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千万只
石头有鹅蛋大小,黑褐色,在雪地上分外星目。
目光所及,乌鸦骤然飞扑,抓住石头,振翅飞向高空,呱声啼叫,飞舞徘徊,如同抓捕到了可心的食物一样。
月儿凝眉细看,沉思静想,仍不知它是何意,直至火儿嚎叫着跟随乌鸦的动作,上蹿下跳着向冰川奔去,他才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此时此刻此地,此情此景此事,让月儿豁然想起了公公的一句话:鸟兽有时候比人有办法!
“它是想像抓石头一样,把咱俩抓起来,飞上天,来越过这道不可逾越的峡谷啊!”
月儿两眼放光,佩服至极的凝视着乌鸦,赞叹,可转眼一想,又觉得绝无可能,无奈的摇头叹息道:“我跟火儿,可不是小石头啊!你……根本就做不到……”
呱……
乌鸦一声躁鸣,嘴里的石头应声而落,正砸在火儿前爪下面的一段枯枝上,差点把它吓趴下……
下来,乌鸦用嘴叼起那段两尺不到的树枝,扑棱着翅膀走到月儿跟前,放下,用金黄尖锐的鸟喙哚了哚,抓住,飞起来往他手上送……
月儿懵懂的接住,诧异的盯着乌鸦,不明就里的僵在原地,等候它接下来的举措……
火儿却看懂了似的,不停的嚎叫着往回走,边走边回头,示意月儿跟着它……
月儿虽不情愿听从一头狼的指令,但见它煞有介事的模样,只好跟上前去一探究竟。
竟然有一段小孩胳膊粗细的树枝,斜插在来路的雪地上,距阻断峡谷的冰川并不远,月儿也曾见过,只是没在意,现在被火儿奋力咬住,拼命从冰雪里往外拔……
拔出被冰雪封住的树枝,很难,月儿连忙掏出短刀,沿着冰封的地方,用力在树枝上划割出一圈深痕后,奋力一脚折断树枝,足有两臂多长,拿起来握住中间,沉甸甸的,挺结实……
月儿刚要放下,那乌鸦快速飞来,落在树枝上,抬头冲着乌云遮月般的鸦群,叫了一声,高亢而振奋……
随着一阵急促的呱呱乱叫,黑压压的一群乌鸦俯冲而来,不等月儿明白过来,已有十几只纷纷落在了树枝两端,用爪子紧紧抓住,扇动翅膀,就要起飞……
飞起来,要带动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单凭十几只乌鸦,简直是白日做梦,难于登天!
天外有天,鸦外有鸦,不止几百,而是上千……
千万只乌鸦黑云盖顶一样压来,秩序井然,层次分明,重重叠叠,互不相妨,组织得当……
当抓住树枝的那些乌鸦,拍翅欲飞却不能时,后到的就把一只爪子让它们叼住,自己再衔住后来的同伴的爪子,以此类推,接二连三,顺次衔接,振翅奋飞,直冲天际……
“火儿!”
月儿见此情形,大致明了它们的意图,又惊又喜,疾呼火儿过来一齐“飞走”……
火儿一声长啸,弓腰使劲,后腿用力,腾跃而起,张嘴咬住月儿手边的树枝,四肢分展把他抱住,因为紧张,甚是使力,把月儿搂得直咬牙……
呼呼风声从众鸦翅下传出,在峡谷里回荡,好似龙腾虎跃,又如万马奔腾,令天地动容,让山河逊色,一时间,岁月驻足,时光停滞,山峡里只剩下一件事,就是奋飞!
飞起来啦!
在千万只乌鸦齐心协力的奋力振翅中,终于,他们离开雪地,缓缓升上了夜空……
空谷幽深,月色皎洁,鸦群森森,落羽纷纷,人狼飞腾,如梦是真。
真是难以想象,却又如此轻而易举,让在半空中飞行的月儿,如同喝了段青竹酿制的“百果露”酒,朦朦胧胧的如梦如幻,唯一清楚的就是紧紧握住树枝的双手,在隐隐发酸,阵阵发麻,有些力不从心,却又不敢放松丝毫……
毫无疑问,是火儿帮了他大忙——“要不是你用力抱着我往上带,分散了体重,我可能还真就撑不到落地”,月儿扭头看着火儿拼命叼住树枝的嘴角,隐隐有鲜血渗出,心中充满感激,嘴上却说:“火儿,一定要挺住!”
呱……
一声鸦叫响起,呱呱,上百声鸣叫相随,突兀且凌乱。
月儿知道,这叫声是那些不曾加入到群体里来的乌鸦发出的,很可能是发现了什么情况,慌忙四下张望,夜色清朗,月光飒爽,并无异常,正要收回目光,这才猛然发觉,他们正从鬼见愁上方徐徐飞过,垂头下望,那阻挡通路的冰障雪碍,就在脚底下,月光里,映射着高不可攀的傲气……
气得月儿直想破口大骂,正欲开口,就听见一阵狂笑声,从冰川另一侧传来,中气十足,穿云过山,豪气不减:“鬼见愁啊鬼见愁,一次雪崩断两头,一头拦着小毛孩,一头挡住仨老猴!”
“小毛孩,仨老侯?”
月儿听得直想笑,略一琢磨,却又觉得此人话里有话,音外有音,一定不是无的放矢,却又不敢应承,生怕惊了鸦群,把自己给扔下去……
越过冰峰,又飞少许,伴着纷杂的啼叫,鸦群开始缓缓降落……
落地,月儿还未站稳,群鸦已飞散离去,连道谢的机会都没给他留,却落下了一地散羽,半空哀鸣……
鸣叫声声,月色清清,山峦跌宕,峡谷嗡嗡……
月儿紧紧攥着树枝,看着嘴角滴答流血的火儿,再瞅瞅落在它背上的乌鸦,鼻子发酸,心滚烫,泪水滚滚而出,不是他不听公公的话“男儿,就算流泪,也得淌在心里”,而是当目光碰触到乌鸦因为劳累而瑟瑟发抖的身躯,以及金黄的喙缘上泛滥的血色时,实在没忍住!
火儿摇头,抖毛,撩尾巴,一阵忙活后,才兴奋至极的仰天望月,一声长啸,要把心中的憋屈一次吼出来似的。
随着它的嚎叫,乌鸦也嘶哑的叫了一声,用嘴碰碰火儿的后背,拍打翅膀,向月光中的鸦群追去……
火儿见状,撒腿就追,发疯一样嗷嗷长嚎,令月儿原本就止不住的泪水,更是肆意狂流开来……
“来来来!”
高吭悦耳的打招呼声,从峡谷口的一棵大雪松后传来:“小家伙,你可是从天而来?”
月儿一惊,慌忙擦干眼泪,循声望去……
就见一位白衣飘飘的仙风道骨之人,从树后闪现,款步走过来,脸上堆满慈蔼的笑容,目光炯炯的打量着月儿,上下左右,来回往复,认认真真的看了个仔仔细细……
直把月儿给看得浑身发冷,四肢无力,哪儿哪儿都不舒服,就像被人用羽毛在心尖上划拉一样,撩拨得你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张开嘴巴,却不知说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