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季梅

隆冬才是梅花正好的时节，到了三月也只有零星的梅花盛开，那还是得养在暖室里的盆栽才行。

秋霜寻了这么多地方，好不容易才能折到一枝陆晴曛最爱的绿梅，原本只是想逗她一乐，可她才拿出花枝，陆晴曛望着就哭了起来，可不就让秋霜慌了神？

“小，小，姐……”秋霜连话都不会说了，心中着急就哭了起来。

旁边的萧庚辰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心中慌乱得连一个字都说不出。

陆晴曛伸出手，接过秋霜手中的绿梅，哪怕她的泪水还在淌着，语气仍听不出半点不对劲：“没事，你去把怡婷叫来。”

秋霜哪敢多话，哭着就跑开了，心中不忘道：出大事了，要出大事了！

萧庚辰总不好在这个时候离开，只能硬着头皮掏出帕子，小心地为她擦干玉面上淌着的泪水，想到上次的事，他还是有些担忧，深怕又惹陆晴曛生气。

可陆晴曛竟极一反常态，竟没拂开他的手，也没拒绝，只是怅然若失道：“梅花只开一季啊……”

这句话并不是她在感慨这枝绿梅生的时节不对，只是她突然就想起了故人而已。

京都偏北方，还未到冬季便已经很冷了。陆晴曛生来便有寒症，在冬日的京都里格外难熬，所以五岁的时候，便被陆之林偷偷送去了淮安过冬。

并没有陆家的下人跟着，沈知清只是把人送到城外，自有无念山庄的人前来接应，这也意味着她将一路无话。

哪怕陆之林与她说得淮安千般好，可这是她第一次离开父母，本就郁闷到不行。偏偏她身边都是高手护送，庄主出发前又三申五令，谁敢招惹这么个大小姐？

于是就这般，大人小孩互不说话，双方小心翼翼去往淮安。

对于那时的陆晴曛来说，就算见到孟维一家，她也谈不上什么感情。只当是奉父命前来养病的，和众人见礼后，便生着闷气躲在房间里。

若是她身子好，五岁的她定是团子般的小福娃，可她偏生这么瘦弱，就连闹小孩子脾气都看着不像小孩，像是缩小版的大人，冷面而不近人情，无念山庄的孩子自然也不敢靠近。

那日午后，她躺在床上，正缴着帕子发泄不满，嘴上还不忘嘟囔道：“才过三日呢，那这三个月怎么熬啊？”

啪嗒——

陆晴曛突然坐起身，定定望着那扇窗户不动。

啪嗒——

第一下可能是幻听，第二下便是有意为之了，想到这个，她便皱起了眉，等到第三下响起，她也不犹豫，下床就推开窗户，质问道：“你是谁？”

躲在树上的小女孩也就比她大一岁，正咧着嘴笑，看到人出来了便道：“我听他们说来了一个冷美人，就过来瞧瞧。”

陆晴曛赌气道：“什么冷美人？”

“就是不会说话，想冰雕一样的小美人啊！”那小女孩并没有同其他人那样只敢远远打量她，而是一个翻身就从树干上下来，蹿地一下就隔着窗站到陆晴曛面前。

“我听师叔他们说，你不会说话，但又听其他人说你只对庄主说话，他们都说你是冰雕的！你看，你这不是会生气吗！”说着，那小女孩还隔着窗沿，伸手戳了一下陆晴曛鼓起的腮帮子。

陆晴曛好气又好笑，她哪里见过这样的人！虽然来淮安之前陆之林嘱咐过，说这边风俗与京都不同，但她可是被捧在心尖尖的陆府独女！别人在她面前从来都是行礼问安的，哪有人敢见面就动手的？

“我觉得他们说的不对，你跟我来，我知道你像什么！”

陆晴曛背手转身，不高兴道：“我不同你计较，但我也不跟你玩。”

由于陆晴山英年早逝的缘故，加上陆晴曛出生后带有病症，一直是被养在陆府内院的，就连个玩伴也没有。所以她只知道尊卑有别，并不知道该怎么与同龄人交往，现在她只当这人是没教养好的丫头呢。

“我叫季梅。”小女孩翻窗进入，一下就站在陆晴曛的面前，拉着她的小手道，“你不跟我玩，我跟你玩啊！”

“啊？”陆晴曛完全不能理解季梅的思维，怎么还有人上赶着缠人的？

季梅掩嘴笑得把眼睛弯成两轮弦月，拉着她就往窗边走：“门口有师叔守着，我们翻窗过去。”

“去哪啊？”陆晴曛成功被季梅绕进去了，半大的孩子还没想明白就顺着她的话问到。

“当然是去看你的本体啊！”说着季梅还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书上不都说美人是妖精变的，只有找到他们的本体才能捉住吗？”

“啊？”陆晴曛又反糊涂了，她读的书都是之乎者也，是为民之道，哪里听过这种故事？

带着好奇心就跟着季梅翻窗去了，两人就跟做贼似的，季梅带着她一路避开其他人往后山去，这种从未有过的刺激感瞬间就让两个半大的小孩没了壁垒。

等到了目的地，陆晴曛盯着眼前的绿梅困惑道：“这就是你说的本体？”

“是啊！”季梅小手一指，得意道，“现在才刚进冬天，只开了这么几枝花，等过些日子，这里的绿梅全开了，那才叫壮观呢！”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不是冰雕的啊！”季梅凑近陆晴曛，吸了吸鼻子，“你看，连味道都是一样的。”

在季梅眼里，这么个冷面美人，可不就是绿梅吗？看那白净的面庞，要是笑起来，可不就是花一样？最重要的是，她们的味道是一样的，那么陆晴曛可不就是绿梅变来的？

陆晴曛负气往山下走，正色道：“梅花就是梅花，是只在冬季开的梅花，同我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我明年春天就消失了？”

季梅跟在她身后，反驳道：“可不就是！庄主都说了，你只在这里待三个月，梅花就是只开一季啊！”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陆晴曛是在陆家长大，对于这样的歪理哪里有办法？可她还是忍不住辩驳，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就往山下走。直到在半山腰遇到山庄的人，两人才闭嘴。

看那人的神情，陆晴曛便知道自己闯祸了，挡在季梅前面就道：“是我自己跑出来的，要罚打板子就罚我好了。”

这时，在她眼中，最严重的刑罚还是背不出书或是礼仪不周正时，挨父亲打的手心了，可她还是想也没想就护在季梅面前。

小时候的陆晴曛也是可爱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