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问道
“如你所想的那样,这个世界确实存在着一群超脱了凡俗的‘人’……”
似乎陷入了某种程度的回忆,再度敲起木鱼的灵祐禅师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一些事情。
那时候的他也如现在的裴文德一样,好奇着这个世界的一切,将一切法理规定视若无物,一度被其他人称为“狂僧”。
“方士?”
“法师?”
“术士?”
“练气士?”
“修行者?”
“这都是普通人对我们的称呼……”
伴随着灵祐禅师的低喃,一个迥异于世俗的修行者世界展露在了裴文德的眼中。
“而为师的一身本领,绝大多数都来自天竺的密修分支,是讲求降妖伏魔、横渡苦海的苦修者一脉。”
默默的听着灵祐禅师的讲述,裴文德这才发现自家师父口中“修行界”和自己想象中的“修仙”好像有点不一样。
在这个真实存在的修行界中,没有飞仙遁地、出入清冥的剑仙,也没有一梦千年、梦中成道的佛陀。
或许在千百年之前,这个世界上确实有着那些足以称之为“仙神佛陀”的存在。
但在如今的修行界中,有的只不过是依附于万千黎民而存在的修行者,求超脱而不可得行道者。
——习得一身好本领,从此卖身帝王家。
这句话对真实存在的行修者也是适用的,甚至比一般的武夫、读书人更适用。
前有袁天罡逆天改命,预言李唐王朝今后三百年的历史,结果还是没有阻止“女帝”武则天的出世。
现有唐武宗灭法,试图以道代佛、寻求长生之道,最终却导致神州大地祸乱不断、妖孽四起。
以上的种种,无一不体现了修行者的渺小和无力,也充分说明了这个真实世界的残酷性。
修行者或许能够拥有超越凡人的力量,但只要他们还有着“人”的属性,就无法摆脱来自于人类社会的天然约束力。
“我知道你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在跟着慧寂修行武道。”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修行者的一个分支,只不过真正能够以武入道的终究是少数。”
在广义上,天地万物皆可为道,区别只是“道”的终途,和途中的“风景”多少。
而在狭义上,通常只把拥有法术、寻求长生之人是为真正的修行者,把他们所行之道视为修行之道。
灵祐禅师并不否认这种看法。
毕竟现行的修行之道是前人千百年来探索的结果,是最接近大道、亦是最有成效的修行之法。
可灵祐禅师不希望裴文德的眼界被局限在现有的修行者之法上,所以在提到这一点的时候着重强调了一下“万物皆可为道”的原则。
“入道是修行者和普通人的分界限,一旦开悟入道,哪怕你只是一个打铁匠,也会拥有独属于自己的‘神通’。”
闻弦音而知雅意,裴文德立马反应过来。
“那传说中的庖丁解牛,是不是就是屠夫的‘神通’?”
眼见裴文德有如此悟性,灵祐禅师顿时满意的点了点头。
“是的,入道之人无论之前是做什么的,入道之后都会有迥异于常人的异处。”
“而所谓的‘修行者’就是复刻前人已经开辟了道路,通过不断的学习和领悟,做到、甚至超越前人的境界。”
这也是修行之道为何如此艰难的原因,因为真正的修行者都是立志要超越前人、惠及后人的大无畏开拓者。
最起码在如今这个时代,推陈出新、超越前人是任何一个有志向的修行者的毕生追求。
“等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忽然皱起了眉头,裴文德想起了目莲寺的那些鬼怪们。
它们似乎不是灵祐禅师口中的“入道者”,但却同样有着异于常人的地方。
“难道不是所有修行者都是能够‘入道’?那目莲寺的那些鬼怪们又是怎么能够使用神通的?”
“那些鬼怪们可没有神通,它们的种种变化都是‘法术’的外化表现。”
笑着摇头纠正了裴文德说法中的错误之处,既然决定让对方真正踏足修行界,灵祐禅师自然不可能让他有这种常识性的错误。
“法术是沟通天地鬼神的方式,而神通是修行圆满得道的证明,这两者可不能混为一谈。”
事实上,别说裴文德自己已然醒悟了这一点。
就算他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灵祐禅师在之后也会详细的给对方说明“法术”和“神通”的区别的。
“只要能凝气聚神、画符吟咒,就算常人也可以使用所谓的‘法术’。”
“但神通可不一样,那是修行者修行到一定程度的证明,也是其形神合一的证据。”
通俗一点来说,法术是借用符咒之力,用自身“内神”,沟通“外神”,役神使鬼,让天地和鬼神帮你做事。
而神通则是修行者壮大自己的“内神”,修行到一定程度出现的“超能力”,这比正常的法术可难多了。
“但是切记,无论神通还是法术,那都只是你修行道路上的‘风景’而非‘目的’。”
说到这,灵祐禅师还刻意停顿强调了一下,用的还是裴文德自己刚刚说过的话。
因为在他的一生之中,见识过太多的行修者为了追求法术和神通的力量而造下无边的杀孽,他自然不想自己的徒弟也落到和那些人一样的下场。
“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牢记你自己修行的初衷!”
如果只是单纯的为了那些神通法术,寻常人完全没有必要去修行。
因为那些因修行而出现的能力,完全可以用其它方式达成。
这一点也是修行者们的共识——想要生火可以用打火石,想要治病可以去看大夫,想要杀人也可以用弓剑。
相较之下,单纯为了某种能力而去进行长年累月的修行,未免有些舍本求末了。
“如果为了追求神通、法术而本末倒置,那不管你修的是什么道,最终都只是旁门左道。”
面对灵祐禅师的再三叮嘱,裴文德自然不敢大意。
不过在听了对方的这些理论之后,他忽然又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好奇。
“老和尚,你当初是为什么想要修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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