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票拟
萧弘济应召入宫商议出征之事,直到宫门落锁前才出宫回王府。
陆晴曛比往常要安分得多,整日在澄园中手捧一本棋谱研究棋局,而这并不耽误外面的消息不断传到她手中。
“王爷回来了?”她看着从齐府传来的字条,随口问了一句,“萧庚辰和诸位大人还在书房等着?”
怡婷只道:“王爷刚在门前下车,大战的消息传开后,仍有武将赶来商议。”
陆晴曛将字条投入烹茶的小火炉,轻声赞叹道:“不得不说,武鸣王府赫立几百年,御下是有些手段的。”
“文臣有傲骨,想要为文林众人之表率,可比统帅部将要难。”
听到身后传来萧庚辰的声音,陆晴曛握着棋谱的手一顿,才道:“世子怎么还有空过来消遣?”
“五日后,父王领兵北上,传令兵已连夜出城去往驻地调兵遣将。”萧庚辰不答,反而说起军务。
陆晴曛顺手为不请自来的人倒茶,貌似随意问道:“京都的节制权归谁了?”
“晋王接任铁鹰卫之后,将御林军吸纳进去。”萧庚辰坐在陆晴曛对面,隔着淡薄的水汽看着她,“父王此番进宫,以战事吃紧为由,主动放弃了京都节制权,八成会落到晋王手中。”
“主动放弃?”陆晴曛不可置信地重复着,“王爷这是不打算回来了?”
萧庚辰耸耸肩,端起茶杯在饮用前狡黠一笑道:“父王告诉你的细节应该比我多才对。”
陆晴曛无奈地撇开视线,只道:“我和王爷交易的是另一桩事,武鸣军的事我可插不了手。”
“何事?”萧庚辰不在萧弘济面前追问,却会在陆晴曛面前刨根问底。他目光灼灼直视着陆晴曛,像是要将她的任何表情变化都捕捉到位。
陆晴曛右手执棋,将黑子嗒的一声落在棋盘上,不答反问道:“你觉得内阁的票拟制度在大昭启用以来,效用如何?”
“你祖父陆江梧裁撤丞相之位,设立内阁以撼动摄政王权柄,确实能做到制衡武鸣王府的效果。”萧庚辰看着她手中一枚枚黑子落下,刚才还是整个僵持不下的棋局,顷刻变成了黑子压倒性地胜利。
“那你觉得傅修齐成为内阁首辅之后,又当如何?”
“在文渊阁设立内阁,本为的是决策朝政,草拟章程,再由昭帝批红来明发旨意。”萧庚辰猜不出她问这些是什么意思,只好如实回答,“内阁设立以来能处理政务,在朝堂上制衡武鸣王府,又能分担昭帝繁杂的政务压力,可傅修齐更像是平白担了首辅的名号。”
“有没有一种可能……”最后一枚黑子落下,胜负已然明了,陆晴曛抬头对上萧庚辰的目光道,“他根本就担不起这个位置?”
萧庚辰微微眯眼,从这句话中嗅到一丝危险:“傅修齐是铁鹰卫培养出来的权臣,昭帝不会动他。”
“他喝过宁王的拜师茶,傅灵宜是宁王府未来的王妃,傅家早就和宁王绑在一起。”陆晴曛毫不避讳,浅笑道,“昭帝并不属意宁王入主东宫,那么前主司为宁王铺的路便成了威胁昭帝龙座的利器,昭帝疑心重,他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你已经有所行动了?”
陆晴曛端起茶杯,广袖半掩面作势要品茶,却突然模棱两可道:“万一是傅修齐自寻死路呢?”
“就连你也放弃宁王了。”萧庚辰轻笑出声,“那日你救他一命,我还道你是想站在宁王阵营。”
“若那个位置该是他的,就算失了傅家,也一样是他的。”
萧庚辰大笑出声,那双锐利的鹰眼盯着她,得意道:“原来借机铲除异己的,是你。”
“你套我的话?”陆晴曛蹙眉不悦,但转而一笑,释然道,“无妨,反正明日早朝后,谁都猜得出是我对傅家发难。”
两人就这样坐在正屋中谈天品茶,京都的朝局变化,在他们的谈吐中就像是一场棋局般无足轻重。深夜还在忙碌的大臣,目光都聚集在战事上,谁也察觉不到,陆晴曛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清理内阁。
翌日,萧庚辰精神抖擞地着官服上朝,丝毫没有被萧弘济排除在准备战事之外的苦闷。
昭帝正应了那句古话,人逢喜事精神爽,在早朝这种沉闷的氛围中都掩盖不住他的喜色。
萧弘济的奏章并不是直接呈到昭帝手中,而是要在文渊阁打个转,由内阁票拟帖上条子后,才会送到昭帝面前,让他朱批决策。
因为时间差,昨日萧弘济书写的奏章还压在文渊阁,在早朝前没有得昭帝朱批。可战事紧急,早朝上也不会再讨论其他事宜,萧弘济只好口诉一遍奏章上的内容。
五日后出兵北上,粮草军饷由户部筹措,交给薛侯分派。
其中并未提及监军之事,萧弘济的奏请算得上合理详尽,哪怕是文臣也挑不出毛病。
昭帝乐得顺着台阶下坡,朗声道:“那便如武鸣王所请,五日后率兵出征。”
大伙都心照不宣,谁都没提这场战争是否是因为浩海达一事造成的,也没有人去探讨能否避而不战,天然地以为大昭遇到战事,就该是武鸣王府去摆平,等战事了再来掰扯这些事。
萧弘济早就看透这些,面对这种场面也只是面无惧色地领旨谢恩道:“臣定不负众望,早日领兵凯旋。”
他特意咬重凯旋二字,落在旁人耳里却成了狂妄自大。
就这样,朝臣们怀揣着各自的心思,结束了早朝,在黄昏时分,却又被另一件事震惊到。
“此次出兵,不派监军?”萧庚辰收到消息时,不免也要惊呼出声。
萧弘济淡然一笑道:“如此有什么不好?”
萧庚辰不可置信道:“昭帝怎么肯!”
“那就是世子妃的本事了。”萧弘济将得了朱批的奏章合上,满意地用手拍了拍,“心中的大石头总算平稳落下了。”
“陆晴曛?”萧庚辰突然回忆起昨晚的谈话,“是傅家做的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