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箭伤之耻
李觉这个老东西,竟然敢和他作对,赵元僖怨毒的神色一闪而过,当即想到一定是赵元侃鼓动,才会有今天这一幕。
赵光义看到呈上来的种种,果真大怒。
榷场中饱私囊,受损的是国库的利益,他怎么能不生气,但现在更为重要的北伐之事,考虑了片刻,赵光义按下不表,只等北伐过后,再派人清查。
看了一眼赵元僖,赵光义说:“如今辽敌在前,当以大事为重,这件事等过后再议。”
为此次北伐,赵光义准备多年,决不允许有任何事打乱他的计划,目光落在右腿之上,赵光义眸色暗沉。
高粱河那一夜的种种浮现在眼前,耶律休哥那张脸阴魂不散,伤口似乎又开始疼痛起来,不由握紧了自己的拳头,戾气横生。
李觉还要进言,赵光义已经沉下脸。
内侍看他表情不虞,连忙宣布退朝。
“三弟真是好手段啊。” 赵元僖追上赵元侃。
最近为了粮草之事,赵元侃也有了上朝的资格,赵元僖本想井水不犯河水度过这一段时间,可赵元侃却不想好好相处,让人来揭他的老底。
“比不得二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实在令小弟佩服。”
赵元侃也不再忍耐,赵元僖的手都伸到韩王府来了,他再忍气吞声,岂不是无能。
赵元僖道:“多谢三弟夸奖,三弟可要小心了,说不定哪天狂风暴雨可就要伤人了。”
“多谢二哥提醒,小弟一定注意,让那些无根之水早日流尽。”
赵元僖哼笑了两声,大步走了。
众臣退下之后,赵光义阴沉着脸一步步走回了寝殿。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似乎经过精心的考量,脚步落地时有一瞬的停顿,内侍一路都低着头,所以没有看到。
“让王得一来见我。”
王得一来的时候,内外的侍从都已经退了下去,屋中只有赵光义身边的蜡烛还在燃着,他躺在床上,脸色有些难看。
“陛下。”王得一恭敬地行礼。
“药带来了吗?”赵光义的语气里带着深深的疲惫,还有一丝压抑的痛楚。
“陛下放心,臣都准备好了。”
赵光义哼了一声,王得一才敢上前,掀起赵光义的衣裳下摆,一股淡淡的腥臭味飘了出来,在他右腿上包扎着厚厚的纱布,隐隐能看到青黑的药汁渗透出来。
王得一皱眉:“陛下的伤需要静养,如此劳心劳力,伤口只会越来越难恢复。”
“你不是有祖传的金疮药吗?治不好我的伤,要你何用?”
伤口又在作痛,赵光义的心情也阴霾重重,当初重用王得一,就是看在他能缓解伤口疼痛,要是他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留着还有什么用。
“臣一定尽力。”王得一咬着牙,解开层层纱布,看到赵光义腿上一直未曾好过的伤口,眼底隐隐闪过忧色。
他本是街边无权无势的一个游方道士,不过是靠些不入流的法术丹药骗骗人,勉强谋生,其实对医术一窍不通,只因家中祖传的一个药方,才得了皇帝的看重,授予官职,有了这几年的锦衣玉食。
可是皇帝这个伤口经年不愈,再这样下去,药方又能撑多久。
赵光义对这个伤口的来历讳莫如深,皇宫上下没有几个人知道大宋的皇帝一直有伤在身并常年忍受疼痛的折磨,只是暗中找人治疗。
王得一能够在赵光义身边靠一个药方立身多年,也不是个蠢笨之人,靠着手里的一些人脉,这些年,他也把赵光义受伤之事打听得七七八八。
高粱河之战,为收复燕云十六州,皇帝御驾亲征,却被辽军大败,赵光义被辽
军主将耶律哥休追杀,溃不成军,逃跑时身中两箭,总算是保住了性命,可也因为逃跑,耽误了治疗的时机。
等找到治伤的大夫时,已经为时已晚。
那两箭射中他的右腿,位置太深,且箭头带有弯钩,要是取出对右腿伤害很大,很有可能会伤及经脉,成为跛子,严重的话整条腿都废了,就连御医也束手无策。
一国之君怎么能是一个不良于行的人,赵光义坚决不同意将箭头取出,那两只箭头就这么留在他的血肉之中,且稍有动作就疼痛难忍,伤口更是一次次的崩裂。
为了掩盖自己的伤势,赵光义不再临幸后宫,处死了当初的那名太医,学着正常人一样走路,开始在民间寻找有能之人,希望能够治愈。
可惜随着时间越来越长,留在体内的箭头慢慢和血肉长在一起,更加难以分离。
王得一就是因为手中的那个能够止痛的药方,才能一步登天。
每隔几天他都会将根据药方制出来的金疮药带入宫中为赵光义换药,几年下来,止痛的效果已经开始变差。
可他还是没找到能够取出箭头又不伤害人体的办法,心中一片忧虑。
人人都羡慕他得皇帝信重,能够在宫中待至深夜,且无权无势却能高官厚禄,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是走在一道悬崖边上,稍不留神就是万劫不复。
用盐水清洗伤口后,王得一开始上药。
随着药粉抖落,伤痛慢慢缓解,赵光义的紧皱的眉头慢慢松开。
这个伤口每天都在提醒他当年战败他受了多大的侮辱,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像个丧家之犬一样被追逐地不得不坐驴车离开,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这次北伐,他一定要血洗前耻,让耶律哥休百倍奉还!
“陛下,你的伤还是要好好养
养,国事可以交给别人处理。”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王得一还是决定劝一劝,他要是在不卧床静养,伤口恶化下去,恐怕没几年时间了。
赵光义自然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力不从心,可他没有可托付之人:“交给谁我都不放心。”
他的皇位是怎么得来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也听到朝中有不少反对的声音,所以不管哪个大臣他都不愿意相信。
他就是证明给那些老臣们看,他赵光义也是个好皇帝,也能收复失地,也能安邦定国,他不要一辈子活在赵匡胤的影子里。
“什么时候我安排你去给元佐看看,说不定你的丹药能治好他。”
他的伤口太医院的那群庸医说无能为力,还不是过了这么几年。
元佐的疯病他们也说无能为力,那他就把身边的方士都派过去,他就不信找不到治病救人的方法。
他一开始就有这样的想法,只不过皇帝养方士容易遭人非议,所以王得一的身份一直保护地很严密,现在太医们也束手无策,正好让王得一去。
王得一心中咯噔一声,他只能为皇帝止痛,所炼的丹药大多也是养身补气的,吃了没用,不吃也没问题的那种,怎么敢去太子面前卖弄,要是到时候露馅了,焉有命在。
“既然陛下有旨,臣自当遵命。”
哪怕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王得一还是笑眯眯地应下了,并在第二天就在赵光义的安排下大摇大摆地进了东宫。
自从有了丁侧妃主持大局,东宫的人都老实了许多,只有太子妃整日喋喋不休,不是在挑丁侧妃的刺,就是在罚下人出气,甚至没关几天,太子妃还生出了合离的念头。
赵元佐时而疯癫时而清醒,发起疯来又哭又笑,在院子里见人就哭,每天不是打就是砸,抱着
柱子不停地忏悔,太子妃无意撞上一次,吓得魂都飞了,把人推倒不说,从此对太子退避三舍。
一想到她一辈子都要耗在这样的疯子身上,顿时悔不当初,想方设法地要送消息回家,请父母帮自己合离。
丁侧妃还不知道太子妃已经生了去意,她要照顾太子,还要管着东宫一大帮人,白天忙得团团转,晚上还要一点点地回忆太子的曾经,希望他能早日清醒过来。
太医还是每天都来诊脉,可太子的病情就是毫无好转。
这天听说皇帝送了一个新的大夫来为赵元佐看病,丁侧妃又惊又喜,连忙把人迎了进来。
王得一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地上抱着个椅子絮絮私语的赵元佐,他像个六七岁的稚子,目光天真无邪,似乎把椅子当做了自己的弟弟,拉着“他”一起玩玩具。
装模作样地把了脉,王得一胡乱编了几句,好歹也是在三教九流中混过的,编起谎话来一套一套的,听得的丁侧妃深信不疑。
王得一从自己的药箱里挑了几颗吃不死人的药丸给丁侧妃,叮嘱她一天一粒,用温酒服用,十天之后他再来复诊。
丁侧妃小心地把药瓶收好,和吴江一起送王得一出去,出门的时候,被等在外面的太子妃拦住了。
“王大人,可否劳烦你帮我带一封家书。”
太子妃现在对太子是避如蛇蝎,可是为了能把家书带回去,又不得不来太子寝殿,远远地站在门口,就怕太子随时暴起伤人。
一看到太子妃,丁侧妃就没有好脸色,甚至懒得和她说话,一转身就走了。
周围没了其他人,太子妃直接塞了一袋银子给王得一:“还请王大人行个方便,本宫感激不尽。”
“好说,好说。”天降横财,王得一笑眯眯地把太子妃的家书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