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醉神仙
“醉神仙”在喝酒。
酒是歇马镇最好的“骆驼倒”,一壶足以醉倒一匹大骆驼,可他接连喝了三铜壶,还稳稳当当的坐着。
着衣穿鞋亮家当,佛祖也得靠金装。
装模作样,恰恰就是此时的他:洁白如雪的长袍,做工考究、材质上乘,腰上扎着银线编成的丝绦,脚上穿着只有“珍足坊”才能做出来的小牛皮白靴,潇洒飘逸,气度风流,可让人一打眼就觉得做作——这是西北边陲之地,又是隆冬,寒风刺骨,而他却穿着一身单衣!
衣服单薄,天气寒冷,他却没事人一样,自斟自饮,好不快活。
“小二,再来一壶!”
他把酒壶里最后一滴酒空尽,放在桌子上,朗声吩咐。
店小见这位四十多岁的大爷,虽眉清目秀,气度不凡,和蔼可亲,不笑不说话,但也绝非善茬,不是江湖中人,便在官府听差,自己自是开罪不起,犹豫再三,还是把酒送了上来,满是关切的劝说:“客官,这酒虽好,后劲极大,一壶二斤,您已三下,要是再饮,当心醉啦!”
“小二,酒不醉人,人能自醉,我如狂沙,随风而睡,多谢好意,难能可贵!”
他学着店小二的口吻对答过去,笑意盎然的接过酒壶,斟满酒杯,一饮而尽……
这时,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后前后脚走进三个人来。
来说说那为首的少年,十二三岁年纪,俊秀挺拔,气宇轩昂,一眼便知定是豪门公子。
紧随其后的是两位年龄相仿的魁梧壮汉,三十郎当岁,锦衣宽带,黑色斗篷,腰挎弯刀,满面风尘,正争先恐后的伺候主子落座,却闻听旁边有人搭话:“哎呦,你们可算是来喽!再晚一会儿,我把这第四壶能醉翻骆驼的烈酒喝完,没准还真就看不见你们了!”
“啥意思?”
红脸的大汉上下打量着端坐在凳子上的说话之人,一头雾水,沉声问道。
“嫌你们磨蹭呗!宝马良驹,竟还不如我两条腿跑得快!”
“噢!想起来了,他就是咱在路上遇见的那个会飞的人,白衣服!没错,就是他!”
那少年公子可能正处于变声期,声音细腻尖锐,跟个丫头似的抢白道。
“公子好眼力啊!一眼就把不才认出来了!”他仔细审视着少年身上穿着的银狐皮袍,赞叹道,“毛色纯正,巧夺天工,佩饰讲究,极品啊极品!”
少年并未接话,而是煞有兴致的瞅着他问:“你刚才为何会说,可能会见不到我们了呢?”
“喝醉了呗!”他打了个酒嗝,淡然一笑道,“还好没醉倒,恰好,恰好啊!”
“哪儿这么多废话?你是何人?在此相侯,可是有事?”
白脸的壮汉不耐烦的瞪着他喝问,眼似铜铃,声如洪钟,甚是吓人。
人家却懒懒的把酒杯里的酒喝完,平和的看着他,颔首笑道:“有点小事。”
“讲!”红脸大汉喝道。
“想跟你们讨件东西!”
“哦?”红脸大汉一声冷笑,“说来听听!”
他用手轻轻一指少年,坦然道:“我要他……身上的皮袍。”
哈哈……
红脸大汉歪头瞟着那人,就是一阵狂笑,目光里满是蔑视和不屑。
白脸的没笑,却比笑还可恨,耸了耸肩,嘬着牙花子,从鼻孔里喷出几个字:“你可知道咱是谁?”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轻声说道,眼中虽有醉意泛滥,目光却平和温暖。
白脸壮汉又问:“你可知道风云堡?”
风云堡仨字一出,酒馆里就是一片哗然,人们目光交错,惊愕不已,不敢出声,却不谋而合:堂堂的大漠第一堡,别说本地人了,就是整个江湖,哪个不知、谁人不晓?
他轻轻点了点头说:“知道。”
“他就是俺家小堡主的小公子!”白脸壮汉傲然道。
“风云堡的大当家是李笑风,你口中的小堡主,自然就是他弟弟李笑云了?”
“正是!”红脸大汉朗声而答。
那人抬起右手,以掌为扇,轻轻呼扇着面门,淡淡一笑:“那又如何?”
“你……”红脸大汉额头青筋暴起,断然喝道,“找死!”
死字出口,刀已出鞘,闪着幽光,劈向他的脑袋,快、狠、稳,既容不得人思索,哪儿还谈得上躲避?
“啊!”
站在那人身旁看热闹的店小二,一声惊呼,险些吓晕,就见他正在扇风的右手轻轻一挥,那刀就变戏法似的到了手中,寒光一闪,继而刺向红脸大汉的咽喉……
喉结一凉,汉子猛地把眼一闭,心中一紧:完了!
良久,却没感觉到疼,缓缓睁开眼睛,他才发现自己竟毫发未伤,而刀却已然归鞘……
看着脸色发青,呆若木鸡的同伴,白脸壮汉浑身发抖好似筛糠,惊恐的盯着那人,张大嘴巴,往外呼话:“你……你……”
“你是自己脱下来给我呢,还是让我亲自动手?”他冲那不知所以的李家公子微微一笑,“嗯?”
“士可杀不可辱!”李公子一挺胸脯,昂然道,“俺……自己来!”
酒客们大气也不敢出,静静的看着少年宽衣解带……
众目睽睽之下,李公子极不情愿的脱下银狐皮袍,怯怯的递给那人,嘱咐道:“你……可要善待它啊!它,可是北拓国国王送给我的礼物!”
“放心吧,吾定当尽心!”
他接过皮袍,对跟前的红脸大汉一乐,说道:“把斗篷给我!”
红脸大汉慌忙照做,却茫然发觉系斗篷的带子,刚才已被人家用刀刺断了,浑身一冷,匆匆掠下斗篷给了那人。
人家满意的点点头,把银狐皮袍用斗篷包好,挎在肩上,跟小二结完账,冲众人抱了抱拳,趁着酒意飘然而去……
“你……你,他是醉神仙!”
白脸壮汉这才把话说出口,憋得满头大汗,直冒热气。
“上官朗月?”红脸大汉惊呼,“你咋知道?”
“没瞅见他头顶上的弯月形银簪吗?”白脸严肃的看着他,郑重道,“再者说,除了他,谁还能让你快刀刘一招就完?”
红脸闻听,猛地一拍脑门,懊悔道:“早知是他老人家,俺何必多此一举呢?丢人啊,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