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三章 相惜
晨曦透过勾檐,洋洋洒洒地落在亭台楼榭上,为秀丽的园林镀上一层柔和的金光。
陆晴曛只是回房换上一身白衣,她踏着晨光走进后院,周身都映射出耀眼夺目的晨曦,犹如神明般款款而来。
“待会再让龚云进来。”与孟青擦身而过的时候,她小声说道,“其余细节,我同他谈。”
孟青回首看向幽静庄严的陆家祠堂,心中万般滋味道:“以前我总觉得你生来要担负的责任太多,也总叹命运不公,还非要你是个女儿生。如今看来,萧庚辰比你不幸多了,他早年的无忧无虑都不过是偷来的。”
“相反,我从未觉得上天对我不公,反而觉得比其他人要幸运太多。”陆晴曛含笑道,“至于萧庚辰,他从一开始就是孤零零的。”
“生离难辨亲疏,死别不明心意。”她长长地叹出一声,无奈道,“无论是武鸣王,还是柳夫人,萧庚辰与他们的误解太多。只因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双亲在世时,他不能承欢膝下,如今双亲具去,他甚至都没能见到双亲最后一面,更遑论同他们说句心理话。”
孟青抿唇道:“他的孝衣先前便置办好了,只不过想要柳夫人风风光光地下葬,怕是不能够。”
“足够了。”陆晴曛垂眸敛目,试图掩饰好她的难过,“这些日子兄长劳累,这几日便好好休息吧。”
孟青颔首应下,随即一跃而起,就登上高楼楼顶,而后他慵懒地闭眼躺在楼顶上晒着太阳,可实际上却是凝神静听,戒备其他人靠近。
陆晴曛收回目光,抬步走向祠堂。
祠堂中香烛不断,充斥着浓郁的降真香味道。萧庚辰一手扶着棺柩,正低头细细打量着脸色苍白的柳夫人。
“孟青为你准备有孝衣。”陆晴曛轻声走进祠堂,顺手就把备在一边的孝衣拿过来,递到萧庚辰身侧道,“换上吧。”
“她真的是我娘?”萧庚辰没等陆晴曛回答,就继续道,“过去我从未正眼瞧过她,今天我才发现原来她生得这般貌美。”
他轻轻皱起眉头,目光一直停留在柳夫人面庞上,似乎是想借这点时间,把她的形象刻在脑海中,再也不要忘记。
陆晴曛实在不擅长安慰人,便在一旁静立不语,尤其这是萧庚辰的至亲去世,哪里是三言两语就能让他释怀的?
“回想过往,这件事并非无迹可寻。”萧庚辰无力地扯出一个苦笑道,“比如说,我刚回王府时,阳平长公主的灵位并不在祠堂中,是我大闹过后他们才肯添置的。现在想想,逢年过节我们父子都要给她上香叩头,当真讽刺!”
“先前我以为因为柳夫人无法生养,而王爷又只有你一个后嗣,她才对你视如己出。”陆晴曛抚摸着崭新的孝衣,低声道,“看来是我狭隘了。”
“无法生养?”萧庚辰狐疑地看着她,仔细品味这四个字。
陆晴曛轻轻嗯了一声,解释道:“柳夫人身上常年有药香,原本我是不确定的,是师父告诉我,柳夫人的身子坏了,不仅没法生养,还要用药调理。师父的原意是想让我留心高宅后院里的手段,并没有其他意思。”
她的手轻轻抚摸着麻衣孝带,斟酌用词道:“我记得阳平长公主死于小产,也许这两件事会有关联。”
萧庚辰的手搭上她捧着的孝衣,突然攥紧孝衣推开道:“等我把父王接回来,我再穿。”
“好。”陆晴曛应声将孝衣放回原处,试探性道,“你想让王爷和柳夫人合葬?”
“理应如此。”
“确实,但柳夫人只能是柳夫人。”陆晴曛十分不忍,还是继续道,“你今后要谋大业,是需要一个高贵的身份的,若柳夫人是大昭人也就罢了,你万不能与瓦剌扯上半点关系。”
萧庚辰没有做正面回答,而是转移话题道:“你不是还其他事要同我说吗?”
“没错。”陆晴曛的双眸中闪过一丝不安,转身在供桌上取出三支香,点燃后行礼叩拜,一气呵成。她将香插入香炉中,问道:“你知道这香中添有什么材料吗?”
“降真香。”萧庚辰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对着空白的供桌行大礼,却还是学着她取香叩拜。
“别的香是不会添加这么名贵的香料的,就连皇室也不会奢侈到这个地步。”陆晴曛望着空空如也的供桌,眼神涣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因为我曾祖父生平最爱降真香,陆家后来就多了一条家规,家祠只能用添加了降真香的线香上供,并且四时不断,以表达后辈对先人的敬意和崇拜。”
“陆家出首辅,治国尚安邦,这都是无可厚非的,再珍贵的东西也用得。”
陆晴曛轻笑出声道:“若我说武鸣王府会有今日的劫难,也和我们陆家撇不开关系,你又当如何?”
萧庚辰想也不想道:“陆家坦荡,就算与武鸣王府争锋相对,也是对事不对人,政见不同而已。”可话音才落,他就后悔了,因为陆晴曛之前分明说过陆江梧留有罪己书在世,这番话反而显得不真诚。
正当他想找补回来的时候,陆晴曛突然恭恭敬敬地从供桌上取下那副卷好的画轴,递到他面前道:“这原本是该送去武鸣王府的,却不知怎么会被皇室半路劫走,至今都没能递到武鸣王书案上。”
“我猜皇室众人研究了它百余年,都不能参透其中的机密,所以往事就此尘封起来。再后来它落到宁王手上,宁王亦是参不透,转而就送给了我。”她轻声哼笑道,“也许他认为陆家后人能参透其中关窍吧。”
萧庚辰狐疑道:“所以他猜对了?”
“是也不是。”陆晴曛将卷轴交给萧庚辰,示意他打开,“我拿到手时,上面只有曾祖父的落款,我根本参不透。”
“不过我运气比较好。”她语气平淡道,“我见祠堂空落旁置,便把它当成曾祖父遗物供奉在此,谁知这画轴被降真香熏了三个月,上面的字就都显现出来了。”
萧庚辰握着画轴久久不敢动,最后才下定决定打开,最先引入眼帘的便是罪己书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