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查访缘由
钱袋里就几块碎银子,吴钰也没放在心上,出门用的银两他都是贴身放着的。
只不过那小孩又黑又瘦,浑身上下破破烂烂的,汴梁城里哪怕有乞丐,也比他看起来体面多了,吴钰一时不忍,就把钱袋子送人了。
刘娥不好说那小孩说不定就是为了骗他的钱,不过那点钱对他们来说就是九牛一毛,也没放在心上。
第二天,几人走在街上,赵元侃不动声色地观察冷清的街道上的行人,突然一个小乞丐小乞丐冲了出来,一把抱住了刘娥。
“刘娥姐姐,救救我!”
一股馊臭扑鼻而来,刘娥还没看清是谁,抱着她的人一溜烟躲到了身后。
后面咚咚咚追着一群人,个个凶神恶煞,手里拿着棍棒,看到有人碍事,阴沉沉地道:“少管闲事,这小兔崽子偷了我们的东西,把人交出来!”
“刘姐姐,他们会把我打死的,你救救我,救救我啊!”
伸手把乱糟糟的头发扒开,刘娥才发现少年是自己认识的人:“虎子,你怎么会在这!”
“呜呜呜……刘姐姐,快帮帮我,我不想死。”
虎子躲在刘娥身后,死命拽着她的衣服不放手,黑漆漆的脸蛋皱成一团。
“臭娘们,你活腻了,敢管老子的事!”
看两人相识,那群人中有人怒骂,拎着棍子就要打上来。
不用赵元侃吩咐,吴钰三两下就把几个大汉打得嗷嗷叫唤。
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吴钰面带笑意,轻轻吐出一个字。
“滚!”
“你们等着,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为首的大汉色厉内荏地撂下狠话,在其他人的搀扶下七手八脚地逃走了。
路边的面摊上,虎子端着面碗狼吞虎咽,旁边已经摞了三个空碗。
“慢点吃。”刘娥看他噎
得直翻白眼,连忙递了一碗清水过去,“虎子,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叔叔怎么不管你?”
虎子家和刘娥是一个村的,他家祖上三代都是茶农,靠着虎子爹一手种茶的好手艺,家里日子还算宽裕,虎子还是村里少有的能上学堂的孩子,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刘娥离开前有大半个月没见过他,没想到再见之时,曾经虎头虎脑的小孩竟沦落到乞讨为生。
低头吃饭的虎子小声抽噎起来,进而嚎啕大哭。
“阿爹,被人抓走了……呜哇哇哇……”
在刘娥的一再追问下,虎子断断续续把事情说了个清楚。
虎子爹是个老实本分的种茶人,一家人都靠着他的手艺吃饭。
自榷茶令实施以来,茶园由榷场统一管理,茶农统称园户,附近茶园的王启就是最大的园户,虎子爹就是在他手底下干活。
可是近几年来园户越种茶越穷,连他们的工钱都付不出,虎子娘又病了,连药钱都拿不出来。
眼看一家人入不敷出,虎子爹只好铤而走险偷了茶园的茶叶去卖,东窗事发后被榷场的人抓走了,生死不明。
虎子娘没了看病的钱,没多久就走了,虎子没人管,只能沦落街头行乞。
后来他听说只要有钱就能把他爹赎回来,才打上了街上行人的主意,结果一不小心惹上了街头恶霸,也是情急之下发现了街上的刘娥才跑出来向她求助的。
说着不好意思的偷瞄了吴钰一眼,别别扭扭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
脏兮兮的小手捧着半新不旧的钱袋,虽然跟了虎子一天,却没有染上半点灰尘,足见手握之人的重视。
“刘姐姐,我不知道那个哥哥是你认识的人,我不是故意要偷他的东西,只是想给我爹凑银子,对不起。”
书塾里的夫子
教过他是非对错,可他还是背着夫子做了窃取他人钱财的事,现在对着认识的人,分外抬不起头,恨不得地上有个缝能一头钻进去。
“好嘛,我就说你小子看起来眼熟,原来就是昨天偷我钱袋的小孩。”
打量了半天的吴钰哈哈一笑,“既然给了你就是你的了,拿着吧。”
“谢谢哥哥,还有刘姐姐,你们都是好人。”
感受到久违的善意,虎子又忍不住哭了。
自从家里出事,他已经很久没有吃饱过了,也没人对他这么好了。
赵元侃一直静静地听着,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私贩茶叶,可不是小事,为何抓走你父亲的不是府衙而是榷场的人?”
虎子懵了,他只知道他爹犯了错就被抓走了,那分得清两者有什么不同,更何况在他眼里,榷场的人和府衙也差不多了。
赵元侃虽是笑着的,眼底却是一片清凌凌的寒意。
“吴钰,先把这小孩安顿好,我们去那位王郎君的茶园看一看。”
吴钰要带虎子回他们落脚的客栈,虎子死死粘在刘娥身边不愿意离开。
他好不容易才有一个认识的人,就像离群的小兽终于发现了同伴,而且对这几个口音迥异的外乡人,他本能的抱着戒备之心。
刘娥没有办法,只好带着他一起去拜访王启。
他们找到王家时,王启并不在家,看门的老仆说他在茶园里干活,好在茶园离王家并不远,他们总算在茶园里见到了王启。
按刘娥所说,王启的茶园足有几十里,可如今他们一看,只有几个小山包,匍匐出浅浅的起伏,碧如翡翠的茶树挤挤挨挨,宛如青绿水波,一踏进茶园,鼻尖就萦绕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茶香。
茶田里还有几个上了年纪的人在采收茶叶,其中最年轻的一个
也有四十来岁,一身赭石色衣裳,袖子挽起,在烈日下汗流浃背,鬓边白发已生,眼角的皱纹盛满了愁苦和艰辛。
这人就是王启。
“你就是王伯伯吧,多年不见,匡元都认不出你了。”赵元侃提步上前,扶起满头雾水的王启。
“你是?”看着眼前陌生的青年,王启心生警惕,周围的茶农也都若有若无地把视线落在他们身上。
“王伯伯,你不记得我了?”
说起谎来赵元侃脸不红心不跳,拉关系的话信手拈来。
“你不记得了,前几年我父亲一直从你这里购买茶叶,他最喜欢的就是你亲手炒的茶叶,只是这几年以来,你这里产出的茶叶越来越少,我们两家才渐渐没了往来。”
王启从前往来的朋友太多,一时半会儿想不起自己是否真的有过这么一家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嘴上随口应付着:“哦,那你来是…”
“如今我刚刚接手家业,父亲和我都可惜断了你这边的生意,特意让我来问问,王伯伯可是对我们给出的价钱不满意,如果匡家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你可以提,就是千万别把生意拒之门外。”
赵元侃把一个干接手家业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演绎地惟妙惟肖,满是期盼王启能恢复和他们家的合作。
王启苦笑,这哪是他有意见,而是有人不许他们有意见啊。
“我知道贤侄是好意,只是这门生意我做不了。”他无意解释,脸上的笑容也淡了。
“这是为何,伯父,小侄是带着诚意而来,请千万千万给我一个机会,这样我回去了对家父也有一个交代。”
“我家的茶叶也并非天下无双,承蒙各位看得起,上品的茶叶到处都是,你去榷货务提货的时候,多看看别家的茶叶,总有能入眼的。”
“伯父……”
王启摆摆手,转身不再理会,赵元侃还要再说什么,突然传来一声厉喝。
“你们要做什么!”
刚好回家的王小波扔下身上的背篓,冲过来拦在王启面前,年轻的面庞上恨意倾泻而出。
“我们家都已经这个样子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们拿走的还不够多吗,我告诉你们逼急了我就和你们拼了!”
此话一出,一直默默关注着这边的茶农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投过来的视线充满了敌意。
“小波!”一直平静无波的王启突然急了,伸手去捂儿子的嘴,“你在乱说什么!”
王小波瞪着一双铜铃似的大眼睛,嘴里不知道呜呜啦啦在说些什么,恶狠狠地盯着几人,好像他们几个会吃人似的。
“你给我闭嘴!”王启被这个傻儿子气得两眼发黑,又朝着赵元侃拱拱手,“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去岳丈家喝了两口酒就胡言乱语,你们别放在心上。”
察觉到茶园内众人的敌视,吴钰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赵元侃摇了摇头,心知再纠缠下去只会适得其反,顺势提出告辞:“伯父,小侄改日再来拜访。”
直到几人走出茶园,王启才放开儿子:“你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要是他们真的是榷场的人,你今天还有命在?”
“一群吃肉喝血的豺狼!”王小波呸了一口,眼睛里仇恨的光芒闪烁不定,“他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察觉到王小波的语气不对,王启心中打鼓。
“你要做什么?我告诉你,你别老跟着你岳家的那个混子学,他可不是什么老实人。你是我王家的独苗苗,出了事王家可是要断绝香火的。”
“知道了!”王小波心里存着事,不耐烦地应了一声,捡起扔在一边的背篓,一头扎进了茶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