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杖责受伤
夜里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冰冷的雨丝从狭窄的窗口飘进来,在地上积起一个小水洼,两黑漆漆的老鼠爬到水洼里打滚,咬成一团。
墙上的蜡烛快要烧到尽头,堆起的烛泪不堪重负的从烛台上滴落,在地面上重新凝聚成白色的疙瘩,被人践踏以后,也变成了看不清颜色的泥渣。
刘娥靠在角落里,她揉了揉咕噜噜叫个不停的肚子,原本还想在端午夜宴上常常宫里的饭菜有什么独到之处,现在却只能看两只老鼠打架。
好冷啊,这两只老鼠会不会趁她睡着的时候咬人呢?
潘娘子没事吧,韩王能不能找到传话的宫女为自己脱罪?
原来周夏平日对自己那么亲近心里也不喜欢自己,这样装着笑脸和自己相处有什么意思呢?
“来人,把刘娥给我带出来!”
天香的声音落下,就有两个人闯进来,毫不客气地把刘娥拖了出去,按在地上,外面已经站了两个手持木板的仆从。
那木板又宽又厚,落在身上,不知道有多疼。
除了天香之外,还有一个中年妇人,冷面寒霜,美目中满是鄙夷。
“一个下贱坯子,也敢对我的宝贝女儿动歪心思,不过是个玩物,也妄想能野鸡变凤凰,给我打!”
妇人是潘含玉的母亲邓氏,端午塞舟她年年都看早就不新鲜了,又加上府里有事把她绊住了,就没有和女儿一起出门,可没想到就是这么一次大意,女儿就出事了。
儿子抱着湿淋淋的潘含玉回来的时候,邓氏的眉头都要打结了,连忙叫了大夫,就怕潘含玉受凉。
果不其然,哪怕喝了一大碗姜汤,夜里潘含玉还是发起了烧,明明脸都烧红了,还一直叫着冷,药也喂不进去,昏迷中哭着喊着要找娘。
邓氏生了三个儿子才得了这么一个女儿,怀孕的时候又受了惊,不足月就产下潘含玉,所以她自幼身体不好,天气冷了热了身上都要不自在。
邓氏小心翼翼呵护着她长大,一丁点委屈都舍不得女儿受,看到潘含玉这个样子,心都碎了。
一听说潘含玉是被人推下水的,当即就坐不住了。
来的路上又听天香把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当即就在刘娥身上盖了“狐媚,不安分”的戳。
她可没什么心思等韩王去找证据,她只知道自己的女儿受了罪,那害了她的人也不能幸免。
随着木板落下,刘娥一声惨叫,就好像被刀子刮去一层皮,钝痛传遍全身,还没等她捱过这一阵痛,下一板子又落了下来。
“打,给我狠狠地打!”
刘娥叫的越惨,邓氏心中越解气。她不会要刘娥的命,但也不会让她好过,她就不信韩王还能为了一个女人来质问潘家。
“我没有害你女儿!”刘娥一字一句地说道,苍白的脸上冷汗连连,“我是被人陷害的!”
“呸,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天香开口,“当我不知道,你就是害怕娘子做了韩王妃失宠,故意要害她的!你也不照照镜子,连我们娘子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无耻小人,只敢用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我没有,没有……”
“还要嘴硬,给我使劲打,我看她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随着一声声的闷响,薄薄的夏衫也被鲜血染透,邓氏嫌恶地捂住鼻子,远远地退开。
不知道被打了多少下,连痛觉都开始变得迟钝,可刘娥一直坚持自己没有害人。
她不明白,难道她身份底下就一定是坏人吗,为什么他们都不相信自己的话,一个个都用那种
看脏东西的眼神看自己,他们又是什么好人。
打杀起人来,还不是眼都不眨一下。
坚持不下去的刘娥终于晕了过去,却还是不松口承认自己推过潘含玉。
天香看了一眼鲜血淋漓的刘娥,皱眉道:“夫人,再打人没了不好向韩王交差啊?”
她虽然看不起刘娥,可也不想因为这种事害得潘含玉落得一个恶毒的名声。
“等天一亮就把人送回去吧。”
替女儿出了一口气,邓氏总算是心气顺了,回了院子打算休息了,却发现本该歇下的丈夫还在挑灯夜读。
“你怎么还不休息,别误了明天的早朝。”
邓氏脱掉外衣,嫌弃地让人拿去丢掉,总觉得身上都染上了那个狐媚子的血腥味,脏的很。
坐在床边,婢女打来热水为她脱去鞋袜洗脚,潘美看了一眼老妻:“出了气,心情好点了没?”
女儿的事他也听说了,不过这种女人家争风吃醋的事他不好出面,只交由邓氏处理,邓氏一出门他就知道枕边人是干什么去了,特意等着她回来。
“你也别太过分了,玉儿不是没事吗,小惩大诫就够了。”
潘美知道妻子对女儿的宝贝程度,要他说潘家的女儿不能养的那么娇气,偏偏说不过妻子,每次一提起这事就要吵架。
就连几个儿子都被母亲耳提面命地养成了无理由纵容妹妹的性子,潘美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邓氏脸色一垮:“什么叫玉儿没事,她是你的女儿,你这个当爹的怎么一点都不心疼?”
“我听皇上的意思,是有意把玉儿指给三皇子,你现在把三皇子得罪狠了,将来他让玉儿受委屈了怎么办?”
在邓氏眼里,赵元侃就是个宠妾灭妻的,怎么会愿意把女儿嫁过去。
“不行,咱们玉儿不稀罕这门亲事,谁爱嫁谁嫁。”
“倘若陛下下旨,你敢抗旨。”潘美白了邓氏一眼,“出了气就把人送回去吧,别多生事端。”
武将的地位是一日不如一日,随着兵权被一步步收拢,他们这些老臣的日子也开始不好过了。
几个儿子到还好,就是女儿娇滴滴的不得不让潘美多为她打算。
潘含玉如果真的成了王妃,哪怕将来潘家没落,她也能靠着王府过得轻松。
邓氏不知潘美的打算,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
她还想着要为女儿挑一个老实本分的夫婿,以后有潘家压着,才不敢欺负女儿,那王府人多事杂,根本就不是好去处。
看邓氏怎么说都不通,潘美也恼了,摔了书道:“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没事就好好教教玉儿掌家之事,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邓氏这才收声。
迷迷糊糊间,刘娥感到有人在挪动自己,然后是断断续续的哭声,只是她眼皮沉得厉害,身上也忽冷忽热,一时听不出是谁在哭。
不久之后,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敷在身上,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她终于能沉沉睡去。
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熟悉枕头挤在眼前,艰难地扭个头,细春靠在床尾的柱子上睡得正香,刘娥咳嗽了两声,声音就像是破败的风箱里吹出来的,又哑又粗。
细春脑袋一点,惊醒过来,发现刘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娘子,你醒啦!”
“水……”
壶里备着温水,细春赶紧倒了一杯过来,怕刘娥动作太大挣开伤口,用勺子小口小口地喂她。
喝过水,喉咙总算不那么难受了。
“娘子伤在背上,大夫来看过了,说你这段时间要静养,你要做什么开口吩
咐我去就好了。厨房里热着鸡丝粥,我端来给娘子吃一点吧。”
刘娥应了一声,细春赶紧叫人送了一盅粥上来,软烂的白粥里掺着细碎的鸡丝,撒了一小把葱花,香气逼人。
吃了大半以后,刘娥没了胃口,蔫蔫地趴在床上。
细春看得心疼,找来了一把团扇,轻轻地扇着:“娘子休息会吧,睡过去就不疼了。”
刘娥又睡了过去,直到暮色沉沉,才醒过来,就听到细春在和什么人说话。
因为伤在背后,刘娥不便穿衣,帷帐是放下来,两人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她分辨不出是谁。
没过多久,细春走了进来,撩开纱帐看到刘娥醒了。
“娘子醒了,身上可有不舒服的地方。”细春拿了件薄纱盖在刘娥身上,笑着说,“韩王忧心娘子,让人送了冰块过来。”
刘娥这才发现屋里多了个冰鼎,原以为屋里凉爽下来了是因为过了正午,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韩王可有说什么?”
“韩王说让娘子安心养伤。娘子不知道,你一身是伤地被送回来的时候,韩王的表情有多难看,他还说一定要找出陷害娘子的人呢。”
细春才不相信刘娥会害人,说不定就是潘家的那个娘子故意陷害,心肠恶毒得很,都快把刘娘子打得去了半条命,这样的人要是做了韩王妃,那才可怕呢。
“对了,紫蝉刚刚来过了。”细春事无巨细地和刘娥说着话,“周娘子很担心你,让紫蝉送来了伤药,还说等你好些了再来看你。”
等她好些?
刘娥冷笑,怕是心虚了:“把她送来的东西都扔了,以后不管她再送什么来都不许收!”
啊?
怎么受了回伤,刘娘子和周娘子就闹翻了,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