲夏节的前一天,金顺娘和李秀才从娘家回来,她梳洗后,将金父新打造的金翅钗拿出来让李秀才帮忙戴上,李秀才在她身后,突然捂住她的嘴巴,用力将金钗插入她头顶,待她不挣扎了,还拿首饰盒一下下将金钗打入她脑袋。

她死不瞑目地看着镜子里李秀才癫狂仇恨的双眼。

记忆回笼,让金顺娘怨念心生,脸上面目狰狞,鬼气似剑,冷冽地刺向洞里的人和鬼,月鳞捏出一个屏障,将鬼剑抵挡住。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杀我?”

白一翩捡起地上的冥钗:“想知道真相,就跟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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