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璧侣
小钉锄有节奏地敲击雪地，因为土地被冻住的缘故，偶尔会发出清脆的叮铛声，那是铁器击到硬物发出的声响。萧庚辰突然到来，陆晴曛是毫无防备的，根本没注意身上的白狐斗篷在北地出现过，也没来得及换下，听他声音的变化，应该是想到了叶从云。
哪怕心中大叫不好，陆晴曛面上还是瞧不出波澜，依旧努力挖掘着藏酒，她反问道：“世子爷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不过是区区狐皮，可比不得边陲的雪貂 。”
萧庚辰盯着她身上的斗篷看了许久，才偏开头看着被翻开的雪地道：“雪貂是难得，可狐皮虽常见，你身上的料子却不常见，怕是市面上难寻吧，是何人相赠？”
“市面上难寻是因为有价无市，你也曾喝过我的庐山云雾，那可与外面的相同？”
“一芽一叶，绿润多毫，叶嫩匀齐，长短一致，就连贡茶都比不上。”
“你可知道这是为何？”陆晴曛依旧费力地挖掘着，至始至终都没瞧一眼萧庚辰，“因为庐山云雾产于岩隙石罅，每年本就产量少。采茶人为提高产量，在采摘前会提前去一次芽，好让茶树多发嫩芽，可殊不知这第一道采下的嫩芽经揉捻后才为上品。”
“既然难得，你又怎会得到？其他权贵为什么不会想尽办法求来？”好茶者远比好酒者多，权贵更是着迷于寻些好茶衬托自己的身份，傅家便是如此，若是有人得了陆晴曛的庐山云雾，定是要召集好友开个品茶会的。
“因为这些茶从来没有流通出产地，整个产区头道庐山云雾也不过得一小罐，只有茶园庄主能拥有这些好茶。碰巧，父亲的学生就有人来自茶庄，我这才能年年喝到那些庐山云雾。”陆晴曛突然偏头看像萧庚辰，哪怕两人都是蹲着，她仍要抬头才能和萧庚辰接上目光，“茶是如此，狐皮亦是如此，总不至于我拥有了少见的物件，天下于我便是唾手可得。”
“我没有那个意思。”萧庚辰纤长的睫毛搭下，半遮掩住那凌厉的鹰眼，整个人跟着都看起来柔和了几分，“我在北地碰上的贵公子，也有一件白狐斗篷，看成色，和你身上这件一样，皆为上品。”
“看来那位公子当真是个妙人，竟让世子爷惦记得紧。”狐皮斗篷虽然少见，但是白狐皮又不是火狐皮，皮毛没有纹路作为参考，都是洁白无瑕的狐皮，就算是同一件斗篷，陆晴曛硬说成两件也没办法查证。更何况萧庚辰先前在宫宴上都没认出陆晴曛换过衣服，现在让他分辨两件斗篷，着实有些为难人。
“那人性子倒和你相似，只不过，他更锋利一些……”
陆晴曛微不可查地皱起了眉，打断他的话道：“世子爷悄悄潜入陆家，为的不是找我聊天叙旧吧？”
“高旭。”萧庚辰望着言笑晏晏的佳人，突然就严肃起来，“许府花宴之前，你们可见过？”
陆晴曛猜不透他为什么会提到高旭，只得见招拆招道：“见过。”
“那……”萧庚辰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把话说下去了，喉结滚动好几下才道，“那你可知他本欲逼迫你下嫁？”
“知道啊。”
原来只有萧庚辰一个人不知道，他突然就来了脾气，倏地起身道：“你智计无双，就不曾做出什么事来应对？”
“我没搭理他。”话语听着云淡风轻，可听他提到这件事，陆晴曛就敛了笑容。她确实疏忽高致和冷慕思，在傅家遇上高致的时候，她就生过怀疑的心思，可后来被暗门的事分心，完全没注意过高致的手段，以至于陆之林要用服毒的方式护她周全。
“你！”萧庚辰轻咳了一声，试图遮掩自己的失常举动，“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正妃已定，出不了岔子。”陆晴曛拿着小钉锄，又开始一点点挖掘着冻土，只当没看到这人的失态，“是傅灵宜。”
“你哪里听来的风声？总不至于是空穴来风吧。”
“傅灵宜自花宴后就被傅修齐送去了开元寺，名为修行，实为囚居，傅灵宜就这样在禅房呆了好几个月，直到我去开元寺后才被接回傅家。期间我和她攀谈过，看她的样子，傅修齐是想让她静静心，好安心嫁到宁王府。不然也不会也吉的事才刚刚被你在朝局上捅出，昭帝就马上将傅修齐升任首辅。”
“傅修齐竟选择站在高致的阵营。”
“可能是冷慕思见我拒绝了她的请求，暗中又和傅家搭上线。”钉锄突然就不动了，陆晴曛眼底闪过丝丝寒意，若有所思道，“他们想要的不过是陆家的余威，并没人会在意陆家的想法与立场，算准只要拿我的婚事做文章，就觉得一切都如他们所愿。”
“好在你并不是柔弱可欺的深闺娇小姐不是吗？”这话像是在安慰陆晴曛被人算计，被当成玩物一般在京都这权力中心飘摇，这话也像是萧庚辰在安慰自己，眼前的这人其实与自己并无二致，原来他从来不是孤独的。
耳房中的两人瞧着院子真切，也听得清楚，相互对视一眼，孟青才开口道：“萧庚辰还特意打扮了一番，银袍玉冠，再加上他那棱角分明的玉面，若不知道他是那武鸣王府的世子爷，还当真称得上一句风流倜傥啊！”
“司马昭之心。”怡婷面上满是不屑，等着孟青道，“去北地的时候，你可试过了？”
“特意带的荷华同行，他宁可怀疑化妆后的叶从云是晴曛，也没怀疑过荷华。”孟青也收敛了面上的嬉闹，颇为担忧道，“他过于关注晴曛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绝不能让他一直这么缠着晴曛。”
怡婷并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枫树下的两人，若没有这么多恩恩怨怨，眼前这片雪景中，有佳人藏酒，又有郎君静候一旁，好一派神仙眷侣的恬静生活，只可惜陆家和武鸣王府，自始至终都是水火不容。她突然轻笑道：“好在小姐并没有把萧庚辰放在眼里，就算他再费心思也不过是徒劳无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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