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夜

11月7日

这个城市又飘起了雨，在寒风的鼓动下肆无忌惮地撞向路面上行色匆匆的人们。11月，已是深秋，自然的冷酷在这座以水源丰盛闻名的城市体现的尤为明显。晚间归家的人们撑着雨伞，围上围脖，女同志细心地也带上了耳罩，拼命地想从残酷的世界手中夺回一点温暖。

隐藏在那些光明下的黑暗角落里，不会是这些一心归家的人们注意的对象。他们会看到酒吧里灯光绚烂，神采飞扬的年轻人，也会看到橱窗里面的圣诞树，但是没人会将目光投向路边的垃圾桶，投向屋檐下躲雨的那个少年。

陈炎抹了一把额前头发上流下来的水珠，此刻他坐在一户人家门口的屋檐下。从他这里，可以看到打伞撑起来的晚上的三两桌的小吃店。这些所谓的路边摊，是那些上班回来没时间做饭的人们的慰藉之地，也是陈炎此刻最向往的地方。

每晚坐在屋檐下，闻着炒饭摊散发出来的诱人的香味，陈炎总是会咽咽口水，然后掏出今天在菜市场捡剩下的半个馒头和枯黄的菜叶，啃下去。吃完了，然后扯出偷偷藏好的破的两张蛇皮袋子，在重重的疲惫下进入梦乡。

闻着远处飘来的香味，陈炎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空空的，只有被雨水淋湿的衣服内衬。陈炎怔了怔，才想起来今天将自己好不容易迎着他人嫌弃的目光捡来的馒头给了另一个男生。

陈炎也记不清他的名字，只是因为同在一个地上乞讨，就结识了。或许从某种程度来说，他们是所谓的竞争对手。他也很可怜啊，眼睛瞎了一个，还带着个弟弟，陈炎忍痛给出馒头的时候心里这样想。

雨又下大了，豆大的水珠顺着房檐的角砸下来，溅起的水花渐渐地形成了一个水滩，不断侵蚀陈炎为数不大的栖息地。这家人二楼的灯光映在对面的墙上，陈炎坐在阴影里，看着光影里偶尔晃动的人影。对陈炎来说，这或许就像偶尔的电视剧一样，看的困了，陈炎就会头靠在冰冷的墙上睡过去。

“嘎吱”，这家人的大门开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女性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里面装着厨房垃圾。她顺手将垃圾袋甩向不远处的垃圾堆，不过垃圾带磕到了桶边，掉出来了几个易拉罐。女人没在意，进门时，眼睛瞟过旁边，看见屋檐下有一个黑影。

女人立即警觉起来，前几日入室盗窃杀人的新闻闪进脑子里。她没有作声，偷偷上楼，叫来丈夫。

陈炎被一股刺眼的手电筒光弄醒，他一睁眼，一个女人站在他面前，女人后面是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撑着伞，伞边滴下来的雨水打在陈炎的头上。

“你干嘛的？”女人用一种极度厌恶的语气问道。在她心里，这种孩子多半是没人管的流浪儿，没有教养，天生就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陈炎被吓住了，身体缩成一团，脸埋进双臂里，不敢吱声。他不知道怎么和眼前这个面向凶恶的女人说话，该说什么呢？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被人质问的情况了，他明白，过多的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

“给我起来！我们家楼下让你睡了吗，你不会上别人家楼下睡吗？你这样我晚上睡得着吗？”

“你这种的人，我敢让你在这里吗？”

“像你们这种无家可归的人，有娘生没娘养的，谁知道你们会不会恩将仇报？”

“……”

陈炎一句话没说，这个女人就破口大骂，或许是仗着自己身后丈夫的强壮，想这个18岁的男生不会拿自己怎么样。

确实，陈炎无法拿她怎么样，也不会拿她如何。此刻，陈炎只想找个地方，可以撑过这个寒夜。

陈炎艰难地扶着墙站起来，很长的头发垂下来，挡住他的脸。他低着头，说了句对不起，就一步一步地走远了。

女人显然还没有骂尽兴，面对陈炎弱弱的道歉，就好像自己的一番输出打在了棉花上一样，显得那么无力。

“真扫兴！”女人有些恼火，没有理身后的丈夫，气鼓鼓地回家了。

路口，女人的丈夫静静地看着走路很艰难的男生，心中有些许不忍。自己老婆的脾气他是一直知道的，刚才老婆上楼给自己说楼下有一个可疑的人影，自己还提起来警惕心。可是刚才那个男生的状态让他有点难受，这样的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

丈夫想了想，大步追上去，叫住了陈炎。

陈炎被喊住的时候，身体颤了颤，一动不动愣在原地。

丈夫走过去，将手里的伞递在了陈炎手上，摸了摸口袋，拿出一张十元纸币，硬是掰开了陈炎的手将钱放了进去。

陈炎脏兮兮的手握着尚存温度的伞柄，低头说了声谢谢。太多的话陈炎现在也很难说出，谢谢两个字是他现在知道的最好的词汇。

男人叹了口气，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离开的时候，他望见了陈炎杂乱粗糙刘海下一双清澈的目光。仅仅是一瞬间的惊讶，男人也没有多想，转身走了。

陈炎忍住了眼眶中不断打转的泪水，再次回过头看向这个街角，将它的样子深深刻进了脑海。刚才那个一言不发的男人的模样，他也记住了。

雨夜，陈炎一人一伞，站在街角，举目四望，无一处可以归的地方。不远处的小吃摊也还在亮着小小的灯光，等待那些夜班的饥饿灵魂。这条长街，孤单的让鬼魂都难过。

他实在是又饥又冷，而后一脚踏进路边的水里，缓慢地向街对面的光亮处走过去。

突然，陈炎右边射来强光，一时间他感到被刺激得睁不开眼，他下意识地用手护住脑袋，一种莫名的恐惧袭来，不好！

路边突然冲出来来了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一个急转弯，溅起一大片水花。一个女人手紧紧握着实木点缀的方向盘，开车冲出拐角后，看着才走到路中间的陈炎，神色骤变，瞬间打死转盘。

“砰”

受到冲撞的陈炎被猛地甩向前方，接着重重地砸在地上。在车冲过来时，陈炎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力量想要将自己将路边扯去，但是这一切发生的太快，陈炎就感觉到一股深入灵魂的剧痛感，接着就失去了意识。

撞在商户那边的劳斯莱斯轮胎处冒着热气，在这么快的速度下刹车，很难想象轮胎经受了多大的摩擦。车上的女人大口喘着气，看见车灯直直地照着远处倒在血泊的一个人，心凉了半截。

还是来不及吗？这个女人望着自己的右手。

路边摊上吃饭的两三个从刚才强光出现就被吸引了目光，完整地看见了那个小叫花如何被这辆豪车撞到的整个场面。近距离目击车祸现场，这几个人还没缓过来，仿佛这场灾难就是降临在自己身上一样。

在他们眼里，从车出现，到撞人，一切都是看起来没有异常，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

但是如果路边驾着一架高速摄影机的话，就会发现一个令人震惊的现象。在劳斯莱斯即将撞上陈炎那个刹那，陈炎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但是陈炎的前脚掌，连同陈炎撑着的黑伞前端，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直到车人接触的那一瞬间，脚和伞的前端才又出现了。

身体平白无故被空间抹去，然后又出现吗？

车上的女人走下车，在三两个人的目光中面色沉重地走向倒地的陈炎。她试着将手放在陈炎的鼻子下，只一瞬间，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气息。她连忙又将手按在陈炎的心房，一股倔强的跳动像电流一样把女人打了一下。

女人长出了一口气，将地上的陈炎扶起来，扛到车上去，放在后座。接着又从包包里拿出一盒胶囊，拿出一颗塞进陈炎嘴里，然后灌了一口水。

车上被女人放在前排的耳麦吵吵的，女人皱了皱眉，然后望向了四周的路上。

小吃摊已经有人反应开始报警了，只是雨夜下的信号似乎不是很好。

女人握住黑伞，又下了车。站在街头，握住伞柄，从里面抽出一把细长的钢剑，猛地插在路面上，霎时间，整个街道被一阵强烈的白光笼罩。

雨仍在下，小吃摊上仍在营业。

坐在小吃摊的几个人感到一阵头痛，但是想不起来自己刚才想做什么了。有人看着手里的手机，一阵茫然。

只有地上渐渐被冲淡的鲜血与被撞翻的垃圾桶在无声无息地诉说着一切。

【作者题外话】：陈炎的登场，咒术世界双雄格局终将被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