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不死不屈

回到别院破旧的小屋中，外面的天色已经微亮，大殿上的晨钟响了三下，眼下已近卯时一刻，这一夜属实折腾不轻。

比起石洞内的燥热肮脏，清晨的寺院笼罩在缥缈的云雾之中，晨风微凉，远处的天边交界处橘色的光芒若隐若现，想必是太阳要出来了。

脱下脚上被霜露沾湿的绣鞋和身上早已被撕碎变得破破烂烂的衣裙，没有休息的打算，慕涵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粉色衣裙，浅浅地梳洗了一下，便踱步走到了那座被封闭起来的悬崖旁边，静静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日出。

看着远方浓重的黑云下忽明忽暗的天空，她的心中百感交集。

凤卿尘要找的黄金此刻要么已经被熔掉了，要么已经通过石道转移走了，藏匿在此处的可能性不大，既然他们会在此地做皮肉生意，那就说明他们对经费的需求十分旺盛，那钱的用处是什么呢？锻造兵器还是豢养死士，但是也花不了那么一大笔钱。

在她看来，此地的勾当只是冰山一角，价值庞大的黄金就算惹人眼热，一般的人也不会将脑筋动到它的身上，毕竟那是护卫边疆所用的军费，朝中内斗的人就算再傻也不会自掘坟墓。

所以在这件事中一定会有朝中官员与和回纥人内外勾结，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凤卿尘的命吗？可就算他死了，太后，皇帝同样掌权，朝中格局只是由原来的分庭抗礼变为一家独大罢了，也断不会自取灭亡被人轻易谋反啊。除非他们有什么一石二鸟的计策，妄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若是如此的话，那小皇帝和太后的手可就未必干净了。

天边橘红色的太阳从漆黑的云层中露出了半边通亮的身子，炽热的光芒驱散了四周沉寂的黑暗。

她回头看向别院的方向，自从刚才回来后，顾南衣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可是自己刚才去时，房间内人影全无，不知所踪。

其实刚才在禁地，石洞发生过的事情，对于他所了解的一切她都并不惊奇。在石洞中的情绪真真假假，因为她早就猜到了顾南衣的本事与能力，相比自己莽撞地到处试探，将任务交给他，借助他的力量才是上上之举。

况且此事一举数得，不但省时省力，因着顾南衣轩辕的身份，且不说有人探路保护，就算一朝事发，也可祸水东引，将矛头引向轩辕从而为王爷争取一些机会和时间。

更重要的是，她怀疑此事与轩辕皇朝有关。

回纥作为一个边陲小国，年年岁供，季季问安，怎么可能有实力和勇气去构陷比它强大那么多的中原国家，除非背后有人撑腰，有人在后面默默地资助扶持，这才让它有了熊心豹子胆，把主意打到了凤国身上。

也或许两国早已达成交易，所以回纥这些蠢东西成了别人手里锋利的剑，自以为好处多多，其实这天下哪有什么忠诚的朋友与伙伴，不过是熙熙攘攘，终为利来，攘攘熙熙，皆为利往而已。

想到这儿，慕涵毫不担心，因为她相信这点小事凤卿尘会处理得很好，唯一让她担忧的是这群人真正的目的与顾南衣隐藏的身份，又或者说，他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他在石洞中的表现太奇怪了，一丝害怕与警惕之情都没有，除了对环境的了如指掌外，闲庭信步般的情态也十分惹人怀疑，除非他断定这些人不会伤害他，那这也偏偏说明了他在他们中的地位之高是无法想象的。

按照他的说法，这种见不得人的秘密交易已经持续了很久，可他来菩提寺的时间不过数日，就算有人帮忙，也不可能在毫不惹人注目的情况下将洞内所有的通道与情况了解的一清二楚。可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甚至连梁文定的旧事都了如指掌，慕涵不由得怀疑他早就在暗中调查了自己的身世背景，甚至监控了自己的一举一动。

就在她心烦意乱，神思不安之时，远处的太阳早已圆满地挂在湛蓝的天上，白云悠悠，大雁盘旋。

褪去了青涩外皮的太阳此刻变成了正常的金色，耀眼地悬挂在离慕涵很近的地方。相比夏日灼热的温度，眼前的它亲近却不炽热，光芒耀眼而滚烫。金黄色的光芒渡在她白皙紧致的脸庞上，周身温暖亲和，那是光芒的力量。

在它的照耀下，远处青翠的树木笼罩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看上去宁静安详，山间的翠色总是比都城的要晚一些，长久一些，哪怕是秋季，耳边依旧能听见草丛中蛐蛐的吵闹声，那声音聒噪而鲜活将她从虚渺的神思中拉了回来。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沉重急速，不是顾南衣来了，反应过来的慕涵飞快转身，同时握紧了袖中银针，做好了防备偷袭，随时动手的准备。

却没想到一回头看见了一个俊俏清瘦，眉清目秀的小和尚。

那小和尚不过十五六岁，头上同样光秃锃亮，不过即便没有头发也掩盖不住他的俊秀清和。

鼻子不大却高挺，下巴处干净光洁没有胡须，眉毛细长浓密，眼眸清澈惊慌。不过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双瞳居然是深棕色色的，像极了晶莹剔透的水晶，脆弱易碎，惹人怜惜。不像寻常少年般高大，他瘦小又纤弱，像极了慕涵从前在无人林捡到的一只美丽又可怜的波斯猫。

许是因为年纪小的缘故，只是剃头，并未受戒。

察觉到少年眼中的惊慌，慕涵刚想上前一步仔细询问，不想小和尚发觉她的动作，一个灵活的转身便飞快地跑掉了。

看见他藏在身后的篮子，慕涵不敢轻易呼喊，怕给他引来麻烦，因此只是暗暗记住少年的样子，打算有机会时在一探究竟。

看着满天生机盎然的景色，慕涵不忍观赏也无心观赏，谁能想到原本最是清净安逸的寺院下方却是最肮脏浑浊的所在，或许是黎明来临前的黑暗最为致命，掩藏在罪恶下的真相最是冰冷无情。

再娇艳美丽的玫瑰，一旦染上鲜血与罪恶，都会变得诡异残酷，也许撕下谎言的外衣后，人们会接受不了赤裸裸的真相。

可是没办法。

那就是真相。

慕涵看着高飞的大雁，想到自己与顾南衣或许也会有真相分明，劳燕分飞的一天，她为自己的欺骗和利用感到抱歉。

不过虽有遗憾，并无后悔。

这条路是自己选的，那么无论多难，需要牺牲多少，都是自己心甘情愿。

有时本就别无选择。

为了心中的目标，便一定要藏好不为人知的软弱。

这场战争，注定单枪匹马。

万物苟且而活，身虽薄，心却劲，不死便不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