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各方动静
等再无外人,丁侧妃长久地注视着赵元佐,觉得怎么看也看不够,摩挲着他憔悴的容颜,心中一阵阵的揪痛,靠在毫无知觉的人胸前,丁侧妃暗自垂泪。
赵元佐哪怕与太子妃感情不深,但该有的尊重和体面从没有少过,即便是丁侧妃也不敢仗着太子的宠爱和太子妃作对。
她爱这个男人至深,他神志不清丁侧妃恨不得以身替之,可被他爱重的太子妃却如此对待赵元佐,丁侧妃只为赵元佐感到不值。
“同声若鼓瑟,合韵似鸣琴,要是我们之间没有外人该多好,你那么好,太子妃为什么一点也不珍惜?”
“你怎么就变成这个模样了?快点好起来好不好?我一点都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
可惜躺在床上的人双眼紧闭,听不到她的喃喃思念。
出了东宫,李皇后又陪赵光义走了一段。
在她几番试探之下,都不能从赵光义嘴里得到不会废太子的肯定答案,便知晓决定赵光义态度的,还是赵元佐的病情,要是他永远好不了,太子之位只能易主。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她这十几年的心血都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决不能坐以待毙。
太子出事,最有力的竞争者自然是赵元僖。
李皇后已经知道他不安分,自然要把威胁扼杀。
一回仁明殿,她当即家书一封,让人送到了自己的哥哥李继隆手上,让他想办法将赵元僖委派出去。
平常人家都知道一个康健的儿子和一个疯了的儿子摆在一起该选谁,李皇后可不想现在赵元僖出现在赵光义面前展现自己的优秀。
安排好了赵元僖,李皇后又做了第二手准备。
“金城郡君快要生了吧?”想起金城郡君的肚子,李皇后打算故技重施,既然
她能养一个,就能养第二个,而且这个孩子只会比赵元佐更听话,更亲近李家。
陈内人哪里不知道李皇后在想什么,要是赵元佐真的没用了,他们可不得另外培养一位皇子,金城郡君肚子里的那个就是最好的不二人选。
“还有半月就足月了。”
“派人多照顾些。”李皇后笑得温柔,丝毫看不出心里正想着要夺人亲子的念头,“希望她这一胎是个男孩子才好。”
“娘娘放心,一定会让郡君顺顺利利地生下小皇子。”
寒月姣姣,山林深处,一簇篝火隐隐闪烁。
护卫们有的在烤着从山里抓来的猎物,有的在处理身上的伤口,赶路的马车因为目标太大,已经被半路上丢弃了,只靠两条腿赶路的一群人或多或少都带有疲色。
刘娥啃着手里烤得焦香的馒头就着没有调味料的烤肉,吃一口喝一口水囊里的泉水,却还是觉得难以下咽。
以前能有肉吃她都能高兴一整天,这才跟着赵元侃好吃好喝了多长时间啊,她就已经挑剔成这样,要是外婆知道了不得打断她的腿。
想起外婆,刘娥又拿出皮鼗开始发呆。
“殿下,你先休息一下吧。”望着两眼青黑的赵元侃,吴钰真怕他撑不下去,哪怕知道他不肯听劝,还是忍不住要提上一提。
自从得知太子出事,赵元侃归心似箭,不眠不休的赶路,可是半路阻截的人一波又一波,他们的行程无法加快,一连三天,赵元侃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再这样下去,别还没见到太子,赵元佐就倒下了。
“还有多少远的路程?”赵元侃现在一闭上眼睛,就是大哥出事的画面,怎么睡得着,只能把心思放在赶路上,才会不那么焦虑。
可是为了躲避埋伏,他
们绕了几次小路,原本几天的路程一拖再拖,再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如果不出意外,再有七八天便能进入汴京地界了。”
七八天,赵元侃在心中咀嚼这三个字,突然一拳打在了身边的树干上,几乎从牙齿缝里挤出一个名字。
“赵!元!僖!”
赵元佐出事,既得利益者是谁想都不用想,不知他用什么手段谋害了大哥,可如今他阻碍自己回京的举动却是实打实结下了仇怨,他从未有一刻如此反感那个阴险的二哥。
“尽快赶路,我要以最快的速度见到大哥。”
吴钰面露难色,在他心里,当然是以赵元侃的安全为第一位的,如此不顾安危的赶路实在不妥。
可是看着赵元侃的模样,他又说不出别的话,可真是为难死他了。
刘娥也能感受到吴钰的有如实质的愁绪。
这几天追杀越来越紧密,榷场那边看来是要不顾一切阻止他们。
看吴钰他们几个身上日渐变多的伤口就知道,派出的刺客身手越来越厉害了,甚至还牵扯到了官府。
他们几个露过面的都成了在逃的通缉犯,他们只能躲进山林里掩盖行踪,想要尽快赶回去,除非给吴钰两只翅膀。
看着他一个大老粗抓耳挠腮,刘娥都有些同情他了。
“殿下,我们刚出真州不久,如今又没有车马代步……”
囫囵听了一耳朵的刘娥突然停下了动作。
“真州,这里离长芦是不是很近?”
她记起当初那个神神叨叨的法灯和尚,不就是在长芦遇见的吗。
“我认识一个老和尚,或许他可以帮我们。”
一听到能帮到他们,赵元侃顿时有了几分精神。
本朝佛教盛行,太祖就曾亲抄《金刚经》,父皇
也对佛教十分推崇,兴建太平兴国寺及译经院,诏令梵僧入院译经,僧人的地位在本朝并不低,出家为僧不仅可以免除徭役赋税,还能拥有土地。
为了加强管理,自北魏起,历朝都设立僧籍加以登录,称为度僧。
度僧主要有试经度僧和特恩度僧两种方式,前者如举子科考要考过佛教经义方可剃度,后者由皇帝诏敕许可。
僧人凭度牒行走,连官府都不能轻易阻拦。
刘娥隐去法灯和尚为她批命的事,把如何遇见法灯师徒二人,又得他们襄助的事说了清楚,道:“那老和尚心地不错,要是请他帮忙,应该不会拒绝。”
赵元侃现在有任何机会都不会放弃,让吴钰立即收拾行装出发去找刘娥所说的山中野寺。
好在刘娥记性还不错,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曾经来过的空山寺,只是比起上一次所见,更加破败了些,要不是隐隐能窥见一点烛火,差点要被误认为无人生活的荒寺。
吴钰上前敲门。
正在大殿里做晚课的怀真早已经瞌睡连天,脑袋一点一点的手里的木鱼棰滚到香案底下去了都不知道,酣梦间听得耳边一阵阵咚咚声,还以为是师傅起来做早课了,顿时一个激灵惊醒过来,哪有师傅的影子。
“原来是梦啊……”揉了揉发麻的双腿,咚咚咚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吓了怀真一跳。
大半夜的,不会是山精鬼怪来敲门吧。
“有客来访,开不快去开门。”
被接连不断的敲门声吵醒的法灯已经披衣执灯走了出来,一看就知道怀真又在做晚课的时候睡觉。
怀真被师傅的眼神看得脸红,吐吐舌头端起油灯匆匆跑去开门。
推开沉重的大门,怀真一眼就看到了打头的刘娥,目光一亮。
“我说怀真小师傅,你开个门怎么慢腾腾的,你的腿比乌龟还要短呐?”
刘娥张嘴就打趣怀真,怀真还来不及为重逢惊喜,一张小脸又气鼓鼓地瞪着刘娥。
哼了一声,怀真翘着小嘴往里走。
刘娥也不见外,领着几人跟在后面,穿过荒芜的院子,就看见站在大殿里执灯而立的法灯,烛火下他的眉眼柔和无害,和身后佛像的表情,莫名有几分重合。
“刘小娘子,一别数月,没想到这么快又再见了。”
法灯和尚态度随和,目光又看向赵元侃,视线有一瞬间的凝固,又很快看向其他人,“诸位一路奔波辛苦了,不如稍作歇息,怀真,带几位施主去客房。”
赵元侃欲言又止,刘娥遥遥朝他比了个放心的手势,笑嘻嘻地跟在法灯后面:“大师,你算出来我们连夜来找你是有什么事吗?”
“我是和尚,不是先知,怎么会事事都了然于胸。”法灯笑笑,“我不过看几位身上都带伤,是否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需要法灯帮忙?”
“就知道你厉害,什么都瞒不过你。”
刘娥心说先给他戴顶高帽,待会就不好拒绝她的请求了,“大师既然看出来了我们有难在身,可不可以帮帮忙啊?”
说着,双手合十满脸哀求地看着法灯。
法灯看向这个仍旧面有天真的少女,唇边的笑容没有丝毫改变:“你可知你要卷入的是什么地方?”
或许在她看来,只是一次简单的求助,但在他眼中已经能够看到此后经年的起落变迁,看到无数兵不血刃的残酷斗争,看到她的天真稚嫩被一点点消磨,被权利侵蚀。
当初他为刘娥批命,不过是一种预见,现在她才是真正站在了命运的路口,然而她却还不知道选择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