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下套

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这么些年，孟青谈成的生意没有上万桩，也该有大几千桩。他虽养成雁过必要拔光毛的习惯，但强买强卖的生意他从不屑于去做。

萧庚辰平日说话时，自然而然会带着嚣张跋扈的味道，每当他这般戏谑着反问，更能凸显他的不可一世。

可这话落在孟青耳中，他下意识就在脑海中浮现出萧庚辰强征商粮的画面，便惊呼道：“你洗劫齐国还不算完，莫不是还要威逼粮商？”

“齐国犯我国土，伤我士兵，战败后想换回往日太平，他们总归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萧庚辰用骨节轻叩桌案，义正言辞地纠正道，“历来属国上贡，皆是举全国之力进献珍品，本王只要一些金银器物，已经很仁慈了。”

孟青轻哼出声，偏开目光反驳道：“齐国国主厚此薄彼，偏宠九皇子谢钊，弄得朝政一片污糟。因此就算你在齐国国都搅闹失了分寸，旁人也只会称赞你有勇有谋，行事诡谲难测。可采买军粮，影响的却是百姓生计，一旦粮价因武鸣王府大量购买而接连上涨，那将有多少人买不起粮食？到时候别说精米白面，恐怕百姓连发霉的陈米都吃不起。”

“本王将账册都给你全权处理了，若真发生你口中事情，难道不该是你来向我负荆请罪吗？”萧庚辰满不在乎地说，反而让孟青一愣。

“交到你手中的账册可不止齐国的贡银，以往武鸣军的军饷开支，乃至这段时间的借粮负债账册，本王可是毫无保留地交给你。”

孟青恍然大悟，语气不善地反问道：“你是要我当账房先生？”

“此事当真还非你不可。”萧庚辰语气强硬道，像是根本没看出孟青的不悦。他话锋一转，问道：“如今你也算带领武鸣军打过胜仗的大将军，那你可知道武鸣铁军有何不同？可知铁军各营的配置差距，战力情况？”

“你都不知道。”他没等孟青开口，就帮他做出了回答，“就算不是铁军，你刚接手过的东境布防，你怕是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在外人眼里，负责运送粮草辎重的小将是最没有前途的，多是贬黜之人干的活。”他自顾自道，却是认认真真地把军中不为人知的秘密，掰开揉碎来讲解给孟青听。

“可行伍中人都知道，若有谁被置于这个位置，那就代表着他已经被重用。”

孟青狐疑道：“为何？历来补给线都在战线后方，是连上阵杀敌都没机会的，又何谈挣军功？”

萧庚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举例道：“有的人天生神力，一手能提石千钧，可相应的，他每顿饭食都是普通士兵的几倍。有的人则恰恰相反，他们的力气不见得有多大，却能百步穿杨，因此在领取弓箭时，总会比旁人多一捆利箭。”

“你重新编排营连时，不就是依据他们所擅长的项目重组吗？可事先你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评估，因此北境大军想要如法炮制是不现实的。”

他望着被寒风刮起的帐帘，嘴角噙着笑道：“负责运送粮草辎重的将士，不仅每个营排有多少人，还知道他们每日要用多少粮草，需要什么样的武器，甚至清楚地记得变动后的驻地方位。他们比我更了解武鸣军的情况，所有得到提拔的将士都会在其中历练，你自然也不能例外。”

孟青好笑道：“为长远计，王爷说的这些确实重要。可我是武鸣军中的一名过客，并不需要了解这么细节。诚然，知晓这些信息能帮助调兵遣将，但我若是知道得越多，不也意味着越难离开军营吗？”

意识到萧庚辰是真的打算把军务交给他，他毫不领情地捅破那层窗户纸：“王爷你承继王爵后，要得胜立威，鼓舞军心，但没必要为我考量。他们若是不肯服从，那自有军规处置，他们没义务对我心悦臣服。”

萧庚辰轻啧一声，颇为头痛道：“果然近墨者黑。”

没明说孟青像谁，可谁都知道他在暗指陆晴曛。

“你未免想多了，雁翔关下药一事尚未查清，你若不负责军粮军资，就不怕铁鹰卫的人暗中捣鬼？”他口是心非地胡扯，却也有几分道理。“退一万步说，难道军中还有人可堪此任？”

“怎么没有……”孟青的话才说到一半就停住了，他阴沉着脸道，“原来你在这儿给我下套呢！”

萧庚辰被陆晴曛长时间地捉弄，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志得意满的时候，现在终于轮到他去给对方下连环套了。

他大声朗笑道：“以往都是户部拨款，兵部造军资，筹备好就畅通无阻地运出京都，送到军营来再分发下去就好。高旭不会做赔本买卖，军粮也早就断了，今后筹备军粮辎重可都要靠自己。”

他得意地看向孟青，对上那双正悔恨没在汇丰楼把他打残的眼睛，反问道：“难不成孟大人打算让那些不懂商贾之道的将士去同粮商砍价？还是要他们亲自去打铁铺子煅铁？”

“这样的话，齐国进献的金银可不够他们挥霍。”他故意皱眉头，假装在沉思，“那今后得去哪里弄来军饷呢？”

难怪他说此事非孟青不可。

想要彻底脱离京都皇权牵制，集江湖之力供起武鸣军行军作战，还真是非定坤阁不可。

定坤阁遍布各地，站在江湖与商贸的交界上，先前能轻松筹集军资送往北境，后能毫不拖泥带水地完成齐国上贡的器物变现。要完成萧庚辰所说的，这天下也就定坤阁能做到。

孟青像是突然释然了，他懒洋洋地往太师椅后靠道：“粮食，我可安排专人去往南越国、齐国购回。精铁，我也可以委派江湖上的铸造大家负责。孟某无才，凭着打理定坤阁，勉强能在江湖上赢得有几分薄面。”

“集江湖之力，保武鸣军两年无后顾之忧，孟某还是能做到的。”他皮笑肉不笑地迎上萧庚辰的目光，问道，“那么，王爷又能给定坤阁带来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