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二章 伍华

在京都长大的官家子弟，自幼耳濡目染，学成几分谋略在胸。城府心计，就算无法将他人玩弄于鼓掌之间，也能识破浅显的布局谋划。

但是像陆晴曛和孟青这种世族大家教养出的儿女，识人之明，洞幽察微都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或许是高旭心态在后期的转变，让他们小瞧了高旭的手段和阴狠。可对于萧庚辰究竟是真跋扈无谋，还是他在扮猪吃老虎，习惯借力打力以遮掩自身实力，恐怕就连陆之林都看不清。

萧庚辰目中无人是真，骁勇善战也不假，要论起算计他人，他是远比萧弘济厉害的，至少现在没人能威胁到他。

孟青虽换来一个史无前例的重诺，可也得等萧庚辰大业得成后才能兑现。看着桌案上摆放着厚实杂乱的账册，他怎么看自己都是吃了哑巴亏。

君子报仇，不在一朝一夕，他心中憋着坏，却为了眼不见为净，直接冷着脸下逐客令道：“孟某还有数不清的账目要查阅，就不留王爷用膳了。”

萧庚辰忍不住低声笑出声来，装腔作势道：“帐外之人已恭候多时，掌门不打算召见他们？”

“既是定坤阁内务，王爷在此怕是不妥吧？”若不是他提醒，孟青郁闷得都快忘了，刚才帐帘被寒风卷起时，他也瞧见苏方正领着陌生人候在门口。

萧庚辰把玩着手中的令牌，故作姿态道：“本王的白玉六面印也不知放哪去了……”

其实他一直贴身带着，根本不存在找不到的问题。

孟青忍不住在内心翻了一个白眼，就是看不惯他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样子。但他还是没说什么，而是提高声音道：“进来吧。”

“属下得令。”苏方隔着帐帘大声应道，不一会儿就领着一个皮肤黝黑，身材壮硕的武生进来。

“参见王爷，参见掌门。”苏方是看着萧庚辰进帐的，他知道两人话不投机，所以冒着风雪一直等在营帐前。进来后，他恭敬地行礼问安，倒是他身后的壮士有失礼数。

那壮士的皮肤黑得发亮，一看就是在炎热的南方长期生活。他原本垂头跟在苏方身后，都不敢抬头乱看。可刚听到苏方行礼，没等主子说话，他就冒然开口道：“王爷？你便是武鸣王？”

萧庚辰锐利的鹰眼紧紧盯着他，不怒自威，直接把苏方吓出一层薄汗。人是苏方带来的，他失了礼节，苏方自然难安。

倒是孟青对此习以为常，他提醒道：“这位壮士是？”

苏方这才稍稍回神，先是递上无念山庄令牌信物，才开口解释道：“此人是庄主派来的，属下已派人传信查证，念及信物是货真价实的，属下便先带过来了。”

孟青垂眸望着手中的令牌，不断用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纹饰。

见帐中两位主上都面色沉沉，那壮士才明白自己冒失闯下祸事，忙跪地求饶道：“王爷息怒……”他顿了顿，偷偷看了一眼孟青，根本猜不出他的身份，便改口道，“这位大人息怒，小的出身乡野，习武也是散休，没进过学堂也没进过武馆，故而行为粗鄙，有失礼节。还望两位大人念在小的是初犯，给小的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萧庚辰偏开目光，他原想看热闹，根本没打算插手定坤阁的事务。

孟青摆摆手，一脸威严道：“并非人生而就知礼节，像你这样的人，世上不知道有多少。他们终日为果腹而奔波，哪有多余的精力讲究这些蓄力。”

萧庚辰并非想不到这个道理，只是那壮士一开口就冲他来的，他自然恨不得用目光在他身上钻个窟窿，好把他的来意看穿。

“但你能拿到这枚令牌，恐怕今后还是得多学着些，毕竟不是人人能体恤你的难处的，若是碰上较真的，你怕是要得罪人。”孟青眼皮也不抬，他行走江湖，比这壮士还要粗鄙的都见过，自然不会因为这些虚礼而去否定一个人。

他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令牌，显然他更关心令牌是怎么到此人手中的。因为这枚令牌是孟琸的信物，轻易是不会给旁人的。

“小的谢大人提点。”

孟青看了一眼萧庚辰，见他悠然自得地倒茶喝茶，没有要避嫌离开的意思，便隐晦道：“给你令牌的人，让你到这寻我的？”

那壮士摇摇头，斟酌着用词道：“是一位老人家，不，我碰上三个老人家，是他们的后辈给我的。”

在出发前，孟琸特意交待他不要提起自己的身份。孟本就是大姓，孟青行走江湖有意行藏身份，进京参加武举更是精心安排好新的身份背景。世人只知道孟殊是孟琸独子，却不知那便是更名前的孟青。

那壮士见孟青不做声，便小声道：“他们让我到这里守着，说是定能遇见武鸣王。”

孟青狐疑道：“武鸣王？你是奔着他来的？”

苏方帮着解释道：“属下也不明白庄主的意思，这人甚至连手信都没有。他见大军被风雪阻挡进程，拿着令牌就要求见王爷。属下拿不准主意，又不敢耽误，便领着他过来了。”

“竟是找本王的？”萧庚辰笑着插话道，突然就来了兴致，“可是本王不知你姓甚名谁，更不知你家住何方，你拿着一块本王不认识的牌子就想面见本王，你不觉得可笑吗？”

他并不是眼高于顶，瞧不上乡土出身的武生。实在是那块令牌有别于无念山庄的信物，上面只有孟琸的瑞兽纹饰，外人根本就看不出它代表的含义，也不怪他会这样发问。

那壮士倏地一掌拍在额头，用力之大像是他要提掌自尽一般，着实把帐中的人吓了一跳。

他连声道：“该死该死，竟忘记和恩公自报家门了！”

再抬头时，他满眼皆是懊悔，小声试探性道：“在下伍华，济州人士，因缘际会，受恩公点拨特来投靠王爷。”

“不知王爷和大人，是否知道恩公的姓名，又或者能否联系上他们？小的还没来得及告知恩公姓名……”

萧庚辰抬指指着孟青，发笑打断他的话道：“你承了他的人情，却要跟在本王麾下，这是何道理？”

孟青微挑眉梢，心中已明白了大概，乐得这个麻烦不是找自己的。他语带笑意道：“王爷大可将此人轰出军营，左右不是来找我的。”

他心中的坏水丝毫不经掩饰，萧庚辰就浅笑着看他装腔作势。

“只不过我不得不事先提醒王爷。”孟青将令牌收好，灿然一笑道，“伍华口中的恩公，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各国探子都在打探其踪迹的帝师大人。”

他笑着看萧庚辰嘴角的笑一点点凝住，还不忘加重语气补充道：“也是大昭受人敬仰的前内阁首辅，天下有名的文林大儒，京都陆家的陆大人。”

京都从来只有一个陆家，那个能与武鸣王府分庭抗礼的陆家。就算陆之林随便送个人来，萧庚辰现在也没有把人赶走的胆子。

等他回过神后，艰难开口道：“如此，便按照规矩，从入伍受训开始。至于能否跟着本王，那就得看你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