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一章
陆晴曛将高旭与蜀国的关系,描述成亦敌亦友仍不够准确。
在历史上并不缺乏两国联姻的例子,或是为了平定战事,或是为了加强两国盟约,但总是弱国将贵女嫁入强国。一旦形势有变,联姻也阻挡不了铁特的无情进犯。
“就算蜀国公主嫁给昭定太子为妾,诞下两国皇室血脉,可外戚终归是外戚,发展到孙辈,他们是更愿意相信皇上仍记得盟约?还是他们更希望自己能牢牢把握住南越国土?”
陆晴曛是在陆之林的教导下长大,深谙官场之道,总是习惯以恶看人,一眼看穿对方的心思与算计。高旭想算计内耗空虚的蜀国,对方又何尝不会算计大昭肥沃的腹地。
他们在暗中相互扶持,各自发展的时期已经过去,高旭或许还会介怀自己的身世,但蜀国那边却不见得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否则也不会主动让辛苦攻下的大半南越国土。
“如果有更好的选择,他们当然不会寄希望于朕派兵助其继承大统。”高旭停下正要离开的步伐,半回身道,“可同为败北的困兽,一个知道韬光养晦的重要性,一个只追求疯狂地反击,谁能发展得更好是显而易见的。”
“哪怕他们心中日夜都在盘算着算计朕,晴曛也不用担心。”他话锋一转,不容置疑道,“待到朕平定武鸣王府叛乱后,他们就算不服也得伏跪在朕的面前称臣。”
陆晴曛发笑道:“皇上有此雄心壮志,实乃大昭之幸。但若是盲目自信,搭上自己的前程可不妙了。”
她显然话里有话,但高旭出奇地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拿起桌案上的最新册昭国史记便离开了景阳宫。
高旭的步伐既轻且快,他身后跟着的宫女太监,如果没有自幼习武,竟还跟不上他的步伐。放眼望去,也只有邱安能不受影响跟上他的速度。
猝不及防地,高旭在登上勤政殿的阶梯时突然停下,要是邱安有一丝分心都会撞上去。可邱安身后的宫女太监并没有他这样好的注意力,一个接一个地撞向前一个人,最后只能埋着头站好,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皇上可有吩咐?”
高旭右手一翻,将正大光明顺来的史册递到邱安面前,语气极为森冷和不屑道:“烧了,别让这册书出现在皇宫中。”
各国史书采取的都是编年史,将开国立宗以来所发生的国家重大事件记录其中。大昭最新册史书,正好就是以昭定太子兵变败北,自刎江边开篇。去年本该更新北境失守的事,可因为种种原因,最新章仍停留在瓦剌的也吉公主前来和亲一事。
不偏不倚地,正好涵盖完高旭这个悲哀的身世背景。邱安能理解他不想再看到这册书的原因,可是有资格编纂国体史书的都是内阁大学士,是代表朝廷官方攥写,向公众发行的。
就算他能禁止最新册史书出现在皇宫中,那也没办法让天下人不去传阅。如此掩耳盗铃,他实在想不出高旭的用意。
见邱安接过那本史册后没有回音,高旭半回首看着百思不得其解的邱安问道:“怎么?是觉得朕多此一举吗?”
“属下不敢。”
高旭负手而立,无所谓道:“那些谎话都是说给愚昧无知地百姓看的,既然朕知道上面假的,那何必让它出现来碍眼。皇宫中不缺乏聪明人,他们看得懂上面的话都不是真话。”
“属下这就着手去办。”邱安像是意识道什么,狐疑地追问道,“这本书是从陆小姐身边拿走的,若她质疑要看呢?”
“无妨,她不会看的。”高旭几乎是笃定地说,“她是有意将这本书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好试探朕是否介意身世过往。既然朕遂了她的心意,怎么还会为难你呢?”
他只猜到其一,却不知其二。
陆晴曛拿史册去试探高旭,见高旭本人都如此介意皇室正统问题,更别说其他人了。若是流传出去,别说是大昭百姓,就连邻国政敌都要耻笑昭定太子的愚蠢选择。
如果不明白当年真相的,自然不会懂得昭定太子的力挽狂澜。他们只会闻声而来,居高临下指责皇室血统不正。但也有人会知道其中细节,却只能在人后默默地哀叹一声,昭定太子作茧自缚。
比如说此时被困在关外的陆之林,他就坐在窗前遥望京都的方向,哀叹昭定太子的一生。
“学生的功课做完了,还请先生过目。”陆照林怯生生地看着眼前满面愁容的老人,根本看不出他往日的神采。
陆之林闻声稍稍回神,勉强恢复往日和蔼可亲的神情,却难以聚精会神地批阅陆照林的功课。他是要求高且严厉的人,今日事今日毕绝不拖延,如今他竟合上陆照林的功课,搁置在旁边。
“等会儿先生再看,你且去温习一下今日教授的内容。”
陆照林不忍心提醒他,这已经是他重复三次所说的话,只不过考核随测不断有变化。前一次让他做诗文一偏,现在则变成了温习功课。
陆之林察觉到他的犹豫,这才意识道自己今日有多么地心不在焉。他抚摸着陆照林的头,含笑道:“是先生老糊涂了,竟忘了照林还是该玩的年纪,那今日就到这里。”
陆照林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小声道:“学生不想出去,外面蜀军横行,学生想要留下来保护先生。”
陆之林身边跟着的近卫斜睨他一眼,最终还是没有打击他,告诉他那小身板还抵不住对方的一拳头。
“先生是在等孟叔回来吗?”
陆之林含笑点头道:“如果琸儿此行顺利,我们便可一路向北。南越再乱,那也是武将出兵平定镇压的责任,我们这两袖清风的书生,只能藏在暗处搅弄风云了。”
“这话我可不赞同!”孟维恰好迈步进来,提高嗓门道,“书生惯会使唤人的,那可比萧庚辰那小子难伺候多了!”