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 ： 练剑

日落没有尽头，几人聊了半天，终究陷入沉默。

他们各怀心事，一路向西，遥望无尽落日苍穹。

无颜不再是以前单纯的无颜，她看着匿蝶，回忆着一脸庄严的天帝，那张满是威严在洛离却又是另外一副甜蜜景象。

他会杀人吗？

不一定！

但诛杀大妖，对神仙来说，基本等同于替天行道。

等等！

她开始思考，为什么神仙诛杀妖魔，都是不需要思考的事情呢？

问题一旦产生，得不到回答，她便陷入迷惑，脑海里回荡着一些问题。

从来如此，便对吗？

为什么六界，始终纷争不断，为什么人和神仙，可以和平共处，甚至由凡人，将神仙高高崇拜。

神人一体，所有人类，都潜意识认为，自己未来，自己的后代，都是神仙的传人，或者说，当他们踏上修仙之路，内心是毫无纠结与犹豫。

这一切，都仿佛是天定的一般，不需要思考，不需要怀疑。

但是今天，无颜看着无忧，她知道，她必须要推翻这个理论。

只有达到理论与行动逻辑一致，她的内心，才能达到平和。

望着血色残阳，她喃喃低语：

“人仙妖，为什么不能和平共处呢？”

朱雀挥动着翅膀，听到这话，吓了一跳，几个人也跟着一起，颠簸了一下。

无忧一听，觉得师姐浑身仿佛渡上了金光，她放下屠刀，马上就要立地成佛了。

介于自己半人半妖，为了加强师姐的意志，她紧接着附和：

“就是就是，人也是动物，人修炼，吸收天地灵气，说起来，跟妖怪也没什么区别，如果非要找个区别，那就是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

她从小没人管，稍微大一点就接触网络，慢慢发现，人们根本不介意什么动物不动物，人和动物，区别不大，人和猪的相似度还有九十多。

到了修仙界，人就把人类修士飞升后单称呼仙界，把动物修炼后称为妖怪，多少有些过分了。

毕竟，她可是看白娘子与许仙长大的，人这种动物，差别很大，有些人能喜欢上蛇，有些人能喜欢上狐狸，有些人能喜欢大猩猩，搞出艾滋病。

人类，根本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讲究，表面上衣冠楚楚，背地里混乱得像垃圾车。

为什么一定要贬低妖怪呢？

把妖怪当成外星人，把跟妖怪谈恋爱，改成更外星人谈恋爱，瞬间高大上。

她看着无颜，觉得半人半妖的自己，其实也挺酷的，就是手里也没个像样的武器，她把破魂箭拿出来擦了又擦，试图用复制符再复制几个出来。

但是很遗憾，复制符只能复制法阵，这种实物，是复制不了的。

无颜没有她脑海里那么多的想法，她知识面有限，也没见识过太多离谱的东西。

但是她从小生长在山野外，对花草树木，飞禽走兽，都有一种天然的亲近。

也许，在人类诞生之前，这些鸟兽鱼虫，早就存在这个世界了。

人类修炼成神，却反过来，瞧不起皇天后土孕育出的生灵了。

这无止境的杀戮，千万年来，留的都是大地母亲的血泪。

她目光坚毅的对无忧说道：

“不，大家都是一个母亲，大家都是天生地养的，不管是人，还是妖，还是魔，说到底，大家都是因为创世神的创造才产生的。”

“我们是同一个世界的生灵，又怎么可能，有理由和借口去残杀别人，哪里有什么正义，哪里有什么公平，修炼从一开始，就是在夺取大地母亲的力量罢了。”

她在恍惚间，感觉自己大彻大悟，她想要将自己埋在土里，感受万物共同生长的韵律。

“无忧，修炼是没有尽头的，不管神人妖魔，大家只不过是方法不一样，所用的手段不一样，我再也不觉得，修士，就高别人一等，而你，也不必因为自己是半妖，就感到害怕。”

“我不会伤害你，这天下，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以任何理由来伤害你。”

她亮晶晶的眼睛温柔的看着无忧，看得那小小的人儿，心都要化了。

师姐是如此认真。

如此笃定。

坚强了太久，无忧瞬间被触动，她感觉天地之间，自己终于有了十足的靠山。

她本来只是站在自己半妖的立场，试图混淆师姐之前的认知，让她能够接纳自己。

但她没想到，师姐为了接纳她，竟然把整个六界都接纳了。

事情怪在怪在，她也觉得师姐说得挺有道理的。

从宇宙大爆炸开始，大家都是光的孩子，都是能量的孩子，都是物质的孩子。

客观的物体不可能有正邪之分。

就像刀，没有正义的刀，也没有邪恶的刀，刀就是刀。

“师姐！”

她握住无颜的手，两个人默契的笑了。

师妹就是师妹，她是人也好，是妖也好，是半妖也好。

她既不代表正义，也不代表邪恶，她就是她自己。

“无忧，我教你练剑吧！”

她唤出霜降，站在朱雀背上，就要给无忧传授无情剑法。

无忧一骨碌爬了起来：

“师姐，我没剑。”

无颜坚定说道：

“你肯定会有的，神剑派的人，一定会有剑的。”

“那好吧，你等着，我那个录影符出来录上，万一忘了，还可以再拿出来看。”

无颜微笑着注视着她，才见面不久，她就在为别离做准备。

都怪自己！

她有些惭愧，当年抛下无忧飞升实在是罪恶。

“不用，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师姐？”

无颜抱着霜降，迎风直立，仙人妖魔，不过是别人的划分，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别人管，也不愿意让别人管。

为什么渡劫后，就一定要去仙界？

为什么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跟他在一起？

这天地间，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规矩。

人类一代代遵照各种规矩兢兢业业的活了一代又一代，时间在人类身上仿佛是凝固的一般。

这样的人生，并没有什么意义。

她想去多看看这个世界，而不是，一直在别人的规则的局促不安。

“管他什么神仙妖魔，随便他们怎么称呼，我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师姐说得对！”

两个人兴高采烈的耍起了无情剑法，无忧没有剑，拿着那破魂箭比划。

匿蝶瞧了他们一眼，便移开目光，不再窥视。

人妖和平共处。

果真是临真大帝转世说得出的话。

他无声冷笑，当年临真大帝在妖界修炼的时候，也是这般天真无邪。

但是六界只见的隔阂，怎么可能会被轻易打破。

无颜终究是不了解妖，她要是了解妖，只会想快点把他们都杀了。

就算仙界想要和平，妖魔，也不会答应。

他们可以死，可以败，就是不能接受和平。

肆虐人间，摧毁，破坏，把整个世界的灵气吞并，是所有妖魔，骨子里埋藏的欲望。

杀戮，恐惧，邪恶，掠夺，妖就是妖，他们，不会因为人类的仁慈而改变。

他静静的看着身旁的两个女修练剑。

世界不可能一直这么和谐，他不知道，那个叫真玄子的道士懂多少。

无忧不管怎么练，都突破不了御气阶段，因为身体里的妖魂，不允许她吸收太多灵力。

这具身体，灵气充裕则妖魂灭，妖气旺盛则人魂消。

这是天帝玩的好把戏，也是绝对不能让无忧知道的秘密。

这个总是嘻嘻哈哈的小色胚不知道，其实她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可以活了。

不过这样也好。

看着无忧开心的样子，他忍不住转过了头。

逃之夭夭，灼灼其华。

那天真烂漫的笑容，灼伤了他的眼睛。

朱雀听了他的话，一门心思的往妖界飞，等到了妖界，也许有个两三日，那个叫无忧的女孩子，就再也不会醒来。

而他，则会从这具具体里，破茧成蝶。

无忧学了一会便累了，躺在了朱雀厚实的羽毛上。

无颜靠着她坐下，拿出手帕，擦拭霜降。

······

啪的一声。

天帝愤怒的拍在桌上，整个大殿的神仙，都吓得一哆嗦。

天帝向来内敛，很少发这么大的火。

只见他阴沉着一张脸，乌云密布，说不出的可怕。

他沉默半晌，又是一声轻叹，伸手指了指师明阳，骂道：

“明阳真君，财神，几天了，半点消息没有，你在做什么？”

他仰起头，紧接着捂住脸，仿佛在擦拭眼角流出的泪水，强忍着怒气，更咽到：

“太上真仙。”

这四个字，仿佛用尽了他积攒的所有力气，光是喊出这个名字，他即刻停顿下来，深沉低头，再次捂住脸。

喉结微微一动，下一秒，又是那张及其威严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滔天的悲伤都似乎被那张庄严的方脸压了下去，他缓缓说道：

“太上真仙被人杀了，就在今天，在我们脚下，连同洛影城几万的凡人，一起被杀了，连一丝丝残魂都没有留下。”

说到残魂，他声音略微颤抖了一下，仿佛这两个字里，有他无尽的悲痛。

紧接着，那眼睛里泛出了泪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怀疑，他质问到：

“降霜仙子平日与你关系最好，但她诛杀太上真仙，是不争的事实。”

他坐直身体，居高临下的望着师明阳，冷冷说道：

“要不是你给降霜仙子那么多法力，她也不可能杀得了太上真仙···”

这一个小小的停顿，师明阳的心脏都要从嗓子里跳了出来。

他确实给无颜不少，但那也是因为仙界缺少人手，但是谁能想到，她会一下子发了疯，突然把太上真仙杀了。

本来天帝派他去捉拿无颜，他就不愿意，一直拖着没做。

今天天帝在大殿上公然宣称他给无颜多分了法力，摆明是要治他的罪。

太上真仙是怎么死的他不知道，但是自己再不做点什么，很可能下一个去世的就是自己了。

他一步站出来，解释道：

“天帝，降霜仙子的能力有目共睹，各界事物分派给她，也是经过你的同意，至于她为什么要刺杀太上真仙，我觉得还有疑问。”

天帝嘴角不可查的笑了一瞬。

这师明阳，还想着跟自己打马虎眼，真是年轻。

“明阳啊，你这是，在怀疑我？”

一滴冷汗从额头冒出，师明阳僵硬的扯开嘴角，笑道：

“没有，天帝，我只是担心，降霜仙子连太上真仙都杀得了，我是害怕，她会不会连我也杀了。”

天帝一下子也笑了出来，假意安慰：

“明阳啊，太上不在，以后天界，还得多考你了，你不用担心，我给你找了两个帮手，祝香神女，太华真人，他们俩，会帮你的。”

他别有深意的着，将一男一女，指给了师明阳。

师明阳顿时觉得头大，只怕这两人不是来帮他，而是来帮他上路的。

平时老说没人没人，太上真仙一死，立刻能找到两个实力不俗的真仙。

他现在，真的觉得很心慌。

他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降霜仙子啊，你最好能跑得远远的，下一次见面，怕是没法把酒言欢，只能刀刃相向了。

别无他法，他只得硬着头皮，带着天兵天将，还有两个监工，下凡寻找无颜的踪迹。

师明阳，飞升前，家里时代经商，他是个生意人，对风险，有着极其敏锐的感知。

这个世界，有问题，有很大的问题。

所有的一切，都太诡异了。

这样的世界，是不适合发财的。

他知道，自己必须损失点什么，才能度过这次的难关。

匿蝶不敢从神剑派回妖界，怕有天兵天将在那边把守，因而，选择了一条及其危险而隐蔽的路。

黄泉！

鬼界的缝隙里，有通往其他界的小路，他要从这里，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妖界。

无颜第一次来鬼界，也不敢多看，虽然还是边缘地带，但缕缕续续的鬼差，摇着铃铛，身后跟着一排整整齐齐的鬼魂。

妖冶的彼岸花，开了一路，像红色的路灯一般，将雾气蒙蒙的鬼界，承托得更加恐怖。

无忧向来胆子大，恐怖屋冒险屋鬼屋早就统统玩了个遍，还能在玩完后打上一个一点都不恐怖的差评。

这一次，真正来到鬼界，她不由得屏住呼吸，让那些鬼魂，从自己面前路过，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过来！”

匿蝶化作一只蓝色小蝴蝶，给二人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