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边牧现身
等穆霜白忙完工作,打着哈欠回到家,却忽然发现这么晚了,家门口竟有人躲在阴影里等他。
“谁?”他生怕是那大少爷再次上门找他算账。
“少帮主。”那人轻轻喊了一声,喊的竟是险些被他遗忘的称呼。
穆霜白一愣,自从季昀青被杀害,高昀骞解散青帮,赶往前线战场以来,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叫过他了。他心里顿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我大哥怎么了?”
——千万不要是他最害怕的答案!
对方犹豫了一下,末了深深地叹了口气,答道:“帮主他……生死不明。”
“怎么会?!”穆霜白如遭五雷轰顶,他虽然知道大哥当年从军是抱了必死的信念,也早就做过一定的心理建设,但真正听到这个消息时,他意识到自己其实还是难以接受,“他不是一直跟着白将军在皖南么?事变那会他们是压倒性的胜利,大哥怎么会有事?”
那人从阴影中走出来,愁眉苦脸地道:“问题就在于,帮主跟着的人,不是白将军,而是叶军长。”
穆霜白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我大哥?投了共?你们也不拦着?”
“拦不住啊,帮主那性格,您是知道的。”那人一脸无奈,“我们试着劝过,没一个人能劝得动。”
穆霜白久久说不出话来。他大哥决定的事情,无论如何是拉不回来的。那个唯一有可能说动高昀骞的人,早已被他设计杀了。
想到这里,穆霜白又是一阵心疼。
“1月13日,叶军长被俘,帮主见无力回天,带着我们剩下的十几个人和副军长、参谋长突围。混乱中副军长他们先后遇害,帮主殿后,让我们快跑。等我拼命翻过山丘,听到枪炮声逐渐减弱时再回头去看,身后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弥漫的硝烟。我在山洞里藏了一晚上,第二天等敌军撤走之后再出来查看,却没能在那一地的尸体中找到帮主。”
“那这么说,我大哥是不是可能还活着?”耐心听完了这话,穆霜白激动地摇了摇那人的肩膀。
对方没有接话,似乎是不忍心打破自家少帮主这点美好的幻想。沉默了片刻后才道:“我逃出来之后就想办法来上海找您,听说您之前受了伤,没事吧?”
“小伤而已。”穆霜白总算是冷静下来,恢复了往日威风八面的穆处长的模样,摆摆手问他,“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要不要留在我身边做事?”
那人深鞠一躬,婉拒道:“能跟着少帮主,是我的荣幸,但是这两年跟着帮主追随共产党,我恐怕……”
穆处长自然听懂了他言下之意,无外乎是顾忌他那汉奸兼国民党的身份。便道:“我不强求,你自去吧,谢谢你不远千里带给我我大哥的消息。”
“少帮主言重了,您和帮主的大恩,我此生难报。两年来帮主一直关注着您,常说您可能有愧于天地,却无愧于自身。他以您为傲。”那人的眼眸里泛着泪光,又弯了弯身子,很快就消失在黑暗的巷子里了。
穆霜白抬头望了望没有一点月色的黑夜,背靠着门缓缓滑坐到地上,伸手抹掉了脸上的泪水。
他怎么可能无愧于自身。高昀骞于他,亦兄亦父,可他却始终未曾尽到半分孝道。现今更是子欲养而亲不待,让他如何自处?
他有愧于亲人,自然是有愧于自身。至于是否愧对天地,早已不在他考虑的范畴内。
反正他不可能活到胜利的那天的,而且双手染血的他,必入无间地狱。既知结局,又怎会在乎对不对得起天地。只求,不悔。
而在安全屋里翘首以盼的骆南等回来了一个怒气冲冲的萧旦。
“锦书?”南叔的心都是揪着的。
萧旦黑着脸不应,噔噔噔走到桌前猛灌了一大杯水,一只脚踩在椅子上骂骂咧咧:“南叔,幸好您老没去,有人走漏了风声,我去的时候特高课和76号都在那里守株待兔。霜霜提醒了我,我才侥幸溜掉了,可红狐死了。”
骆南只觉得眼前发黑:“你确定吗?”
“我躲在咖啡馆不远处看到的,红狐承认了身份之后,趁着中岛静子不注意抢了她的枪自杀了。”萧旦语气阴狠,“被我发现是哪个杀千刀的告的密,非弄死他不可。”——她是不会知道那个杀千刀的已经被穆霜白干掉了。
“你说穆霜白帮了你?”骆南有些疑惑,“皖南事变之后,我以为国民党的人,不会有这么好心。”
“他可能还是念旧情吧。他真有那么好心,红狐也不会死。”萧旦耸耸肩。
沉默了一会,骆南无奈道:“我必须想办法去见边牧。红狐一死,二号联络站群龙无首,恐怕很多同志会和组织失去联系,他要是再不有所行动,会增加无意义的牺牲,组织的毁灭就在旦夕。”
事实证明,灭顶之灾面前,没有人能坐视不理。一天后,骆南便收到了边牧约见的密电。
如今的上海,处处危机四伏,这次南叔说什么也不肯让萧旦涉险,更何况边牧指明只见自己。他提前到了上海公园,确认自己没被人盯上之后,找到对方指定的长椅坐下,紧张地等着边牧出现。
到了约定时间却并没有人靠近,骆南正在担心计划有变,不料他身旁,同一条长椅的另一端坐着的人突然清了清嗓子,将手里报纸一抖,转过脸看他。
骆南的心突地一跳。眼前虽然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但他莫名觉得熟悉,甚至连暗号都不需要对,他就能确认对方是他们的最高领导——边牧。
“先生。”对方笑着开了口,“今天的报纸,看了么?”
骆南赶紧接道:“看了,依旧是坏消息。”
“我是佐佐木华,代号边牧,特高课电讯组组长。”男人冲他微微颔首,为防止有人监视,他又把视线移回到报纸上,嘴里低声道,“骆南同志,从今天起,你就是红狐的继任者。首要任务,找到所有与组织失去联系的同志,合并一号和二号联络站,重建地下电台。若非紧急情况,不可与三号联络站接触。记住,你是唯一知晓我真实身份的人。”
南叔答应下来,犹豫道:“冒昧问一句,您是……日本人?”
佐佐木摇摇头:“我是日籍华人,从小在日本长大。祖上和日本天皇有些渊源,因而我是华人的事中岛静子并不知道。特高课不会信任中国人,组织上看中我身份特殊,才派我潜伏。要是日本人有什么动向,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电报联络,若是示警信息,一律登报。你如果有事找我,可以伪装成商贩去我家,这是地址。”
“是。”骆南迅速接过对方递来的报纸,瞟了一眼中缝上手写的一列小字。
“还有,据我所知,阿辜能当上特高课副课长,因为他其实是日本人,而且是比中岛静子更危险的存在。日后有机会,第一时间除掉他。”边牧叮嘱道,“至于76号那种汉奸组织,里头的人各怀鬼胎,不出几年不攻自破,不必太过担忧,你们万事小心便好。”
交代完这些,他们没再多说,一先一后分头离开了上海公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