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四章 玩弄
在空荡荡的宫殿中说话,就算声音再小,都能听到回音。沉寂多年的宫殿,在这时彷佛就有了生命,用轻声细语去放大说话者的野心。
陆晴曛突然觉得京都无趣极了,尤其是宁王把持朝纲后,越来越多的预料之外让她心生疲惫。尽管如此,她并没有其他的选择,只能留在这四方的囚笼中,继续与宁王斗下去。
“南境大军收归中央,朝中支持殿下继位的大臣不在少数,也算对得起殿下的忍辱负重了。”她薄凉冷艳,将字面上满是赞许的话语说得如此淡漠。
宁王即习惯她的疏离,又对此感到十分陌生,竟能分辨出她不同程度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以往,陆晴曛也不曾与宁王亲近,就算她凑巧救下宁王一命,但在宁王转醒的时候,陆晴曛也不曾露面,而是遣园中的丫头过去传话,暗示他应该进宫上朝。
可那时陆晴曛对宁王的疏离,远没有今日这般淡漠无情。
念及此,宁王先前的耐心瞬间就被偏执所取代,就连声音也跟着高了几分道:“究竟是你眼高于顶,看不上我为你所做的让步?还是哪怕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你还念着萧庚辰?”
陆晴曛被他疯魔吓了一跳,面上仍不动声色道:“殿下好生糊涂,怎么会问我这些话?”
她看着紧闭的殿门,略微出神道:“傅灵宜念着殿下,就连满门覆灭的仇恨都能忍下。她虽骄横难缠,但到底在傅首辅问罪后,全力帮衬着殿下。怎么不见殿下对她有所回应?难道殿下是看不上她的付出吗?”
宁王对此噗之以鼻,不答反问道:“难不成你非要等到萧庚辰的死讯,才肯安心待在我身侧吗?”
“我以为……”陆晴曛故作为难,故意等宁王流露喜色才轻笑出声道,“我以为凭殿下的本事,根本办不到。”
萧家与高家的这场斗争本就是不死不休的,从唇齿相依发展到兵戎相见,谁也没办法让步,所以陆晴曛从不认为宁王会手下留情。若时机合适,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对萧庚辰下死手。
因而当她听到宁王这话时,根本不想过宁王所指是战场上的变故。
“可这根本不需要我派人去办。”宁王顿了顿,仔细打量着陆晴曛的表情变化,“战事本就瞬息万变,他不过二十出头,便挂帅出征,掌兵百万,听起来倒是一段佳话。可他要面对的,是对大昭虎视眈眈多年齐国。”
陆晴曛无动于衷地反驳道:“父亲稳坐内阁时,尚未及冠。大昭史上能统兵百万的武鸣王,亦出过令人闻风丧胆的少年王爷。”
“历任的武鸣王自幼要在军中锤炼,唯独萧庚辰例外。”宁王毫不留情地揭穿现实,摊手环伺四周,加重语气道,“他生来骄矜,就长在这座华丽巍峨的清芷殿中。”
是啊,萧庚辰青幼年时期都生长在阳平长公主的特殊“照拂”之下,如何能与其他武鸣王相提并论?
还没等陆晴曛反驳他,宁王就继续道:“忘了告诉你,前线来报,武鸣王率兵误入齐军腹地,至今仍是生死不明。”
“那殿下还有心情与我闲聊?”陆晴曛心下一沉,面上仍云淡风轻道,“齐军不比北境,能凭借地势打造两条稳固的防线。东边一旦战败,齐军就能顺着平原直奔京都。难不成萧庚辰做不到的事,殿下坚信乔宜能做到?”
话音未落,她就抬步逼近宁王。她眸光清冷,直视宁王,似是要把他看穿看透。
在将要碰上宁王之前,陆晴曛才肯停步。就在宁王以为她要和自己争锋相对时,她却身子一偏,身上的披风袖摆擦着宁王的肩袖错身而过,以这种极其放肆且挑衅的方式扬长而去,甚至没多说一句告辞的客套话。
宁王无声地扯出一抹笑来,愣愣地回身望着她的背影垂眸沉思,直到身影消失不见,他才紧跟着离开清芷殿。
“殿下。”乔宜守在殿外,见宁王出来后忙上前回禀道,“北境急报,各位大臣已在勤政殿候着了。”
宁王摆摆手示意他退下,自踏出殿门后,他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水上回廊那孤傲不屈的身影上。
陆晴曛没让怡婷和秋霜跟着,自然也不许向芸等人跟着。她先宁王出来,却没有径直离开,只是笔挺地站在水上回廊上,出神望着在水中欢快摆尾的各色晴龙。看起来,倒像是她在有意等宁王跟上来似的。
“幼时便有所耳闻,都说各宫娘娘最喜欢活物。”宁王顺着她的目光,实在瞧不出浮水争食的晴龙有什么看头。
“殿下当真要执意立我为后?”陆晴曛始终没有抬头看向宁王,竟错过宁王脸上的露出的错愕与不解。“登基大典的日子,礼部可定下了?”
宁王根本没办法去相信,这些听起来像是打算顺从的话,是从陆晴曛嘴里说出来的,甚至前后间隔不过一刻钟。
“殿下是否有过机遇在你眼前逐渐消散的经历?”
“什么?”果然还是宁王自作多情,陆晴曛怎么会乖觉地顺从?
陆晴曛轻叹一声,没头没尾地说:“罢了,今日算我食言。”
她倏地抬头,迎上宁王不解的目光,浅笑道:“宁王殿下,明日便是立冬,大典还是得赶在年尾前进行才好。若拖到开春,殿下很有可能就与皇位无缘了。”
宁王微微蹙眉,狐疑道:“你在说什么?”
“对殿下最后的忠告而已。”陆晴曛笑得愈深,宁王就越是不安。她突然朝宁王伸手,像是在暗示宁王要牵稳她的手。
她截然相反的态度,反而让宁王有些不知所措。就算心存疑虑,宁王还是鬼使神差地抬手,想要握紧那只玉手。
“逗你开心的。”就在陆晴曛的手将要被宁王擒住的时候,她突然撤手道。
还没等宁王反应过来,就听陆晴曛笑出声道:“殿下能握住的东西太少,就算我站在你咫尺之处,殿下一样没办法握住。”
话音未落,她已全身放松,笑容盈盈地向后倒去。在落水之前,她还能看到宁王着急忙慌的神情,还有那抓空而无措的双手。
当真是,有趣极了。
【作者有话说】嗅觉敏锐的读者,应该已经察觉到世子将要出场的暗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