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冰窖

听萧庚辰这么说，松风的手先是一顿，才接续将打湿的斗篷在架子上铺开。他手下虽然也掌管一些人手，可他到底不是主子，看不出主仆之间的那种微妙的氛围。所以他追问道：“可他们不是说那叶公子是师爷吗？”

“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手上连个笔茧子都没有，还给人做师爷？”萧庚辰烘烤着双手，心中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左右我们都被困在这镇子走不了，传话下去，今夜休整好了，这几日都给我盯紧了，行商？我倒是要看看他们行的哪门子的商。”

松风应声离去，留萧庚辰一人在房间里沉思。他盯着烧得透亮的火炭，目光渐渐失去焦点，浮现的竟是那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桃花眼。可那叶从云却是一双含情眼，给他敬酒时眉眼弯弯，若是女子定能将人的魂瞬间勾了去。他不禁哼笑道：“我竟然能将这两人想到一块，看来当真是累坏了。”

酒肆雅间内，未点熏香，却因为火炉里点着松木碳而将整个雅间曛成松烟的特殊香气，倒也另有一番风味。陆晴曛等人早已酒足饭饱，只坐在雅间里等着剑秋来报。窗外除了无边无际的积雪，便只有稀稀拉拉的行人，和大昭京都拥挤的街道截然相反，对于他们来说，倒也是别样的北地风光。

陆晴曛正出着神，就听孟青站在她身边问道：“在想暗门的事？”

“知我者，孟青也。”陆晴曛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还拢了拢怀里多出来的手炉，“从得到消息起，我们出城也不算晚，怎么一路都没有瞧见他们的踪迹？难不成他们真能遁地？还是说昭帝召我入宫只是试探，从三皇子进宫起，暗门的人就已经被派出去了？”

“就算在路上截不到人，到了珉州也能碰见。没必要整天皱着眉想着这些劳什子，分明还是十七岁的姑娘家，硬是活出老太太的模样。”

陆晴曛突然抬头看着他，还用手摸了摸额头，问道：“长纹了？”在思考事情的时候，尤其是思而不得的时候，她总是会情不自禁地皱着眉，听孟青这么说，她还当真怕了起来。

难得逗到陆晴曛，孟青忍不住大笑道：“不是长得像，是死气沉沉的，气质像。”

“切！”陆晴曛一甩手，又抱起手炉道，“到了珉州，我们得想个办法把人调出来啊，消息也得借着商人到京都卖年货传出去。可这暗门……”

孟青戳了一下她的头，她也顺势往旁边一歪，就听孟青道：“先去珉州再布局吧，师爷。”果不其然，话音才落就见剑秋推门进来。

采冰是要在江面上的，在冰面上骑马是不行的，稍不注意就会破冰坠江，因此他们只能步行到镇子远处的冰窖，等找到采冰人，已是近申时。道明来意后，又奉上丰厚的佣金，自然有不少采冰人愿意接这桩买卖，一来一回不过三天，这河里的冰块又不会消融，这样的买卖可不常有。

趁着孟青在和人谈价码，陆晴曛好奇地看向冰窖口摆放的供桌，问身边的管事道：“这位大哥，我们从南方来，还没见过这冰窖是什么模样呢。不知道我们可否进去看看？”

对于大方的客人，商人向来是愿意热情招待的，说着就把人往里面请，道：“公子可真有眼力，我们这可是方圆百里最大的冰窖，就连京都人官家也喜欢到我们这买冰咧。”

“京都不也该有冰窖吗？为何还要北上这么远购买冰块？”陆晴曛跟着管事进入冰窖，越往下走便气温越低，好在她穿着雪狐斗篷，倒也还撑得住。只是里面实在是太大，光靠管事手中的油灯，只看得到垒砌的冰块映射出的火光，其余的倒也瞧不清楚。

“公子有所不知，并非冬日藏起来的冰块都能留存到夏天。尤其是靠近窖口的，化得最快，所以每个冰窖藏冰都要尽量多藏一些，能保存到夏天的能有十中有七，就已经算得上成功了。”管事见陆晴曛到角落去观察已经放置好的冰块，他便将油灯举过去照明。陆晴曛借着灯光，伸手摸了一把覆盖在冰块上面的细屑，有点像刨花，又有点像切碎的稻草。管事笑道：“木糠，又加了些稻草，这样冰块不容易化。”

“刚才你说京都的人也经常来买冰？”

“正是，京都中的贵人多，到了夏日冰块更是千金难求，所以采买更乐意到我们这来购买冰块，所以珉州的冰窖每个冬天要藏上足量的冰块，既要供应当地贵人，又要供给京都。”

陆晴曛做恍然大悟样，就听孟青打趣道：“你们这生意倒是一本万利，只需要将冰块运回来放好，每年都不需要投入资金，倒是好生意。”

“诶，公子这话说得不对，这桩生意只能冬日做，还得看老天赏不赏饭吃，等雪化了，我们便是想做也做不了了。”管事突然小声道，“况且在雪地里奔走运冰，若是一个不小心，就是要被冻死在雪地里的！我跟你们说，前些日子也有一行人找当地人带路，要冒雪去珉州，结果你猜怎么着？”

“全军覆没了？”陆晴曛嗅到一丝危险，接着他的话道。

“若是这样倒也正常，但实际上却是同行的当地人连同车马，被冻成了冰柱，我们看见了，想挖出来都没办法，只剩一个冻在冰块里的头露出来，身子都瞧不见。”管事说起这事，就变得神秘兮兮的，显得十分忌讳，“大家都说外来的那些人，都是被雪里的妖怪吃了去，只留了当地人的尸身在原地来警告我们不准擅闯。”陆晴曛突然就明白了窖口供桌上香火不断的原因，采冰人是不可能放弃藏冰的，有了这个传闻，他们便只能祈求神明保佑采冰顺利。

“这就是官道堵了这么久的原因？”孟青想起酒肆小二说，当地官府要求大家统一口径说官道是被堵上五天，如今看来这才是原因。

管事继续道：“可不就是，压根就没人敢去挖通，他们就由着官道被堵死呢！”

“那些人的尸体在哪？还能寻得见吗？”陆晴曛见管事疑惑地点头，她继续道，“那劳烦明日顺路带我们去看看，也好见见这雪地里的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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