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诀别

山风飒飒，卷起陆晴曛的衣袍在空中狂飞，她将带来的信号花火全都点燃，这才转身在绛风身上重重地抽上一鞭，让它先下山去。

她点燃的并不是定坤阁的信号花火，而是在方池画舫上，暗门没来得及点燃的信号花火。这座高山虽然离冰窖还有一段距离，却胜在周围开阔，没有被周围地势与茂林遮挡。所以，无论是孟青还是暗门，定能看到陆晴曛点燃的花火。只不过她并不能确定，先来的会是谁。

用于炸毁冰窖的火药，孟青早早就运送在城外看管好，今夜行动的人手也是分批混出城门的。为了不打草惊蛇，孟青还特意交代他们将马蹄裹上厚厚的棉被，防止马蹄声让对方察觉而设下防备。

就连前进的队伍也被他分成了好几批，左右两翼负责侦查，他与父亲孟琸带队在前，孟珏孟珑两兄弟压尾，队伍中间便是运送黑火药的车马。

这行人悄无声息地在夜色中穿梭着，不断警惕着四周。直到身后爆出一声巨响，将整个黑夜照亮，他们才齐齐勒马停下，回头紧盯那朵炸开的银花。

“青儿，那是什么？”这不是寻常的烟花，因为这银花炸开后并没有直接熄灭，而是顺着轨迹下落才渐渐融入夜色，孟琸一看就知道是用来传递特殊信号的，他还以为是那定坤阁的信号，便只是疑惑地询问孟青。

可孟青根本没见过这个样式的烟花，但引燃信号的人就在他们身后。若是敌人，只能说明他们已在包围之中，这信号放出来便是要合围的意思。若是京都出来的人放出来的，那便是情况有变，只不过他并不确定这是自己的人手在提醒自己。

但有一点是清晰明了的，无论是那种情况，他们都不应该继续前进。

银花才熄灭一瞬，下一朵便又在空中炸开，持续不断。孟青看着那耀眼的银花，只觉得心里不踏实，等到第三朵银花没入黑夜后，他才掉转马头道：“父亲，你们原地藏身，我去去就回。”

“此去万事小心，千万不可逞强。”孟琸在他身后嘱咐到，可话还没说完，孟青便已经离开了前队。

马蹄上裹着棉被，若是踏步前行倒也不影响，可若是策马起来，却实在累赘。孟青想到这距离京都冰窖不算远，在周围巡查的暗门人手定也能清晰地看见这朵朵银花，也会派人前来查证，为抢占先机，他毫不犹豫地拔剑挑开绑缚在马腿上的细绳，用剑鞘重重击打马腿，飞速朝着那座孤山前进。

直到第六朵银花熄灭，这肃杀的山岗又沉浸在黑夜中。孟青并不知道这是因为点燃信号花火的人是将引信点完了，还是暗门已经抢先达到，不免有些焦躁。心中的不安也犹如黑夜一般，渐渐将他吞噬。

山上多植被，他打马前行，又在黑暗之中，难免会横出的枝桠划破衣服，好在他身手矫健，靠着长剑不断开路。可当他能看见山头时，却笑不出来了，望见那茕茕孑立，单薄到风一吹就倒的身影，他几乎是狂怒般地冲过去，质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黑夜之中，声音最是刺耳，陆晴曛早早就听到一乘快马伴着修枝劈砍的声音由远及近，边直接站在最显眼的巨石上，深怕孟青瞧不见她。

她苦笑一声，直言道：“情况有变，你先跟我来。”

孟青深知陆晴曛不会轻易改变计划，既然她亲自赶来，定是出了大事。可她并没有带着孟青去什么神秘的地方，而是绕到了山尖巨石的后方。

巨石背面是阳坡，植被比另一面茂密，灌木丛生，贴着巨石的地方还有可容纳一人的间隙。陆晴曛指着那个间隙前面道：“你站这来。”

“现在还有关心我该站哪里？”孟青一边移步，一边正色道，“暗门的人马上就来，绛风呢？你应该跟我立马下山！”

“他们既然已在来的路上，我们此时下山，必定同他们正面撞上。”

“探查小队而已，我定能护你周全！”孟青站在陆晴曛指着的位置，见她执意涉险，就连语气都加重了。

陆晴曛浅笑着摇头，显然啊不赞成他这个说法，并释然道：“你过来时，可让其他人藏好？”

“原地待命，目前并无差池。”

“很好。”像是高悬着的心突然落定一般，陆晴曛发自内心地高兴道，“你听我说，前面的路恐怕已经布好陷阱，正等着你们钻。昭帝并不是赏识你，因为你进京后展现出来的卓越，让他们心惊，所以你今日不被请到宸王府也是有意的，就是看你今夜会不会出手。”

孟青手中的长剑突然落地，并不是由于吃惊，而是因为脱力。他用手强撑着巨石，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陆晴曛，绝望道：“你下药了。”

“药量不大，以你的功力，半个时辰就能醒来，你记好我说的话。”陆晴曛收敛了那副春风满面的浅笑，目光随着孟青滑坐在地而垂下，“你醒来后，让大哥按原计划行动，不必告诉他我的去向，而你立刻回城，我已经命人备好贺礼，今夜你都要呆在宸王府，齐子安会帮你的，一定要让昭帝信你。”

这药量不大，效果却被催化翻倍，孟青渐渐不支，仍强撑道：“你孤身涉险，你……”

陆晴曛此意已决，慢慢蹲在孟青身边，用手推了孟青的肩头，两人斗力一会儿，孟青就倒地了，正好睡在被植被遮掩好的间隙中。他舌根已经发麻，没法再说话了，可盯着陆晴曛的眼睛却布满了红血丝。

“我可以死，但你绝不能有事。若我回不来了，之后所有事就辛苦你一人完成。”陆晴曛从怀间摸出两支锦袋，轻轻塞进了孟青的衣服里，看到那两支锦袋，孟青的热泪便顺着眼角滑落。他知道那是陆晴曛的印信与钥匙，还有她从不离身的药袋。

陆晴曛最后才拿出贴身的匕首，目光中带着不舍，不断用指腹摩挲着上面的花纹，小声道：“这个，你帮我带给爹娘吧。”说完便将匕首放到了孟青胸口。

从孟青倒地开始，她便至始至终不敢再与孟青对视，放下匕首后，耳边也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并不是几个人，而是千军万马奔赴而来的气势。她决然起身，绕开巨石向山下走去，在刚刚迎接孟青的地方，将最后一支信号花火点燃。

孟青在巨石的另一边，也就看不见那朵银花了，但是他透过枝桠缝隙，能看见黑夜再次被点亮，等黑夜再次袭来，他也两眼一黑，进入了梦乡……

接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